蘇慕煙正在院子裏裴陸康放風箏。

陸菲則在一旁和丫鬟們學做胭脂。

風箏是按照陸康的喜好,由小廝們親手紮的,是個老鷹的模樣。

而那老鷹的圖案,則是在蘇慕煙的指導下,陸康一筆一劃勾勒的。

因而,他對這個風箏十分有感情。

可惜風不夠大,風箏又太大太重,小廝們技巧也不太高超,嚐試了好幾次,都飛不起來。

急得陸康跺腳不迭。

蘇慕煙躺在右邊小池子邊上的一張躺椅上,眯著眼,聽著柳兒在跟她說幾天前,趙欣兒差點被陳氏剪了舌頭的事。

“活該,竟然還想著往我們頭上潑髒水。”柳兒特別不喜歡趙欣兒,說她身上有股子風塵味。

而且特別特別濃厚。

“若真剪了倒是可惜。”蘇慕煙輕聲說。

那雙舌頭,可是厲害得緊呢。

“柳兒不覺得可惜,不過,她今後的日子約莫不好過,三夫人和大姑娘不會放過她。”

想要對付敵人,有一計名曰離間。

前世,趙欣兒便是因為和陸荷交好,又處處討好陳氏,幾個人捆綁成一團,一同對付她,才搞得她那麽狼狽不堪。

她那時候也蠢,真將陸荷當親妹妹看待,什麽事都跟她說。

而陸荷喜歡季淩燁的事情,卻隻有趙欣兒是知道。

倆人便聯合起來,在她麵前說季淩燁的壞話,又說女子要如何的從一而終,若是背叛了男子,又是如何的丟人等。

而她,竟信了,一邊自我嫌棄,又一邊怨天憂人。

最後,竟然將這一切都怪罪在了季淩燁頭上,一邊上門求他,又一邊對他不屑,覺得是他害了自己,是因為他才導致自己這般不堪,導致陸君禮對她態度越來越差。

她是有多蠢,才會將所有的怒氣都往季淩燁頭上撒。

季淩燁是什麽人?

能讓她這麽撒氣?

最終,吃虧的隻有她,那些淩辱,多半也都是她自找的。

反倒是季淩燁,竟然沒有弄死她,已然算是個十萬分有教養有胸懷的人了。

隻可惜,好人都沒有好報,季淩燁混得也是有幾分慘烈。

如今,陳氏這一舉動,算是徹底得罪了趙欣兒。

不論陸荷如何想,趙欣兒都不會再跟她栓到一根繩上,彼此再也不會有信任。

想到此處,蘇慕煙便覺得神清氣爽。

陸康的風箏終於飄飄揚揚飛起來一點,他樂得手舞足蹈。

陸君禮渣雖渣,長得倒不錯,陸康像他,小小的臉,胖嘟嘟的,但此時就已經有了帥氣的模樣。

若是不考慮上輩子的事情,不想到他們的母親和陸君禮的背叛,眼下這兩個孩子還有幾分可愛的。

隻可惜,蘇慕煙被傷得太重,如今看到這兩個孩子,想到的便是前世他們的背叛和自己的慘死,以及趙欣兒那得意的笑臉。

皇太孫伴讀?

還有一年,太子府便要給皇太孫選伴讀,陸康資質不差,可起步晚,原本也是希望不大的。

可是前世,蘇慕煙太急著表現了。直接禁了他所有的玩樂,天天撲在書本上,硬是在半年時間裏,將他的功課補了上來。

將他送入了太子府,也將自己送上了黃泉路。

真是勤勤懇懇,修得一手好墳呐。

陸菲,雖說三年後才被端王妃相中,可實際卻也是一年後,太子選伴讀差不多時間入了端王妃的眼。

那端王嫡子季瑾軒,今年剛弱冠。

王妃便忙不迭給她物色媳婦人選,隻可惜,世子如今情竇未開,誰都看不上,又偏偏是個有主見的主。

過不了多久,他便會進宮去請旨,要求婚姻自主。

端王是聖上的堂哥,於聖上有恩,而聖上素來又喜歡這個侄兒,雖然皇家子弟婚姻自主這個要求有些過分,但聖上還是答應了下來。

季瑾軒才貌雙全,溫文爾雅,又在一年後,被封為郡王,更是京城世家小姐的理想夫婿。

隻是蘇慕煙不明白,他到底是看上了陸菲的哪裏?

不然按他的脾氣,就算端王妃再喜歡,隻要他不點頭,婚事也成不了。

可上一輩子,端王府已經明確說擇日提親了。

陸菲那時候才十三歲。

季瑾軒放下一大堆及笄的名門淑女,選擇了這麽個未張開的雛兒。

真是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思緒紛亂之際,一隻鴿子落在了她的院子裏。

蘇慕煙一眼便瞅見了鴿子腳上綁著東西,急忙抓住,進了屋。

陸康已經換了一個風箏,是讓小廝出去重新買的。

一隻燕子。

靈巧輕便很多,就著威風,已經嫋嫋飛起。

陸菲的胭脂也完成了一大半,遠遠察覺到蘇慕煙的目光,也笑眯眯看過來。

小姑娘臉頰邊還染著一些紅色。

笑得開懷,朝著蘇慕煙揮揮手,又低頭認認真真搗鼓。

前世的陸菲,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她十分聰慧,一點就透,且坐得住。

陸康讀書的時候,她便在隔壁陪著,作畫、練琴、下棋等,耐耐心心,一絲不苟。

到後來,才十一二歲,便已然是小有名氣的才女。

莫非,季瑾軒看中了她的才華?

蘇慕煙搖搖頭,覺得不像,陸菲雖說有才華,可京城內有才華的女子何止她一個。

不想了。

她解下信鴿腳上的小竹筒,拆開。

上麵一行字:“來王府。”

十分言簡意賅。

燒了信,她遠遠便見到趙欣兒,正往她院子裏瞧。

自從春花被剪了舌頭,又被喂了藥後,變得瘋瘋癲癲,不久便被發賣了。

府裏一時噤若寒蟬,極少有丫鬟交頭接耳,大家都各忙各的,最多眼神示意下。

就算大家都知道趙欣兒特別得寵,也再沒有人願意為她跑腿。

得罪趙欣兒事少,若是得罪了真正的主子,可是要命的事。

趙欣兒掛念兩個孩子,便隻能自己親自來窺視。

半個時辰前,蘇慕煙便看到了她的身影,柳兒還問要不要去趕走。

蘇慕煙攔住了。

她想看就讓她看唄。

左右不過是非來得早些罷了,她又不怕。

果然,隻一盞茶的功夫,王氏就帶著丫鬟婆子浩浩****過來了。

王氏和陳氏素來不合。

因為趙欣兒得罪了陳氏的事情,王氏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趙欣兒很明顯知道這其中的厲害關係,這才大膽地去找了王氏。別的事情可能王氏不會管,可當她說蘇慕煙帶著陸康、陸菲不幹正事,在院子裏放了一上午風箏之後,王氏便坐不住了。

不管蘇慕煙做了什麽了不起事情,她都不能越過了她這個婆婆去,更加不能不好好看護兩個孩子。

上午是讀書習字之間,豈能玩物喪誌。

反了,以為給禮兒尋了點藥來,蘇慕煙就得意地找不著北了,王氏心想,她一定要給蘇慕煙一個教訓,讓她收斂收斂。

最近,她越發放肆了。

剛一進院子,王氏便朝著身邊丫鬟使了個眼色。

丫鬟上前訓斥玩鬧的小廝:“大膽,竟敢用這些醃臢東西帶壞了公子。”

小廝見身後是王氏,立即垂頭跪下求饒。

“夫人恕罪。”

“帶下去。”王氏說。

身後幾個護衛家丁上前,準備抓人。

“住手!”蘇慕煙出來了。

她先護住了自己人,讓他們先退下,再向王氏行禮:“婆婆怎麽來了,快屋裏坐。”

蘇慕煙行禮時,正好擋住了王氏的視線,以便身後的陸菲和丫鬟們將做胭脂的物件收起。

因早有防範,桌麵上擺的東西不多。

王氏身邊的婆子就算看到,也不知道她們具體在幹什麽,不好隨便多嘴。

何況,蘇慕煙連王氏、老夫人都不怕,這些婆子心眼子活絡,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該說的便不說。

王氏板著臉:“你就是這樣教育孩子們的?整日裏玩蛐蛐,放風箏?”

老鷹風箏放在桌上,燕子風箏因沒人扯著線,已經飛走了,遠遠落到了遠處屋頂上。

蘇慕煙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陸康、陸菲已經都過來了,耷拉著腦袋。

“祖母,孫兒們錯了。”倆人齊聲說。

“祖母,您別怪母親,是我要玩風箏的。”陸康說,眼睛裏瑩瑩有淚光。

陸菲也抬頭回稟:“祖母,您就原諒孫兒們這一回,下回我們定會好好讀書習字。”

見孩子們這麽說,王氏有了動容。

蘇慕煙搶先一步,將孩子們左一個右一個抱在懷裏,動容道:“康兒、菲兒,你們都是好孩子,祖母責罵的是,是母親的錯。”

她又醞釀了一會情緒,起身,眼淚汪汪地看著王氏。

十分地我見猶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