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解除,完璧如得以看清車中人的模樣。
和她猜想到的一分不差。
唯獨意外的是,一向對她囂張跋扈的富家小姐,在身前男人的質問下突然噤若寒蟬。
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活像隻夾著尾巴的惡犬。
羅玧雅囁嚅著開了口,聲音大半都吞沒在刮耳而過的北風中,完璧如隻聽到了斷斷續續的、帶著抖的道歉。
“……不敢、不敢。”
她話都說不利索。
男人的耐心告罄,帶著躁開口。
“得,別擱這裝腔作勢。”
“爺沒時間跟你耗。”
話落間,下巴往完璧如方向一揚,意思表達得很明顯。
迫於男人的桀驁氣場,羅玧雅聲若蚊蠅,不情不願地向完璧如撂了句“對不起”。
空氣中傳來一聲輕哂,完璧如聽出了男人的不滿意。
她卻輕輕笑了,鬆動周圍凝固壓抑的氣氛。
隨即狀似無意地開口和人打招呼,“玧雅姐,好巧!”
看著咬牙切齒的狼狽女人,她心裏嗤笑,麵上卻不顯。
反而帶著愉悅和友好,“這麽冷的天,牙齒容易打顫,我說你要不別出門了吧?”
羅玧雅想必猜到了她下一句話,臉色更黑。
完璧如揚著清甜可人的笑,意有所指道:
“——不然,門牙又該磕壞了!”
“你——!”
一個“又”字,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年少時,完璧如一記彈弓把她門牙崩斷了的事情。
羅玧雅掩唇氣急,接著便落荒而逃。
超跑的引擎聲消逝在漆黑夜幕之中,耳邊隻剩下了風的呼嘯。
完璧如這才抬眼,感激看向身前的陌生男人。
“謝謝你!”
說完這三個字,似乎也沒什麽好說的。
看羅玧雅那嚇破膽的樣兒,估計這位也是圈裏哪位權高位重的爺。
大概是順手幫她一把。若是大張旗鼓去感謝,未免落了攀權結貴的嫌隙。
男人果然也隻是眸光清淡掠她一眼,狹長雙眼半闔,辨不出情緒。
未語,轉身向莊園廳內走。
完璧如一人被留下原地,更加不明所以。
很快便又傳來了一句話。
聽著也有點不耐,但又和剛剛質問羅玧雅時的不同。
“還杵那兒當木頭?”
“不冷?”
完璧如慢半拍跟上,盯著那個穿著單薄襯衫的背影出神。
原來他還知道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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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完璧如被前台告知今夜莊園不出車的同時,秦斯銘的電話也終於遲遲打來。
其中內容卻讓她笑不出來。
大意是說,他這邊突然出了點要緊的事,暫時走不開。
多半是個樓上這場接近尾聲的商會有關。
“完妹兒,我叫莊園的車送你回去行麽?”
在完璧如印象裏,秦斯銘說話時一向字正腔圓,從不像周圍好友那樣拖著調叫她“完妹兒”。
此刻言辭急切,能探尋到安撫和誠懇之意。
她心裏說不出的別扭,但偏偏遇上的是他的正事。
要是鬧起來,的確成了她不懂事。
沉默片刻,秦斯銘再度開口,“這樣,我明天和你一起去看爺爺?”
話都說到了這個地步,完璧如終於還是悶聲悶氣鬆口,“那行。”
她沒有隱瞞莊園不出車的事情,隻是自顧自想辦法,“我讓薈含過來一趟吧。”
秦斯銘果然愧疚,三言兩語叮囑幾句,答應著給她買個禮物彌補,又急匆匆掛了電話。
完璧如動作機械地撥通好友的號碼,“嘟”聲響起的那一刻,瞥見二樓下來兩個身姿卓越的男人。
正一前一後信步而來。
完璧如一眼認出前麵那個是方才幫她解圍的“不怕冷先生”。
剛剛跟著他回到莊園大廳,男人便獨自去了二樓。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一般。
此刻再遇,他似乎也沒看到前台邊的自己。
隻是邁步朝外走去。
身後年輕的寸頭男子語氣誇張,“二哥,您真不和老爺子一道回去啊?他還在和人談事兒呢,您就拍拍屁股準備回府了?”
“老頭沒長腿,不會自己回?”
模樣俊朗的男人口氣很是狂傲,長指一勾便接過門童遞過來的車鑰匙。
又聽見身後人問,“不是,您今兒親自開車啊,不用我?”
“瞎了?”他立在一輛價格不菲的豪車邊,來回拋了拋車鑰匙,三言兩語打發。
“還沒說那老頭把我帶這破地方呢,見一堆笑麵虎。”
男人跨上車,片刻後催促道,“走不走。”
“……”
完璧如一邊收回視線,一邊在心裏嘀咕。
秦斯銘心向已久的商業盛宴,在他眼裏卻成了惺惺作態的破地方。
真是令人唏噓。
回神的時候,她才操心起自己的事情來。
耳邊的“嘟”聲換成了冰冷女聲,林薈含半天不接電話,估計忙著工作沒聽見。
她小聲歎口氣,剛準備打電話給另外一個朋友。
抬起頭,又發現不遠處,那輛豪車所在的地方。
不怕冷先生已經在車裏,正懶散搭著方向盤,揚聲斥著車邊的寸頭男子。
“讓你上來了麽。”
男子不服,“二哥,您問我走不走的啊!”
下一秒,車內男人的視線倏然探過來,和完璧如的一撞。
她被這目光燒了一下,隨即仿佛被膠了其中,躲閃不來。
氣氛也因這纏繞的視線,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走不走。”
他慢條斯理揚著聲,似乎是帶著鮮有的耐心重複著。
完璧如腦袋發懵。
竟是對她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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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往常,完璧如不會傻到就這麽輕易地上了一個陌生男人的車。
但偏偏今天情況特殊。
再加上,這男人之前好心幫過他一次,似乎也是京市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應該不算什麽壞人。
她來不及思考,偷偷拍下這輛豪車的車牌發給林薈含,便忐忑著上了車。
在她糾結之前,男人已經再度揚聲,“副駕駛。”
“噢。”
完璧如乖順應下,這才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車邊的閻逍愣住,還沒反應過來景煜屹從哪兒帶來的妹子,隻是脫口而出自己的質疑,“你、你……不帶我?”
景煜屹手肘搭在車窗處,神色散漫望過去,輕嗤一聲。
“誰說我把老頭一人留這了。”
“這不還有你麽。”
話落,他骨節分明的手覆上方向盤,不顧閻逍還在說著什麽,自顧自啟動發車。
男人獨特的低啞聲線再度在車內傳來。
“坐穩了。”
完璧如這回沒有遲疑,明白是對自己說的。
於是緊了緊安全帶,認真點頭,“好。”
末了,又音調清甜,後知後覺補上一句。
“謝謝你。”
-
完璧如不是個膽小的性子。
車裏沒開電台,也沒放音樂。沉默的氣氛太難捱,她沒多思考,便露出個單純的笑,主動開口搭話。
“您……認識我?”
她語速適中,聽起來並不局促。尾音還偏偏上揚,帶著點不確定性。
完璧如的確是很疑惑的。
印象中,她的交際圈裏,絕沒有過看起來這麽不好惹的大佬。
自己不至於會讓人,一晚上兩次出手援助。
幾乎是在話落的瞬間,便此起彼伏般聽見一聲戲謔笑聲。
男人稍側頭,從後視鏡那兒掠她一眼。
完璧如也不羞赧。
畢竟隻是隨口一問,不覺得自己真有那麽大能耐,讓他認識自己。
剛準備繼續說著什麽,男人卻先她一步反問。
“你認識我?”
原封不動把她的話送回來。
情緒卻很不一樣。
完璧如沒心思分辨。
因為她回答不出男人的問題。
或許會讓這位大人物感到荒謬——
她的確叫不上他的大名。
尷尬的沉默中。
男人意外地沒有生氣,很低地笑一聲,“那也敢上來。”
豪車緩慢行駛在寂寂黑夜中,隔絕空氣中的嚴寒氣息。
低低的笑從車內的狹小空間**開,完璧如覷見他這般情緒,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於是主動向他介紹自己。
“我叫完璧如,在秦家長大。”
在他們這個圈子裏,家族就是身上的名片。
完璧如並非圈子裏的人,每次介紹的時候卻不得不帶上秦家,以方便人留下個印象。
男人沉聲應下,算是回答。
接著不緊不慢道,“我姓景。”
“……”
完璧如暗自唏噓。
這世上真有人是這樣驕傲的存在。就連自我介紹的時候,囂張到隻說一個姓,便足以。
她想起來,這就是林薈含電話裏大張旗鼓介紹過的景二爺。
便偷偷鼓搗手機,翻出和好友的聊天記錄,欲找出這位爺的全名。
看到林薈含消息的時候,身旁男人的聲音一齊落下。
“景煜屹。”他一字一句補充。
完璧如不好意思笑了兩聲,沒想到自己能得到他這般介紹。
刹那間不知道說什麽,空氣中再生寂靜。
林薈含的消息這時接二連三發過來。
「妹兒,剛剛沒聽到!!!」
「這是上景煜屹車了?我日,怎麽認識他的?」
「要不還是姐飛過來接你?景二爺不是什麽好惹的!」
……
完璧如眼見景煜屹沒有再搭理她的意思,幹脆和林薈含聊了起來。
完biu:「半途從人家車上下來,更不好吧……」
林薈含也覺得自己剛剛衝動了:「嘿,確實不妥。」
「那有什麽事你就打過來,我這回絕對隨時接聽。」
完biu:「行,靠譜。」
她輸入法音效沒關,打字的時候啪嗒啪嗒響。
摁滅手機之後,才驚覺自己製造了多少噪音。
正思忖著要不要開口解釋兩句,卻感覺對方並沒有特別介意。
她還是少和這位大佬搭話吧。
……
沉默的氣氛一直持續到德愛醫院門口。
完璧如下車,粲然笑著,再次和景煜屹道謝。
男人目光掃過她臉,長指從中控台的煙盒上抽出一隻,鬆鬆咬在嘴裏,沒點。
車窗半開,漏進來的風吹亂他的衣襟,生出幾分浪**。
夜色中,完璧如聽見他好脾氣地開口,“要送麽。”
“啊?不用啦。”她驚訝於這位爺的耐心,突然覺得,他還挺好相處。
遭到拒絕,景煜屹也不甚在意。
似乎剛剛隻是心情頗好,這才隨口一問。
他語氣淺淡,“成。”
“今天謝謝了,你早些回去吧。”她軟聲建議。
男人卻微揚下巴,示意她先進去。
完璧如看到他齒間咬著的那支煙,了然點點頭。
直到她轉身離開,走了幾步路,才聽到身後一聲清脆的點火聲。
回頭看,男人懶散倚著車門,一點火光燃在黑夜之中,映在他俊朗的麵部輪廓上。
朔風比方才在莊園時溫和了些,他鴉羽般的眼睫微垂,正漫不經心抬手護火。
散出大團白色煙圈的同時,掀起狹長雙眼。
完璧如隔著朦朧白煙,看到他一雙冷眸直直投向這邊。
——又或許是錯覺。
他身後的那輛磨砂車身的SUV,是低調而特別的墨綠色。
完璧如想起自己今天以綠色為主的妝容和大衣,竟覺得有些相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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