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修純帶著侍衛退守半山以避之,每天都有人送上來新鮮的瓜果蔬菜。

其實最讓我高興的就是胤灝親筆寫的信,不多的字,卻是寫滿了煩躁和思念。

我不敢告訴他,我很喜歡這裏。我怕他更是放心不下來,總是隨便寫些生活上安好的事,再勸慰他一番。

再得過幾天,信中的煩燥安靜了下來,也隻是問些生活之事。

越來越是簡短,一天一急信,成了二天,三天。

我淡笑,其實早就料到,將信都夾在書裏。初離開之時,誰都會想念,但是時間長了,一些深刻的想念,也會慢慢地變淡。

在這遠離世俗的地方,我學會了安寧和享受,不讓那些事來亂了我的心誌。帶著宮女到那山頂之上,在那雲蒸霞蔚之處,彈著清揚的琴音,四處的雲海在翻滾湧動著,這裏稍嫌涼些,可是單薄的衣服,亦不覺得冷。

每天吃得極是多,越是比較粗糙的菜色和飯,越是吃得多。

每天我可以自由地做著喜歡的事,或琴或畫或寫,累了便睡,什麽事也不去想。但是心中,總是有些欠缺著。

每每安慰自己,有所得,必有所失。

光陰的流逝,如白駒過隙,轉眼即逝。我的身體大好,但是還是沒有月信。

到了浮雲寺,因為我想重新調整自己的狀態,不想靠藥而治。

凡藥三分毒啊,越喝,安知我會變成什麽樣。

在薔薇宮裏每天掉很多的頭發,已是讓我隱隱不安了。

一晃眼間,就到了五月初五,是一個好日子。我在這裏差不多住了一個月了,這浮雲寺裏的奇峰險景,都讓我摸了個清透。

短日閑來無事,卻沒有出去多看看,覺得自己懶慵得很。

皇上差人送來了好些新鮮的東西,新鮮的魚羊羹,快馬送到,又急急地上山,送到小居來。

我出以小廳,心裏輕歎,胤灝的事必不成了。派人送來這些,那他現在還在宮裏,他想要的畫,還沒有得到。

忽然送這些而來,自是心裏又生煩躁,獨自一人放鬆一下的時候,想必是想起了我,又知我甚喜吃魚,便讓人送來了。

之桃揭開那蓋,小蠻也用銀針試過之後,才端上來給我用。

撲鼻而來魚羊腥味,讓我心中作惡,心口悶著翻滾著,一股子酸意湧上來。

站一邊,竟然吐了出來。

宮女們嚇了一跳,趕緊過來侍侯。

小蠻臉色發白:“娘娘....”

“沒事,可能在這裏清靜多了,一時聞了這些濃腥之味,便心口不舒服。”

“娘娘還是讓袁將軍請人上來看看,萬不能出了什麽事?”

“好吧。”

在這裏遠離開了宮裏,應該不會有什麽事。

雖然宛太夫人臨走時的驚慌失措讓我起了戒心,但是袁修純帶著好些侍衛在半山守著,也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食物小蠻都驗著,應不會有什麽事。

遠離了,卻總還是不安啊。

我萬般的心思翻湧,怕是還逃不過一些有心人安排的事情。

與侍衛住在一起的禦醫就在半山腰,宮女去告之,讓公公去傳禦醫上來。

沒消多久,袁修純就帶著幾個人往上麵走。

我總是避著他,我不知道要怎麽和他說話。心中對他有些愧疚之感,後來皇上將以前他給的聘禮都雙倍還回去了。

但是我知道,他在乎的不是這些。袁修純又比無垠的性子更好。因為他不會因為一些小事,而滿眼的受傷。

他是久經沙場之人,生死看得更多。這些小事,對他來說,也無非是一痛,便放在心底罷了。

他如那磐石,尖利的峰角,早就磨去了。

後來皇上的賜婚,他拒絕了。他雖然沉默內斂,卻知道什麽不是自己想要的,不隨著權勢之事,逐流著。

欣賞他,在他的麵前,我總是無地自容般。因為麵對他,我覺得自己更是汙濁。我在宮裏的聲名不好,我任性孤僻,我高傲冷淡。

唉,著實是因為我見識得太少了。

讓之桃招待他和侍衛在外麵的廳中喝茶,禦醫進來小廳給我把脈。

禦醫進來看了看我,恭敬地說:“慧妃娘娘最近不曾用藥,氣色倒是好了些。”

“豈止這些呢。”我輕笑,摸著圓潤的下巴,不再尖削得很了。

他先前就聽了小蠻說我想吐之事。詢問著:“慧妃娘娘是否因為住在浮雲寺中,而覺得清雅神靈,一吃些葷腥之味,便欲吐。”

也有點道理吧,這是清淨之時,我日日聽那梵音清心。“我想,大概也是如此吧。身體也沒有什麽樣的變化,還是有些擔心的。”

“慧妃娘娘擔心是多餘的,外麵送來的東西,包括浮雲寺裏。下官都會在半山上一一檢查之後,方能上來。”

我輕笑:“那便是好,有勞禦醫了。”

他把把我的脈:“嗯,極好。萬物之靈,在於養,而不在於藥也。”

那當然,在於心吧。

“那禦醫便替我把守著,盡量少些葷腥之物。”

他退下,袁修純帶著幾個人,又下去。

他總是回頭,似乎想要開口跟宮女說要見我,要說些什麽?他眼中的歎息,很濃很深。

我吐了口氣,總是覺得對不起他啊。

燦爛的陽光在枝頭上鬧喧著,急急上來,他們衣服都半濕了。端的是無事,便不要再勞煩他們走來走去,氣沒有喘過來,就得離開。

合上那小窗,關在安靜的房裏。這是清淨之地,大多是女流之輩,所以男人,避開之。

也是胤灝的一些想法吧,他總是生怕我像牆頭草一樣,風吹就倒。

步出了雲淡小居,外麵種著幾棵大鬆樹,青翠的鬆枝在風中輕晃。

一個穿著素服的女人提著水往浮雲寺走去,有些踉蹌,停了下來,歇著氣。

女人那般的熟悉,細看一下,原來是青鸞啊。

我知道她在這裏,但是不曾有見過,我不知她在浮雲寺的哪一個地方。心中有恨,不知她現在消弭了多少。

不擾亂了她的心吧,我沒有過去,看著她提水頗為吃力,卻是有些歎息。早知如此,還真的不如在青家,做一個棋子也好,至少是尊貴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