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忙,”陸晏打斷她,看了眼帷幔外邊,小聲說道,“先叫孩子們過來。”

溫玉嬌聽他的話,回頭招呼了幾個孩子過來:“你們都過來給父皇請安。”

幾個小娃好像意識到氣氛不對,今天格外乖巧懂事,自覺地爬起來,湊到陸晏床頭。

“父皇。”陸簾月嬌滴滴地叫了一句,抱住他的大手,蹭著毛茸茸的腦袋。

陸平也湊過去,跟在他姐姐身邊喚了一句:“父皇。”

“父皇!”陸連理忽然哭嚎起來,“你會不會像皇祖父一樣……”

他方才看見外殿中跪了一排大臣,現在又看見陸晏麵色蒼白的樣子,便猜出了幾分,所以最先沒忍住。

梅兒急忙給他遞了塊帕子:“快別瞎說,父皇會好的。”

見陸連理哭成了個淚人,陸晏連忙強打起精神,扶著溫玉嬌坐起來,靠在軟枕上:“陸連理,你現在當哥哥了,以後要聽母後的話,可不能帶頭哭!”

陸平和陸簾月相視一眼,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陸連理急忙湊過去,縮進陸晏懷裏:“父皇,你是不是……”

知道這家夥口無遮攔,趁著他還沒說出口,溫玉嬌急忙製止他往下說:“陸連理!父皇才剛剛醒來,需要休息,你們跪了一天也餓了,你領著弟弟妹妹下去用晚膳吧!”

陸連理杵著沒動。

“小寶乖,”陸晏又用他兒時的名字稱呼他,“聽你母後的話,先下去吧。”

“是。”陸連理這才擦幹眼淚,領著陸平和陸簾月後退一步,又不舍地朝陸晏跪下磕了個頭,“父皇保重!”

“咳咳……”望著幾個孩子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處,陸晏想到這或許是永別,忽覺心中一片寒涼,大聲咳了幾下。

溫玉嬌拿帕子給他擦了擦,看著帕子上漾開的殷紅血跡,忍不住又紅了眼眶,趕緊將帕子折好藏到了身後。

“可惜朕不能親眼看著他們長大,”陸晏自然都看在眼裏,拉住她的手道,“幾個孩子……就交給你了。”

“陛下!”溫玉嬌先是搖頭,接著又含淚點點頭,“臣妾自當盡力。”

“其餘的事,朕都交代了成書,他會……安排好一切的。”陸晏接著說。

溫玉嬌點頭,哽咽著聲說道:“陛下睡了一整天也餓了吧?起來吃點易消化的東西,會好的快一些。”

她讓小宮女端了些禦膳房精心準備的藥膳進來,陸晏吃了幾口便又躺下休息,一夜安睡,他夜裏沒有驚醒,就連翻身和咳嗽都很少。

可誰知到了清晨,常敬北進清池宮扶著陸晏起身準備早朝的時候,陸晏卻忽然一頭栽倒在椅子上,待常敬北驚慌地扶起他時,才發現陸晏已經沒了氣息。

常敬北嚇得魂都沒了,又不敢聲張,便故作鎮定屏退了左右,先和長樂先將陸晏抬回睡榻上,再走到外殿中通知溫玉嬌。

“你說什麽?”溫玉嬌正在閉目撥佛珠的動作一停,心中劇痛如同被匕首劃開了一道口子。

“娘娘節哀,陛下他……”常敬北雙膝跪下,垂頭拱手行了個大禮道,“陛下他駕鶴西去了。”

溫玉嬌愣了片刻,才回答道:“此事暫且不要聲張,本宮進去看看他。”

她心裏仍舊存了一絲僥幸,希望這一切隻是一場噩夢,等夢醒了,陸晏又會變成那個英武非常、大殺四方的北戎戰神。

如行屍走肉般,溫玉嬌站起身,緩緩向著殿內行去。

“是。”常敬北也站起身,跟在她身後,又朝長樂使了個眼色,後者急忙溜出門去,去前朝扯了一個謊,散了早朝。

溫玉嬌掀開睡榻上的淡黃色帷幔,見陸晏安靜地躺在裏邊,身上還整齊蓋著紫色繡龍的天蠶絲被子,就像正在熟睡一般。

“娘娘,國不可一日無君,咱們還是應該盡早安排太子殿下登基,陛下的事……隻怕瞞不了幾天。”常敬北哽咽著聲說道。

“你下去安排太子登基的事吧,本宮想在這裏……陪陪他。”溫玉嬌坐在榻沿上,朝常敬北做了個退下的手勢。

常敬北猶豫了一陣,便點頭應道:“是,那……娘娘節哀,微臣就先退下了。”

今天不知是怎麽了,上京城連續晴了十幾天之後,竟然陰雲密布,早上暑氣還沒有升起來,大風從殿門外灌入,吹得人身上冰涼如墜冰窖。

溫玉嬌回憶著昨夜陸晏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昨夜夜深人靜,陸晏望著她柔情似水,他說自己這輩子能與她生兒育女,已經沒什麽遺憾,隻是比她先去一個安靜而沒有煩惱的地方,他會在那裏等著和她團聚,又跟她說抱歉不能陪著她白首偕老。

想到陸晏再也不能醒過來,溫玉嬌低頭輕撫他的額頭,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

兩人這些年來經曆過的所有事情一幕一幕在她腦海中如煙花閃現。

溫玉嬌想起當初在梁國時,端木信說自己會有三子兩女,可如今陸晏卻先她而去,頓時悲從中來,將手裏的佛珠狠狠丟在地上,捂臉哭道:“什麽占星師?都是騙我的!”

“嘖嘖,娘娘!你怎麽拿佛珠撒氣?”一個老者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溫玉嬌轉頭一看,竟然是兩個白眉白須的出家人,一胖一瘦正站在殿門外。

“雲法禪師,你們怎麽來了?”溫玉嬌擦幹眼淚,心思迅速轉過一圈。

“皇後娘娘!奴婢想攔住他們,可他們說有急事就往裏闖……”葫蘆快步從二人身後走進來,站到溫玉嬌身邊,又在她耳邊低聲道,“二皇子也來了,不過在外殿中被方嬤嬤攔住了。”

皇上駕崩的消息還未傳出去,方嬤嬤雖然不知裏邊發生何事,可看見長樂和常敬北肅穆的神色,就猜到了幾分,因此不敢放二皇子進來,怕他見了傷心。

“阿彌陀佛,”雲法走進空曠的寢殿,四處望了一眼,目光又落在帷幔中的人身上,雙手合十道,“皇後娘娘,今日天寶寺的寶塔有異動,老僧和師弟擔心會有事情發生,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