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夕陽西落時分,單雪才回來,鵝蛋型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本來單春還想要上前安慰,見她陽光般的笑容,反倒覺得自己有些太過多餘了,有些自責自己的存在。
單春還在發呆時,單雪端著她最愛吃的梅花糕放到她麵前,“一會晚宴上一定很累,先吃點東西填填肚子。”自己也毫不客氣的捏起吃了起來。
單春忙燦然一笑:“姐姐怎麽知道我喜歡吃梅花糕。”
“當然是蘇棉告訴我的。”單雪眯著眼睛神秘的與她說道。單春想到單雪來時是在半路上,怎麽可能向蘇棉姐姐問呢,兩人根本就沒有見過麵。單雪瞧著她冥思苦想的樣子,就不由戳戳她的腦袋,“別想了,快些吃。”
兩人快要消滅盤裏的梅花糕時,單雨進來,“該走了,主子在外麵等著呢。”
單雪聞言趕緊把剩下的幾塊放到油紙裏包好,完了塞到自己的衣襟裏,最後衝著單春嫣然一笑:“姐姐拿上,一會餓了可以偷偷吃,千萬不要讓主子知道了。”拉著她便往外走去。
石雕月亮門,齊寒亦依舊一襲暗黑色長衫,聽見幾人步伐漸近,他就提步向前走去,出了行館並沒有坐馬車,步行穿過一條街便到了刑府門外,朱漆大門兩邊掛著燈籠,刑大人一身錦衫諂媚笑著下了石階,迎著幾人進去。
“明亦王爺風塵仆仆而來,本官特意請來落水城最好的廚子和最好的舞姬們來為王爺接風。”刑大人是張國字臉,與臉上的笑容極為不符。
單春跟在身後真想上前跺刑大人一腳,都兵臨城下了還有心思享受美酒美人,剛才行走在街上,兩邊店鋪大門緊閉,明顯可以感受到城內氣氛的壓抑,路上的行人也很少。而且能夠隱約看到城牆外微弱的火光,那時她才意識到自己是來了西南。等她回過神來,已經到了接宴的大廳。
大廳內兩側半高處竟然各放著三顆夜明珠,其餘角落用燭火點綴。廳內亮如白晝,各處金飾裝裹,好不奢華。兩側已經坐滿了人,都是些陌生的麵孔。刑大人迎著明亦王爺坐到右邊的第一個位置,對麵的就是明隴王爺。
單春,單雨,單雪自然是被安排坐到齊寒亦的身後。
刑大人見齊寒亦喝下第一杯酒後,就擊掌三下,從偏殿魚貫而出一行舞姬,各個妖嬈,紅衫披身,半露香肩。明隴王爺還自覺的跟著湊樂聲拍著手掌,一副沉浸入迷的模樣。一曲完畢,一行舞姬榻上兩側坐/台,皆坐到各位王爺和官員身邊。
為首的舞姬當然是扭著細腰坐到了齊寒亦身邊,提過酒壺,給酒杯滿上,按住齊寒亦的手,她端起酒杯來放到他的薄唇下,媚音連連:“王爺,奴家喂你喝酒。”
齊寒亦推過她漸近的玲瓏身姿,接過酒杯一飲而盡,語氣不帶一絲感情的:“離本王遠點。”目光毫無留戀。
女子不放棄,掩嘴輕笑,纖指纏上齊寒亦的胳膊,“王爺是不喜歡奴家麽。奴家隻是一個舞姬,收些錢財,討王爺開心的。如果王爺這樣冷冷拒絕,那奴家可是會受罰的。”她直言直語,毫不避諱。
“本王不喜歡別人觸碰。”他薄唇輕啟,依舊是冷言相待。
女子隻好收回手,規矩的給他夾菜,還邊介紹著這些菜肴的來曆,基本上都是淺聊。齊寒亦隻是淡淡的應著,並也並不多說。
一曲幽深吟唱之後,廳外傳來震耳的拍掌聲,一抹紅影緩步而來,出現在大家視線中,刑大人臉上一閃而過厭惡,詫異,可是外人在場,他隻能笑著下去相迎,“傾城公子今日怎的有空前來。來人,給傾城公子移座。”
傾城公子那雙丹鳳眼一勾自成魅意,俊美的麵容總是一副輕浮的神情,不著痕跡的掠過在場的所有人,右手收起袖袍,拿出檀香扇,“本公子自己來就好了,都是自己人嘛。”獨身走到明亦王爺身邊坐下,毫不客氣的攬過美人,“來侍候本公子,絕不虧待。”
刑大人隻好默然坐下,揮手示意歌舞繼續。
然半個時辰後,齊寒亦見眾人還極為有興趣的欣賞著,自己的已經冷著臉起身,刑大人見他麵色不好,以為是自己準備的這些不合他意,便急急走過去,豈料齊寒亦說道:“你們想要吃喝玩樂,不要拉上本王當作借口。本王沒工夫陪你們浪費時間。”一甩袖袍快步而去。
刑大人再想追上去,可惜自己胖碩的身子全是累贅,隻能返身來尋明隴王爺,“王爺,這可怎麽辦是好,本官實在留不住明亦王爺,您快想想辦法啊,如果讓他知道……”
“住嘴。”明隴王爺立即輕斥打斷他的話,而後目光掃過那些紅衣舞姬,眼底閃過殺意,“我都不急,你急什麽。把剛才那個陪齊寒亦的舞姬留下,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又狠狠瞪了刑大人一眼,“最近最好安分些。齊寒亦他可不是齊寒玉那麽好糊弄的。”
離開刑府的齊寒亦直接向南城門走去,走了不多遠就聽見後麵的喊叫聲,他才轉身看去,就見傾城公子急急跑來,喘著粗氣,“本公子找你有正經事,可否單獨說會話。”
齊寒亦無聲應下,與他走到一無人處,半倚著樹幹,“說吧。”
“單春是不是就是……顧家的後人,顧將軍的孫女。你把她帶在身邊是想利用她的身份,是吧?”這幾個月,他自己跑遍了幾乎每個城,才查到這些,自己辛辛苦苦尋得人竟然就一直在眼前。
輕薄月光下,齊寒亦黑眸就像是能夠吞下萬物的幽深黑井,他緩緩勾起嘴唇,露出難道的笑意,“是,本王要利用顧家軍。”完美雕刻般的五官上浮現的笑意真是讓人捉摸不透,隱隱含著與生俱來的霸氣。
“那你可知道找到顧家軍的方法?”傾城這句話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不知道。本王一直在查,怎麽,傾城公子是否要告訴本王,還是你這個當表哥的要奪回自己的家人。”嘴角高深莫測的笑意逐漸轉變為諷刺之意,齊寒亦轉而盯著城牆反向,半仰著下巴一聲冷然之氣不可忽視。
傾城公子恨不得拎起他來狠狠的揍他一頓,可是如今他隻能掩下怒氣,語氣帶著些惆悵,“本公子沒想到一個手握重兵的王爺竟然要利用一個弱女子來成就霸業。她知道定然不會原諒你,本公子也從來不說笑,你如果想步齊寒城的後塵,那就繼續。”
他深吸一口氣,“但是,本公子決不允許你傷害表妹,本公子唯一的親人。”說完最後一句他絕塵而去,臨走時不忘看一眼站在街上一臉純淨笑容的單春,他霍然發現單春的眼睛和自己娘笑時的眼睛簡直一模一樣。
高巍堅固的城牆上,五步一崗的士兵睜大眼睛不敢鬆懈一刻。單春是第一次上來,站在上麵可以清晰看到城外五裏之地的黑壓壓兵馬,和白色的帳篷,她不由踮起腳想要看的更多,可惜視線瞬間被黑影堵住。
齊寒亦站在她身前,一言不發的看著不遠處的動靜。單伶慢慢說著這一個月以來的情況:“闕星國裏用兵最好的就是程將軍,聽說他還小事就和顧將軍交過手。一個月前,兵馬隻是壓迫在兩國邊境溳水斷崖處,闕星國將士的氣勢很雄厚,明玉王爺隻懂得打仗不善用兵,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擊退,導致我方將士一直後退,直到十日前退到了落水城。”
“這十日闕星國的兵馬可有什麽動靜?”
“沒有一點動靜,按說夏皇應該曉得越是拖延時間,您來的機會就更大,到時候他的勝算就降一分。而且,雖然他如今將士氣勢大好,但是終究抵不過長時間的長途紮營。除非是夏皇心有成竹能夠攻下落水城,或者就是他就沒有繼續向前進宮的打算,不然他如今進攻必定是兩敗俱傷。”單伶一一分析而來。
齊寒亦一個晃神,提過趴在城牆上的兩人,單春和單雪,目光緊盯著單雪,“你是在西北呆的不夠!”幾人才恍然明白過來單雪當初一個被派往西北荒漠的原因,單雪是他們中最能玩鬧的一個,肯定是惹怒了的主子,才被罰到西北。
單雪不自然的扭過頭,“主子,奴婢隻是看一下,又不會掉下去。奴婢是那麽沒有分寸的人麽。”不服氣的跺跺腳,主子怎麽老是讓她難堪。
這時,單春突然發出清脆的笑聲,“單雪姐姐竟然是在向主子撒嬌呢。”捂住咧嘴的小嘴,滿眼都是笑意。
旁邊的人又皆是一怔,齊寒亦直接一記冷光射去,轉身沿著城牆走著,單伶忙跟上。
單春冷哼一聲,揪過單雪的衣袖,“你看我把他嚇走了吧。”得意的瞧著齊寒亦後背,然後做個鬼臉,那可愛的小模樣真讓人不忍責怪,“單雪姐姐是不是經常被主子罰,以後有我作伴,單雪姐姐就不孤獨了。”
單雨忙無奈的搖搖頭,“難道你還要在準備做出什麽惹主子生氣的事情?!”
“呃……嗯,盡量不會了。我的後背還疼著呢。”單春忙咧開嘴一笑,“好了,既然主子走遠了,那我們也趕緊跟上去吧。”一手拉一個就追著那道高大的身影去了。
僅是一日平靜而過,齊寒亦就身著銀白色的鎧甲帶著兵馬出了城,城內竟然清晰聽進外麵的喊叫聲,和兵器的碰撞聲。單春嚷嚷著要去城樓上看,單雨堅決不同意,她就耷拉著腦袋走來走去。
等到單雨有事離開後,單春就鑽出了屋子,在院子裏尋到了正在樹上啃蘋果的單雪,使勁的搖搖樹幹,可惜太過粗壯沒有反應,但是單雪很低下頭來,看著她的樣子,就猜透了她的心思:“是想去看看戰場什麽樣子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