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後,京城。

快到晌午時分,熙來攘往、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一片熱鬧的景象。由於戰敗的卞國一雙絕色的王子公主被送到了中庭皇城,押運的人馬剛一進京就被京城的老百姓圍了個水泄不通。兩列官兵在前方開道,大聲地吆喝著,攔住兩旁熱情得有些過分的老百姓。其實,這種迎接戰俘的行為,與其說中庭百姓是在表達內心對國家的自豪,不如說是在千方百計地滿足好奇。早就聽說卞國是江南水鄉,才子佳人數不勝數。更別提這對早就聞名遐邇的皇室姐弟,其絕色容顏更是驚為天人,讓人見之忘俗。

一輛精致的馬車緩緩前行在寬闊的大道兩旁,前麵四匹威武雪白的馬兒氣宇軒昂地走著,馬車旁跟著一個打扮體麵齊整的小廝,不苟言笑的車夫端坐在馬車前,一絲不敢怠慢。旁的百姓也不等隨從驅趕就自動地避讓。這些百姓在天子腳下生活久了,眼力勁兒也是有的。能在皇城附近驅車前行的人必定非富即貴,一般人絕對惹不起,自然是要乖乖讓開了。

聽得前方一陣喧鬧,從馬車裏傳出一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停車。”旁邊的小廝聽見主子發了話,立刻大聲叫道:“停!”車子立即停了下來。

車內的人露出一隻如玉般白皙的手——那手上隱隱能看到淡藍色的血管——掀起了馬車的窗簾,低聲說道:“小五,前方為何這般喧鬧?”

那叫做小五的小廝陪著笑臉,殷勤道:“二公子,那是卞國被俘的王子和公主送入京城了,城裏的老百姓都在夾道歡迎林將軍,巴不得一睹風采呢。”

車內的人緩緩頷首,繼續以平淡得不帶一絲感情色彩的聲音說:“今日我有要事要到相國府上去,這喧鬧的場麵能避則避。也罷,不與林將軍爭著近路,我們從另一條路走吧!”

“是。”一聲應答後,車輪徐徐轉動,馬車隨即向另一個方向駛去。

到了相國府門口,馬車停下來。不等小廝前去叫門,那氣派堂皇的大門嘎吱一聲,自動打開了。一個五十出頭的中年男子應聲走出來,一見這馬車,立刻堆上了滿臉的笑容道:“原來是宮大人家的二公子啊,快請快請,我家大人正等著呢。”說著下了階梯去忙去扶。

馬車簾子緩緩掀開,裏麵走出一位玉樹臨風的翩翩佳公子,眸如點墨,唇若塗朱,身著墨色綢緞衣袍,衣襟口微微露著銀白色鏤空君子蘭鑲邊。一見點頭哈腰的秦家管家,隻手扇開了一把上好的玉骨折扇,淡淡笑道:“有勞秦管家了。”說著看也不再看那管家一眼,徑自往府內走去。

走進秦家大門,是一座高大的假山,怪石崎嶇,孤鬆盤亙,上麵布滿了碧綠的青苔。人工鋪的厚厚的粘土上還栽種了許多豔麗的鮮花,紅榴似火、海棠如雪、牡丹貴氣、芍藥妖豔,最最精妙的是,從假山的底部,被精心的螺旋式地纏繞上了一根粗壯而茂盛的紫藤蘿,普通的紫藤蘿是絕沒有這麽長的,必定是花匠用心將紫藤蘿采摘下來,一節一節的仔細接上的。紫藤蘿嬌小,單個兒看並無多大觀賞價值。然而大自然的魔力是絕不會辜負任何一份綻放的美,每一節上都密密麻麻的綴滿了一朵朵怒放的紫色小花,微風輕輕拂過,一片一片的紫色花蕾隨著藤條花枝亂顫,煞是壯觀。

假山背後是三麵寬大精致的影壁,兩旁是抄手遊廊,往裏走就是平日裏秦相國接待賓客的大廳,再往裏走便是廂房、花園等。

宮家二公子宮染夜顯然對這裏的一切極為熟悉,經過這精心布置、情趣無懈可擊的門廳、畫舫,連瞟也沒有瞟一眼。還未跨進大廳,隻聽得宮染夜揚聲笑道:“秦大人好興致!在這兒品茗賞畫,不知小生今日造訪是否唐突了,還望大人見諒。”

聽得此聲,大廳內一位須發皆花白的男子站了起來,此人身著用金絲和蜀錦縫製的華貴便服,麵容黧黑,臉上一道道不淺的溝壑也顯示出他已不再年輕,隻是一雙眼睛卻如同鷹隼般精明和警惕,神態間也頗有幾分居高淩下的意味。

“世侄來得好巧!一會兒我便叫管家上菜,今日你便留在我秦家。我與你父親同位天子幕僚,你也就如同我親生兒子一樣,可千萬不要見外啊!”

“秦世伯說笑了,蒙世伯錯愛,小侄怎敢與令公子相提並論。”略一沉吟,旋即又含笑道,“實不相瞞,我今日造訪,是向世伯求親來了。”

“哦?”秦相國微微揚眉,並未露出太多吃驚的神色。這秦家與宮家,乃是當朝最大的家族。秦家是丞相,宮家是太尉。兩家結親的的確確是門當戶對。何況這秦相國野心不小,雖然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還不知足。太尉宮勉之掌管中央軍權,若與秦家結親,那兩家的實力毫無疑問會大增。何況,這親事原本就是兩家定下的約定,如今宮染也來求親,也隻不過是走一走必要的形式而已。

秦相國順手端起青花瓷茶杯,輕輕吹了一口杯中冒的熱氣,再呷了一口。繼續以一種平靜得仿佛不管自己的事的口吻道:“不知世侄看上的是我哪一個女兒呢?”

這純粹是一句廢話,京城百姓人人都知道,秦相國家隻有一位嫡出的小姐,名喚秦羅敷。這人如其名,從小就出落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瓠犀發皓齒,雙蛾顰翠眉。紅臉如開蓮,素膚若凝脂。最妙的要數這秦小姐的一雙眼,波光泛紅粉,眼梢帶桃花,楚楚可憐,教人愛煞。而秦相國其他的女兒,不論從姿色、才情,還是身份地位上,統統不能與這位嫡出小姐比擬分毫。因而,羅敷自然是父親最寶貝的掌上明珠,更是拉攏宮家的一張王牌。

宮染夜不加思索,台詞早已在心中演練過千萬遍:“小侄仰慕秦三小姐的美名已久,小時候也曾一睹芳容,隻是稍大些後已有許久不見小姐,但小侄對三小姐的真心從未變過。今日冒昧求親,望世伯成全小侄對三小姐的思慕之情。”

話音剛落,秦相國哈哈大笑起來:“賢侄不必拘於這些繁文縟節,你我兩家是京城中唯一門當戶對的豪門富戶,而宮家又有你這樣德才兼備的年輕人,我若是舍了你這乘龍快婿,還能到哪裏去尋呢?不妨,我派個腿快的去宮太尉家報信說你要留宿,今日你就陪老夫來個不醉不歸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