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煙歎息著,在飛鳶的看守下,她什麽也幹不了,除了吃喝之外,也就是在花園內散散步,而且還必須由飛鳶陪同,否則也是不許的。這與世隔絕一般的生活,讓凝煙的心情愈發焦躁。她不知外麵情形如何,不知道她的軒兒的軍隊行進到了哪兒,是不是明天就可以攻破皇城接她逃出生天?可這一切都太美好了,美好得不忍去幻想。這樣的念頭隻是微微一露頭,她便不敢再繼續,怕自己會發狂。

當時在盛怒和激**之下,她渴望撞死在立柱上,一死了之,急切難耐。然而,經過幾天的冷靜和思考,生的勇氣又重新灌入了她的體內。她並非想苟活於世,她隻是不想放棄希望,軒兒,他一定會成功的,這毫無疑問。即便不成功,她也要和他一起死去,死在親人的懷裏,毫無遺憾。如果他真的成功了,那麽也隻有兩種可能,要麽在羅載玉被打敗之前,惱羞成怒殺了她,隻要她知道羅載玉敗局已定,即便是死,她也毫不畏懼。她想要看著軒兒為他們報仇啊。

她所不知道的是,千裏之外,她的弟弟柳皓軒也正掙紮在漩渦之中。

“主子,我們離開江夏已經300裏了,補給的軍糧還未跟上,不如今夜先在此地駐紮吧。上次大敗中庭軍,對方損失較重,料想他們不敢偷襲,隻要我軍準備夜間派人戍守,一定不會有問題。”馬背上一個英姿颯爽、披盔戴甲的青年看著柳皓軒,發表自己的意見,此人正是柳皓軒的心腹陸良。

此時正是初春轉夏的季節,天氣原本應是較為涼爽宜人,可戰爭中的廝殺與奔襲,讓柳皓軒也感到了體力不支,額前滲出了細細的汗珠。他眺望著遠方,漠然道:“好吧,就在這個地方駐紮休息。”說著轉身下馬,看著忙碌的士兵,奮力地搭建著帳篷,心中某個不經意的地方被觸動,羅敷,你在哪兒?

“主子可是在想念月姑娘?”陸良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這裏隻有他才敢如此直言不諱地談及柳皓軒心底的秘密。陸良是他從小的陪伴,卞國未亡時,就是他的太子書童。後來被流放他鄉,好不容易逃出來,千方百計找到了已經淪為男寵的柳皓軒,不在意他受過怎樣的屈辱,依然尊他為王,誓死護佑他。

“直到現在,我都沒有她的消息。她……就好像蒸發了一樣。”

“主子別急,屬下手下的人一直都在加緊尋找。”陸良勸慰道。

“我知道她落入了誰的手裏,我很清楚。”柳皓軒搖搖頭,“宮太尉與其子宮染夜詭計多端,狡詐無比,他們必然是想用羅敷作為人質,先除掉欒家軍,再讓我與秦家爭鬥,這樣他們就可以坐收漁利了。”

陸良神色黯淡:“主子,那可怎麽辦?若是與宮太尉聯手除掉秦家,秦姑娘必定不肯回頭了。那又該如何是好?”

“複國乃我之大計,怎可為一婦人有片刻猶豫。”他說道,聲音很輕,很堅定,但陸良卻聽出了其中包含的心酸與不忍。這樣刻骨的矛盾,陸良了然於心,因此也為自己的主子更感惆悵。

突然,旁邊一傳令兵來報,主帥帳中有貴客求見。陸良立刻反應過來:“主子,會不會是宮太尉的人來了。”

柳皓軒原先迷離的神情被這句話喚醒,他迅速振作起來,帶著往常的風度和威儀道:“陸良,進帳內看看去。”

大帳內,一個40多歲的中年男子正端坐著品茶,看柳皓軒和陸良走了進來,連忙起身施禮。“小的見過柳將軍。”

柳皓軒一擺手,示意他不用拘禮。徑自走向了主帥的位置,翩然坐下。陸良站在身後,威武不移。“你就是宮太尉提到過的陳大人吧?”

“敝姓陳,蒙太尉大人抬愛,正是在下。”這姓陳的是個文官,說話頗有些文縐縐的,臉上流露出幾分圓滑與世故。

“好,陳大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太尉大人是信得過的人,交給我辦的事,我必然盡心竭力辦好。我要的東西,不知大人是否帶來了?”

“那是自然。”陳大人自信滿滿道,從寬大的袖口中抽出了一幅較長的卷軸。柳皓軒朝陸良使了個眼色,陸良立刻將桌上的沙盤全部撤下,讓長長的卷軸在桌麵上鋪陳開來。這是用上等的羊皮紙精心繪製成的一幅軍用地圖,看樣子是縮略版的,不過精細到每一個看台的位置都畫的清晰可見。柳皓軒和陸良的眼睛再也無法從這卷軸上移開,對於一個行軍打仗的將軍而言,這樣的一幅地圖,勝過了一切無與倫比的絕美風景畫。

陳大人在一邊觀察著柳皓軒的反應,見他全神貫注,心中不禁十分得意。道:“不瞞將軍,此乃下官耗時3餘年、查閱各種資料而製成的地形圖,其中對中庭的軍隊分配、軍力部署都有著詳細的介紹,即便在戰場上有臨時的調動,其地形地貌,也絕不會有任何差池。”

柳皓軒壓抑著內心的興奮,口中讚道:“陳大人可真是厲害啊,本將軍有了這樣的地圖,何愁不攻陷中庭的皇城?”

陳大人巧言令色:“的確如此。宮大人深知柳將軍是亂世梟雄也,如有這樣的寶貝,那定當是如虎添翼。破城隻是計日程功之事。不過,太尉大人拜托將軍辦的事情,將軍也要記在心裏才是啊。”

“不必擔心,”柳皓軒冷冷地回答,“宮太尉的事,我會放在心上的。當初與太尉大人合作,也是出於對太尉大人的仰慕與尊重,如果大人不信任我柳某,當初又何必與我定下盟約?現如今已不能反悔,因此,太尉大人還是莫要另想歪門邪道,彼此信任,才是唯一的出路。”

陳大人聽得此言不善,頗有些尷尬,便道:“柳將軍哪裏的話,哪裏是不信任將軍。隻不過多囑咐將軍幾句,望將軍海涵,切勿見怪。”

柳皓軒冷哼一聲:“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那我不妨多說幾句。我柳皓軒,不是能任意被人威脅的,這合作之事,本是你情我願,太尉大人要是誠心待我,那自然是對雙方都有好處,如果太尉大人另有打算,那這話可就不好說了。”

見勢不妙,陳大人忙道:“卑職僅是為太尉大人送來這軍用地圖,並無他意,也不知柳將軍與太尉大人之間還有何事,望大人諒解。卑職這就告辭。”說完,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柳皓軒的臉色陰沉沉的,注視著陳大人竹竿似的身子鑽出帳外,一眨眼消失不見了。

“主子可是擔心宮太尉用秦姑娘做要挾?”陸良湊上去來,不安地問道。

“是啊,”柳皓軒長歎一聲,心事重重,“宮染夜想必已經知道了羅敷與我的情緣,而那老狐狸如此狡猾,不會想不到這一招的。等我和中庭的禁軍殺得兩敗俱傷時,再要我助他們宮家滅了秦家,我若是答應,隻會讓羅敷恨我一輩子,我若是不答應,羅敷則危在旦夕。”

“那這可怎麽辦?”

“哎,也隻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前線捷報連連,陸良興衝衝地衝進了主帥的營帳。一入內就歡呼道:“主子,前幾日我們的探子來報,西北方向的小道上有敵軍的運送糧草的隊伍。派出偷襲的隊伍今天已經回來了,損失不大,收獲卻甚是豐富!幾乎斷了敵軍的運糧線!”

“太好了。”柳皓軒喜出望外,糧道對於行軍打仗的重要性自然是不言而喻,如此捷報,怎能不讓他興奮。

“主子,我還發現了一件事。”陸良的眼神炯炯有光。

“快講。”

“據卑職觀察,中庭軍的裝備極其之差,不但刀槍劍戟腐蝕朽爛,盔甲也如破銅爛鐵,一戳就破,不知是空放了多少年的物什。根本經不起戰場上的搏殺,這樣的軍隊,如何與我們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柳家軍相抗衡。”

“原來如此。”柳皓軒哈哈大笑,“羅載玉本就是個貪圖享樂、縱情聲色之徒,好大喜功又揮金如土,怎麽還有銀兩購置軍備器械?實在是自作孽不可活。這可怪不得我柳皓軒,要怪,就怪上天也要亡他了吧!”

陸良也是信心十足:“主子說得對。羅載玉如此昏庸無道,中庭的滅亡隻是遲早的事情,天要亡他,誰也奈何不得。”

然而,畢竟戰爭是殘酷的,漫長的。盡管有著欒大將軍和其子欒培禮的合力抵抗,中庭王朝的軍隊,就猶如一個年久失修的破舊鍾表一樣,緩緩地走著,一直走著,直到它完全停止的那一刻。軍隊毫無士氣可言,稍一不慎便如潰堤般節節敗退。年輕力壯者則是能逃就逃,而留下的往往是老弱病殘,其作戰能力低下可想而知。柳皓軒的軍隊一氣嗬成,直搗黃龍,一路北上,很快便以難以想象的驚人速度殺到了離皇城不到200裏的地方。

這個消息震驚了羅載玉,聽說叛軍的消息,也不過是不到3個月之前的事情,而轉眼間,敵人竟然已經近在咫尺!羅載玉大發雷霆,當即召來了“三巨頭”商議政事。

羅載玉坐在桌案旁,聽得外麵終於響起了腳步聲。三位大臣依次進入,因沒能阻擋住叛軍,全都跪在地上叩首請罪。“起來起來都起來!”羅載玉十分不耐煩地揮揮手,看也不看,“都什麽時候了,請罪又有何用!趕緊給朕拿出辦法來!要是這叛賊踏進了皇城一步,朕要你們的腦袋!”

宮太尉頓首道:“皇上,臣以為,該是使出最妙的計策的時候了。”

“最妙的計策?什麽意思?”羅載玉一時沒反應過來。

宮太尉循循善誘:“皇上細想,柳皓軒最在意的人是誰?如果我們有了這份籌碼,即便他不肯降,也必定能擾亂其心誌,趁機將其一舉擊潰。”

羅載玉大歎妙極,臉色好了很多,不錯,他怎麽把這個給忘了呢?柳凝煙,終於該輪到你上場了。朕一定會讓你非常隆重地登場,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