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思後行

薛寅瞪著手裏的笛子。

他自楚楚閣回來後,對著這笛子看了半天。

他才不信這笛子裏沒有貓膩,楚楚閣外麵坐的那個不起眼的乞丐就算是把臉再塗花滿臉貼滿胡子,他也認得出那家夥是天狼。這算命的平時一副書生樣兒,實際上懂的旁門左道多不勝數,喬裝換皮這種事做來遊刃有餘,花樣繁多,而且他孤身一人,有些事兒做起來反而順手,薛寅亡國被軟禁,天狼則成了自由自在的一根暗線,薛寅能夠出宮之後第一件事就是來楚楚閣,隻因楚楚閣風月之地,來往之人眾多,反而隱蔽。而且這等煙花之地,本來也是天狼這等人愛逛的地方……

思緒回到手裏的笛子上,薛寅皺眉。

算命的雖然經常閑得沒事幹找抽,但做事還是牢靠的,他肯定這笛子裏有東西,隻是他折騰了半天也沒把東西弄出來,如果裏麵有東西,那可能得另想法子,鑒於這是根笛子,最好的方法大概是吹,但是小薛王爺看著這跟隻能用破舊來形容的,擦了一遍看上去仍然極其寒顫的木笛,莫名不想下嘴。

薛寅想了一想,歎口氣,開房門,向房外樹上招手:“方亭,過來一下。”

方亭就跟屬猴子似的,成天愛往樹上竄,不過特別聽薛寅的話,說什麽是什麽,絕無二話,立刻乖乖下樹,跑到薛寅跟前,仰頭問:“怎麽了?”

薛寅示意他關上房門,而後將短笛遞給方亭,言簡意賅:“你吹一下。”

方亭迷糊地搖頭:“我不會吹笛子。”

薛寅道:“沒事,你隨便吹一吹就成,吹成什麽樣無所謂。”

方亭打量一眼短笛,似乎在思忖為什麽,不過他聽話,於是也沒多說,很快拿過了笛子。小孩兒是啃過樹皮吃過草根的人,根本對這笛子髒汙與否毫無概念,隨手拿袖子擦了一把就湊到嘴邊開吹。笛音響起,薛寅稍微一挑眉,方亭手法生澀,顯然是第一次碰笛子,然而笛音卻分毫不亂,小孩拿著笛子做的第一件事是確認笛子能發什麽音,這麽一遍吹完,又倒著吹一遍,算是找著了調,接著停頓了一會兒,開始緩慢而生澀地吹起一首曲子。

就是薛寅上次聽他吹葉吹的曲子,薛寅問過曲名、由來,方亭一概一問三不知,隻是對這曲子記得極勞,也隻會這首曲子,這會兒拿著笛子也翻不出新花樣,仍是嚐試吹那首曲子。

這做來顯然不容易,薛寅不會吹笛,也無從指引他,於是笛音斷斷續續,數次走歪亂掉,但方亭似乎心裏越來越有數,過了大概一炷香功夫,愣是斷斷續續沒什麽大錯漏地吹完了整曲。方亭長舒一口氣,放下笛子,“還挺好玩的。”薛寅一開始無精打采,聽著聽著,倒是精神起來了,此時一麵拿過笛子放在手裏倒騰,一麵道:“你還真是學這個的料,無師自通啊。”

薛寅倒也會樂器,就一項,琵琶,他娘教的。他耐心不好,學了挺久才算有一點成色。不過方亭則是真正的天資聰穎,一點不會吹笛,但能在一炷香內吹出成調的曲子,也算是天賦驚人了,他當時不過隨手一撈,但方亭還真是個聰明孩子。

方亭得了誇讚,眼睛稍微發亮,“叔,這個笛子能給我玩麽?還挺好玩的。”

“等等。”薛寅目不轉睛看著短笛,右手拿著笛子一甩,也不知剛才方亭那一通吹觸碰到笛子裏什麽地方,這次笛子裏確實掉出一張小紙條,薛寅不緊不慢地接過,而後將笛子遞給方亭,打個嗬欠,“拿去玩吧。”

方亭也看到了薛寅手裏的紙條,不過這是個聰明孩子,於是十分聰明地什麽都沒問,拿著笛子就跑出去了。薛寅感慨這小孩著實貼心,而後自己一個人坐下,攤開紙條。

不到巴掌大的紙條上是天狼一筆堪稱瀟灑的字,字跡熟悉,隻是內容讓人不那麽愉快。

豆腐塊一樣的紙條上,隻得四個字。

三思後行。

三思而後行,是一句俗語,更是一句名言,走到哪兒都有人用。隻是,這個詞的關鍵在於,為何三思,對何事三思而後行?無因無果,大費周章,隻為告誡他三思而後行?

薛寅瞪著那四個字三秒,呻y in一聲捂住了臉,他怎麽會以為天狼那家夥靠譜?那是個神棍!

等等……這張紙……薛寅眯起眼睛,這張紙,好像不是完整的?

等薛寅從方亭處把笛子再次要回來查看,笛子已經被方亭一手抖扔了路邊水窪,笛子內或許有另一半紙條,但是,沒留全屍。

從薛寅表情判斷出自己大概闖禍了的方亭神情異常小心,對此,薛寅異常淡定地揮了揮手,眉毛也沒動一下,“沒事,你繼續吹著玩吧。”

神棍說話最愛留一截,把人哄得不明不白雲山霧罩,那就對了。薛寅對此也沒抱多大希望,姑且一聽。

三思而後行,那就三思而後行咯,還能怎樣?

小王爺跟隻倦貓兒似的躺椅上閉目養神,聽著外麵嗚嗚呼呼,方亭玩新入手的笛子玩得不亦樂乎,琢磨了半天,調子還真是平順了,唯一能吹得那首曲子居然也能吹得有模有樣了,隻是曲子再好也架不住他一直隻吹這首,那旋律著實是聽得人耳朵都起繭。可看小孩一副得了新玩具的興奮樣,實在讓人不好意思打斷,在薛寅幾乎要眼冒金星的前夕,路平回來了。

薛寅獲準出宮後,路平有時也能去宮裏其它地方走走,這地方沒宮女伺候,於是幾人的衣物送洗、偶爾一些物品的送運,都是他的活計。他本質上也就是個人微言輕的小太監,在宮裏一沒權二沒勢,有時還得小心外出走動反而沾染上麻煩。今兒他倒是一早出去了,等回來先是笑著給方亭打招呼,而後進屋,輕聲細氣對閉著眼睛的薛寅道:“爺,我回來了。”

這本也稀鬆平常,不料薛寅倏然坐起了身,低聲道:“我問你一件事。”

路平不解,“什麽事兒?”

路平湊近薛寅,就聽薛寅問:“你入宮年頭不短,可曾聽過任何有關當今陛下的消息?什麽消息都成。”

當今陛下?

路平心中納悶,爺不是最煩有人提起陛下了麽,怎麽今兒轉了性,反而想聽陛下的消息了?一麵納悶,一麵在心裏苦苦思索,他雖是個無權無勢的小太監,但入宮早,宮內人多口雜,柳從之又是常在宮內行走的,有些事兒零零星星的還算能聽見一點兒,這麽一想,還真隱約想起什麽,“那個……爺,如果我沒記錯,早年,陛下被先先帝。”他遲疑著說出兩個先字,“賜過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