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前途莫測
沙勿確實擅馭鷹。
即使被俘敵營,他也能很快招來自己的傳信鷹,蒼鷹在天上盤旋一圈,緩緩落下,最後立足於他肩上。
馴鷹人肩上手臂上多戴盔甲,以便鷹類站立之用,然而沙勿渾身早已被扒得隻剩中衣,自然也是沒有肩甲的,這鷹這麽往他肩頭一站,銳利如刀的鷹爪一勾,登時血色浸潤而出,汙了白衣。沙勿卻神色如常,隻微微歎一口氣,將信件卷好,置於鷹腿上,接著拍一拍蒼鷹的頭。大鷹輕鳴了一聲,接著展翅高飛,向月國的方向飛去,沙勿仰頭看鷹的去向,神色少有地帶了一分怔忪,一分柔和。
這人看似平和,實則心黑手狠,乃戰場殺神,即便被俘後也一直神態自若,如此柔軟的神情,尚屬首次,遙望月國,他又想起了什麽?
是那位號稱掌中花的紗蘭公主、月國女帝,還是其它的什麽人?
柳從之站在一旁,見狀隻微微一笑,笑容中卻含一絲冷意。
崔浩然曾問他,為何不殺沙勿。
崔將軍雖然做夢都恨不得把王溯碎屍萬段,卻也分得清時局,看得清形勢,知道沙勿於月國之重要,遠勝於王溯於南朝。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殺沙勿一人勝過戰月國大軍許多,此番出其不意擒拿沙勿,實在是痛打落水狗的大好時機,柳從之卻隻是微笑:“此時還非時機。”
沙勿該死,沙勿罪該萬死,但如此之人,殺與不殺,幹涉千萬人性命,茲事體大,眼下著實……還非時機。
崔浩然不解柳從之決斷,心不甘情不願皺眉去了,柳從之知他性子直,並不將此事放在心上,隻是歎一口氣,突然懷念起了薛寅。
這人雖不常說話,大部分時候都困倦欲睡,但有一條,這等軍國正事,兩人似乎總能想到一處,自有默契,人生難得有一知己,也算幸事。
柳從之含笑,目光極柔,他將這人抓在身邊,又親手將人放了出去,此舉是對是錯?
夜風極寒,吹得他遍體生寒,他不自覺伸手撫摸頸間的玉佩,隨即醒悟到那塊玉佩早已被他贈了出去,柳從之搖一搖頭,莞爾一笑,轉身回帳。
被掛念的小薛王爺大大地打了個噴嚏,接著揉一揉鼻尖,憊懶地打個嗬欠。
薛明華在他耳邊大聲質問,“你確定?”
阿姐這性子風風火火,凡事都是如此,薛寅被她吵得無奈,“我確定。”
薛明華皺眉:“小遊九確實生得俊,你這麽一說,我瞅著他也確實和上麵那位有點像……隻是這事……”
“阿姐,不必深想。”薛寅打個嗬欠,“雖然我覺得他是跟那姓柳的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過這也說不準,沒準是巧合呢,天下之大,兩個人長得像又不是什麽稀奇事兒。”
薛明華瞥他一眼,“說得也是,不過小遊九來曆不明,他自己說他從小沒爹,隻一個娘。如果真說他是柳從之的種,倒也不無可能。”她說著說著,麵色古怪了起來,“若真是如此……你撿到個小孩是月國皇親,我撿到個小孩是當朝太子,是不是也太巧了點?”
薛寅懶洋洋道:“這有什麽,往回數幾個月,咱們也是皇親呢。”連傳位詔書這種東西都能砸他頭上,還有什麽不可能的?他喃喃道:“所以這年頭,皇親不值錢,皇帝也不值錢。”
薛寅伸個懶腰,“你喜歡小遊九,那就繼續帶著吧。他的身世我們也不深究,以後我帶去給姓柳的看看,是不是他的種,他自己總該知道。”
薛明華挑一挑眉,敏銳地察覺到了他話中深一層的意思,眉頭一皺:“你還想著回去見他?”
薛寅一怔。
他這話說得順口,沒怎麽琢磨便脫口而出了,是的,他竟確實想著回去見柳從之,明明他……
薛明華對這個弟弟最是了解,她離京時薛寅可謂恨煞柳從之,怎麽如今柳從之失勢,薛寅卻突然轉了性,這麽掛念那道貌岸然的君王了?她皺眉道:“你老實說,你和柳從之究竟發生了什麽?”
薛寅搖了搖頭,隻覺頸間掛的玉佩微微發熱,他有些遲疑地道:“沒什麽,隻是我覺得……就算投他,他大概也不會把我怎麽樣……”他這話說得頗有幾分艱難,吞吞吐吐,薛明華聞言,卻陷入了沉默。
過了一會兒,她淡淡道:“薛寅,你需記住,柳從之是帝王。”
薛寅不語。
“這人所謀極深,可怕之處,遠非宣京馮印之流可比。你今日助他成事,來日他重回帝位,種種狀況,著實難以預料。”薛明華道,“開國之君多鐵血,可你看曆朝曆代,那些立下汗馬功勞的開國功臣,幾人得好命?縱是賜了什麽金牌鐵牌免死令,也終究擋不住君要臣死。你身份特殊,柳從之之前打算將你永囚宣京,可如今你成了他麾下將,用了他手中兵,但你仍是這個身份……前路如何,實在莫測啊。”
薛明華說話幹脆,少見如此語重心長長篇大論。薛寅知她說得在理,這世上人心最善變,帝王尤其如此。不說遠了,前朝老皇帝當年寵柳從之的時候連異姓封王的事都幹得出來,真正封了王,卻又後悔,忌憚柳從之勢大,疏遠柳從之,心中起了殺機,若柳從之不反,幾乎是肯定的必死之局,老皇帝尚如此,柳從之又如何?
薛寅疲憊道:“阿姐說的我知,可時局如此,我無意逐鹿,隻求安分。若柳從之真心要取我性命,那就算我隱姓埋名離去,也難得安寧……我不過求安寧。”
薛明華深深看他一眼,“此事你自己決斷,我不幹涉。”她勾起唇角,嘲諷一笑,“我說到底不過一介女流,隻需嫁個人相夫教子,柳從之不至於將我如何。”她一身男裝,看著英姿颯爽不輸男兒,說起自己“不過一介女流”,神情卻十分平靜,不知想到了什麽,話鋒一轉,“說起來,如今北邊大亂,我還真想會一會月國的女皇帝。”
她眼神極亮,語氣帶一分向往,“大名鼎鼎的掌中花,真不知是何等模樣!”
老寧王生前最愁的,就是他這女兒,為何生來不是男兒?
薛寅無聲一歎,低聲道:“阿姐。”
薛明華瞥他一眼,忽然挑眉一笑,道:“你想好要怎麽對付北化城裏的那幫月國人麽?厲明還真不好惹。”
薛寅說起正事,神色一正,“厲明手裏,似乎有個厲害的用毒高手。”
薛明華點頭,“擄走方亭的就是這人,這人用毒極狠,濫殺無辜,也是我不敢輕舉妄動的原因。”她道:“如今這幫子月國人雖然盤踞北化,但還算安分,沒什麽殺傷百姓之舉,若我們和他硬碰硬,損傷的隻能是百姓。”
薛寅唏噓一歎,北化窮山惡水,百姓本就苦,又遇上這等戰亂……
他二人出身一查便知,如果真正打起來,這全城百姓都將是厲明的人質。
薛寅閉目,此事不好辦,得想個萬全的法子才是……
柳從之悠閑地翻著手中信件。
大將軍沙勿不愧是月國最重要的將領,信送出去後,月國一方回應神速,幹脆地一口答應了條件。
畢竟,一個投誠的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敵國叛將,與女王陛下的王夫,月國大將軍,比起來著實是不太夠格,別說一個王溯,就算是一百個王溯月國也定然是換的。
於是,大將軍沙勿在敵營過了幾天舒舒服服被奉為上賓的日子,其中唯一的美中不足恐怕隻有他身上帶的傷口並未得到精心治療,情況有些惡化,但大將軍沙勿自然不是在乎這麽點小傷的人,住了這麽幾天,他又被恭恭敬敬地請了出來,前去交換人質。
交換人質的地點選在遼城與寧安之間,柳從之占寧安,月國人占遼城,這樣兩方都不膈應。沙勿臨行,柳從之向他微笑:“將軍走好,若是下一次將軍落在我手中,便無這等好運氣了。”
言下之意,如有下一次,他必下殺手。沙勿傲然一笑,“也請陛下小心,若是陛下落在我手中,看在我們多年的情分上……”他淡淡道:“我許陛下全屍。”
這話由任何一個“陛下”聽來,不說要誅九族,至少也是拍案大怒,柳從之卻一拂衣袍,從容一笑:“那就多謝將軍好意了,人生在世難免一死,想要留個全屍,卻是不易。”
沙勿皺一皺眉,沒了聲息,柳從之此人城府太深,一張臉皮真的是刀槍不入,此人為敵,是為大敵。
南朝有此人為帝,南侵計劃恐怕就難以成行,如今此人正勢弱,流落北地,正是滅他的大好時機,奈何此番大意,受製於人,可恨,可恨!
想起傷他至此,屠戮寧安的罪魁禍首,沙勿麵色沉了一分,眼中閃過殺機。
交換人質進行得十分順利,兩方竟然都沒有使詐。月國一方是並無使詐的必要,他們並不覺得王溯有任何出奇之處,至於柳從之,他手裏一日有沙勿,便是奇貨可居,柳從之空有君子之名,行事手段卻一點不君子,可他像一隻狡狐一般笑彎了眉眼,氣定神閑,卻竟是從頭到尾未做小動作,任由沙勿猛虎歸山。
沙勿離開,柳軍迎來了王溯。
這位遼城守將被華平害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如今明明是意氣風發的盛年,鬢邊卻已現白發,神情頗為憔悴,沉默異常。
柳從之神情淡淡地看著他走來,後者手戴鐐銬,步履瞞珊,走到他麵前,顫抖著跪下,低聲道:“殿下!”
每天到起名環節都想死,當時我為什麽要起章節名的,就叫第一章第二章第n章不就好了qaq
薛喵喵和柳狐狸一麵做正事一麵還惦記著對方=w=
薛喵有點動搖了(:3」∠)
果然分開了就不太容易想起姓柳的是多麽坑爹……【喂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