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救命之藥

想要柳從之命的人,著實不少。

平時這些人大概都是柳從之自己料理的,現在柳陛下在睡覺,自然隻能薛寅來料理。薛寅下手還有分寸,留下了活口,這次刺客的來曆倒是十分清楚明白——馮印派來的。施施然轉醒的柳陛下起身看一眼灰頭土臉的刺客,再看一眼一臉漫不經心絲毫不把刺客放在眼中的薛寅,彎唇一笑:“多虧你了。”

薛寅點點頭,隨意地轉著手中匕首,意思是這不算什麽。

久不活動筋骨,他自己也生疏了,撞上個刺客來陪他練練手,倒也是不錯。

薛寅念頭轉到此處,忽然轉了轉眼珠,以前在宣京時,他最頭疼的就是柳陛下想要找他“練手”的時候,隻因柳從之這人吧,下棋他贏不了,打架他打不過,對著這麽個笑眯眯的滴水不漏的人,著實是頭疼。

不過如果他找現在的柳陛下練練手,不知能不能一雪前恥?

薛寅眼睛亮了亮,接著看著柳從之蒼白的麵孔以及麵上頗為誠摯的笑容,默默把這念頭壓了下去。

算了,乘人之危,勝之不武……柳陛下這病,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

白夜說了要好好想想,這一想就是好幾天。

白夜身在敵營,整個人被圈在住所之內,一步不得出。他性子沉悶異常,冰冷而不近人情,一人獨處倒是全無不適,據看守的人回報,白夜這幾日幾乎是不眠不休。他對食水毫無要求,卻要了許多藥草,藥爐,甚至於南朝醫典,柳從之派人一一滿足,老神在在,毫不焦慮。

幾日之後。

白夜求見柳從之。

白夜熬了這幾日,滿眼血絲,麵色疲憊非常,眼神卻尤為鋒利。柳從之倒仍是一臉笑容,從容不迫:“閣下可有所得?”

“有所得。”白夜啞聲道。

“哦?”柳從之稍微一挑眉,“此毒絕毒,你竟真的能治?”

白夜冷冷瞥他一眼,“此毒絕毒,你不也未死?”

柳從之笑而不語。白夜看著這個敵國皇帝,沉默了一會兒,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

“我隻有七成把握。”他道,“我不擅長救人,隻擅長應對毒藥。你中毒已深,我也不確定這藥是能治好你,還是讓你的情況變得更糟。”

柳從之玩味地看了一眼那藥瓶,笑著接過了,卻道:“你不妨把藥方寫下來。”

白夜明白柳從之恐怕不信自己的話,沉默了一會兒,拿起紙筆,寫下了一張藥方交給柳從之,簡短地交待:“煉成藥丸,一日服一粒便可。”

柳從之接過藥方,月國大名鼎鼎的毒修羅非但南朝話說得好,這一筆字寫得竟也著實漂亮。字跡清晰挺秀,奈何鋒銳太過,字字浸潤著煞氣,柳從之笑了一笑,“多謝。”

白夜冷眼看著他,“你如果不得救治,恐怕撐不過一個月。”

柳從之漫不經心地一笑:“一個月可以做很多事了。”他喚人將白夜帶下去,白夜沉默一會兒:“我方子已經寫了,陛下能放我離開麽?”

柳從之抬眸看他一眼,笑道:“一月之期未到,何必著急?”

白夜道:“那我能送一封信給主人麽?”

柳從之對此倒是十分大方的應允了。白夜寫的信用的是月國話,柳從之自然也看了一遍,信上寫的內容很簡單,包括已經完成診治、煉製出成藥等等,乍一看去平平無奇,柳從之將信翻了一遍,而後大手一揮放行了。

這幾日白夜在研究藥,柳從之也沒閑著。這封信送出去的當日,厲明接到消息,圍困他許久的月國人鳴金收兵了。

紗蘭狠了心要殺他,自然沒那麽輕易能放棄,可就算前麵要打仗,也得顧慮朝中的種種。此次沙勿負傷而回,紗蘭的根基本就有所動搖,近日不知為何,沙勿受重傷的傳言塵囂直上,難以壓製。

紗蘭登基幾乎全靠沙勿,如今沙勿勢弱,紗蘭也就跟著底氣不足,她才登基,到底不是所有人都服她,月國朝中還有許多厲明曾經的親信與部下,這些人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圍攻厲明這一仗久久不見成效,紗蘭麵臨的阻力也越來越多,至今日,終於無奈下令鳴金收兵,月軍暫時偃旗息鼓,以謀後計。

這事說來順理成章,全因月國內情複雜,可厲明卻知此事絕脫不了柳從之的運作。柳從之不派兵替他解圍,卻能不動聲色地幹擾月國政局,讓紗蘭知難而退,不得已收兵。這事做得幹淨利落不露痕跡,著實厲害,隻是不知月國境內,又被柳從之埋過多少探子?

厲明沉沉冷笑。

上兵伐謀,昔年他在邊境打仗,就覺得這位柳將軍是一等一的厲害,如今柳從之傷病纏身,南朝內亂,本應是大好的時機,不料這位柳將軍打仗厲害,計謀竟也更勝一籌,兵不血刃啊……

南朝若有此等人為帝,月國南征大業若要實現,恐怕千難萬難。

厲明看一眼白夜傳回的書信,卻笑了一笑。南朝有句老話是天妒英才,這位柳陛下如此大的名聲,如此強的才幹,就是不知這條性命能撐到什麽時候?倒教他……分外期待啊。

另一麵,薛寅也好奇,柳陛下這條命能撐到什麽時候。

白夜說柳從之如不得救治,撐不過一個月。就是不知如果得了救治,柳從之是能撐過一個月呢,還是當天就去見閻王?

薛寅把玩著手中的藥瓶,再看一眼白夜寫的藥方,懶洋洋問柳陛下:“陛下可請名醫查過這方子了?是否可信?”

柳從之端坐一旁,正在讀一封密信,仔細看完後悠閑地將軍報置於燭火之上,等燒得差不多,才揮一揮手,吹滅火苗,笑道:“我命人查過了。這個方子和這些藥應是對得上的。”

他笑道:“這藥、這張方子、同白夜房中藥爐裏的殘渣也對得上。”

薛寅“哦”了一聲,來了興趣,“那這個方子是真是假?”

柳從之笑道:“這藥方十分古怪,我命人看了半天,也無人看得出名堂。最後能確認的隻有一點……”

他頓了頓,道:“此藥無毒。”

以白夜的身份,以至於白夜的名聲,送上一瓶毒藥給柳從之實是太正常不過的事,所以隻要是白夜給出的東西,柳從之絕不會輕易地用。

有趣的卻不是此藥有毒,而是此藥無毒。

“我命人反複地看過,這張方子無毒。”柳從之道,“有軍中死囚來試過這藥,服藥之後並無太大異常。”

薛寅盯著那瓶藥,若有所思:“那陛下可打算試試?”

柳從之安危的幹係實在太大,牽一發而動全身,如果柳從之出事,他們這夥人全得完蛋。小薛王爺如今尚能悠哉悠哉,如果柳陛下出事……大概無論情況如何他也是悠哉不起來了。

柳從之注視薛寅,笑容帶一分狡黠:“為何不試?”

他悠然道:“是生是死,試了便知啊。”

薛寅琢磨著這話,琢磨出點味兒來,接著默默眨了眨眼,也懶懶勾起唇角,笑了。

一日之後。

柳從之接到一封關於宣京的軍報,馮印力壓朝中各方反對之聲,派得力幹將前往北邊平叛。

這是暗的不行來明的,被逼狗急跳牆了。

柳陛□體本來不佳,又受昔日部下背叛,怒極攻心,這節骨眼上竟還受馮印派來的刺客所傷,於是種種因由之下,屹立不倒命硬如鐵的柳陛下倒下了,昏迷不醒,情況不妙。

白夜被招來查看柳從之情形,最後隻說了一句話:“陛下情況危急,必須服藥。”

守候一旁的小薛王爺沉聲問:“若是陛下出了事,你待如何?”

“他現在不服藥就是必死的下場。”白夜冷冷道,“若他服了我的藥喪命了,白夜賠命!”

這話說得擲地有聲,薛寅側頭打量他,點了點頭:“不錯,你記住這句話。”

其實,白夜殺人無數惡貫滿盈,一條命可遠遠不如柳從之的金貴,如果柳從之真的死了,那白夜就算賠命,也無用處。

不過薛寅似乎是被這句話安了心,見柳從之確實沒有起色,猶豫良久之後,竟真的當著白夜的麵,將那顆藥給柳從之喂了下去。

柳從之臥病在床,神智昏迷不醒,薛寅這顆藥喂得也是小心翼翼,一手托著柳陛下,另一手拿著碗,湊得十分之近,整個人幾乎都要貼到柳從之身上去。白夜站在薛寅身後,看著薛寅給柳從之喂藥,臉色是一貫的冰冷,然而目光似乎也並不平靜。

他方才信誓旦旦道如若柳從之殞命,他白夜也賠命。

那他是否也拿不準,這顆藥喂下去後,柳從之是生是死?

說也奇怪,一顆藥喂下去後,柳從之的呼吸竟真的平穩了下來,情況似乎有所好轉。薛寅見柳從之一時無恙,便命人將白夜押了下去,自己則守在柳從之床前,徹夜相伴。

在外人看來,這位亡國之君與柳陛下的關係如今真是好得不像話,崔浩然與陸歸在外,柳從之一旦臥床,許多事宜就是薛寅說了算,柳從之對薛寅如此大方,竟真的渾然不懼薛寅反叛,咬他一口。

而薛寅守在柳從之床前,倒也值得稱道。柳薛二人如今的關係乍一看如同君臣,而且是關係極好的君臣,隻是有那眼尖的人琢磨琢磨,看著柳陛下對薛寅的寵溺,總覺得這事可能不太對,但這也不過是軍中隱隱的流言蜚語,無傷大雅,無足輕重。

卻說小薛王爺盡忠職守地守在柳陛下的病床的躺椅上……打瞌睡,這麽睡了半夜,薛寅舒舒服服地睜開眼,就見**的柳從之也醒了,十分平靜地坐起身。

薛寅睜著一雙朦朧的睡眼與看著精神奕奕的柳從之對視,末了,薛寅慢吞吞打個嗬欠,伸個懶腰,柳陛下則是一笑,笑容從容,目光柔和。

作者有話要說:薛喵喵和柳狐狸笑著對視,一切盡在不言中,嘖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