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撤走的時候,光明躲了起來,沒跟他們走,他要等局裏的人來。

光明剛剛躲起來,就聽到三聲鍾聲,“咣當——咣當——咣當——”光明還以為自己也神經了,耳朵出現了幻聽,這鬼地方還有鍾聲?仔細想想,村子裏好像是有一個大掛鍾,難道是那個發出來的?光明使勁甩了甩腦袋讓自己清醒點,連續幾個晚上沒睡好,他已經忍不住在打瞌睡了,實在太累了。當他豎起耳朵的時候,那鍾聲沒有了,四周靜得可以連老鼠走路的聲音都能聽見,除了偶爾有陣風吹過,幹枯的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音。他苦笑著,搖了搖頭,這一切太像夢境了。

這次是局長親自帶隊,十幾輛的車子,風馳電掣,遲子鳴為了抄近路走了山路,所以,與車子就失之交臂。

當局裏的人到的時候,人已經散盡了,劉局長跟光明接上頭,光明說:“你們來晚了一步,現在我懷疑城裏的那一係列文身人被殺案有可能跟他們無關,當然,目前隻是猜測而已,沒有相關的證據,但是,旅館裏那個案件他卻逃脫不了關係,我們還是到處搜搜吧,羅家梁的家在這裏,他說不定還在村子裏麵。我們先在村子裏搜搜,分批行動,一批人到羅家梁的家,一批人去旅館搜個究竟,另一批人就去鷲洞看個究竟,那裏還有個老太婆在那裏,給神鳥教養食屍鷲的。大家最後到旅館集合。”

但是,三批人搜索了整個村子,都找不到一個人,整個村子裏的人好像都秘密失蹤了一樣,這看上去太詭異了,令他們百思不得其解,難道這個村子裏還有個秘密的通道?把所有的人都轉移掉了?光明有點後悔沒有跟他們去,但是,跟了又怕局裏的人沒人帶隊,不了解情況,找不到方向。

去羅家梁家裏的那批人回來了,搖了搖頭,“沒人,真的太詭異了,一路上過去,我就怎麽感覺這個村子好像……好像幾十年沒人住了一樣……而且,有的房子門是開著的,裏麵,都是那個灰塵……”

另一個人說:“是啊,我也感覺整個周邊都陰森森的……好像,好像,不像是陽間的……”聽得光明與劉局長都麵麵相覷,這時,一陣風吹來,吹起地上的落葉,直直地刮了過來,紛紛地打在他們的臉上,身上,就好像有著深深冤怨的幽靈在拍打著他們,一下,一下,又一下,那種陰怵怵的感覺瞬間在每個毛孔裏瘋狂地蔓延,壯大,與極度膨脹,他們個個都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一個膽小的牙齒在咯咯咯地打戰,“局,局長,這地方,這地方……有鬼……”

劉局長心裏也有點發毛,但還是大聲地叱道:“瞎扯淡,什麽有鬼,難道小魯與光明在這裏待了這麽久,他們看到的都是鬼?還有那些死掉的文身人難道也是鬼,鬼難道還會死的嗎?真不知道平時怎麽養你們的,竟然會有這樣的思想,膽子小得跟什麽似的。”

而光明此時也非常心驚膽戰,被他們一說,感覺到這個村子確實很怪異,旅館裏的外來人都遭到了殺害,平時看村民也很無所事事,也沒見幾個很正經地在打魚,在他的印象裏,他們都像隻是影子一樣,像是,像是沒有具體的軀殼。

想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光明竟然渾身哆嗦了下,該死,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我可是跟羅小鳳他們說過話的,怎麽可能有鬼呢,羅小鳳也是村民啊。但是,這些人到底哪裏去了?還有羅伊芙與羅小鳳呢?對了,還有那個腳瘸的羅跛子,為什麽一夜之間,這些人全都失蹤了呢?對,鷲洞裏不是還有個老太婆嗎?

“我帶你們去鷲洞吧。”

到了鷲洞口,這裏同樣一片冷清,也沒見食屍鷲在這裏出沒,令光明心裏發毛,仿佛剛才的經曆都隻是一場夢,一切都是虛幻的在現實世界不存生的,光明感覺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但是,洞裏的一切看上去沒什麽變化,地上有一些老鼠的死屍,還有些粘在地上與洞壁上的羽毛,看樣子,像是粘了很久的樣子,讓光明更是覺得這事情變得越來越詭異,早已經超過他任何時候對它的衡量。

當他們走到那個淺水潭前的時候,那個老太婆也不在,光明心想,這究竟是他媽的怎麽回事,難道我真他媽的見鬼了,這整個村子難道根本就一個人影都沒有?但,他並不相信這一切都是虛幻的。不,絕不可能。

就在他們站在那裏集體發呆的時候,遲子鳴也已經跌跌撞撞地趕到了,那在泥土裏打過滾的樣子,狼狽不堪,衣服也破破爛爛的,跟邋裏邋遢、蓬頭垢麵不修邊幅的農村人實在沒什麽不同,走在後頭的人一把抓住了他,興奮得大喊:“天啊,終於有個人了,老大們,這可是實實在在的人啊。”

遲子鳴實在是稀裏糊塗就被他們給當小雞一樣地揪住了,然後被他們扔到了光明與劉局的麵前,“問這個村民吧,他準知道其他人的下落。”然後從後麵踢遲子鳴的屁股,“趕緊說,這是怎麽回事,其他的人呢,躲到哪裏去了?”

若不是遲子鳴叫了聲“光明是我啊”,光明還真認不出遲子鳴了,“住手。天,不是把你送到城裏了嗎,你怎麽又跑回來了啊?”

“現在跟你說不清楚,我必須要回來。”說完,遲子鳴就跳進了淺水潭,往那個大臉塑像跑去。

光明在後頭大吼道:“蔡依蓮死了。”

遲子鳴的身體像是被點了穴般地佇立在那裏,一動不動,好久,他回過頭來,“你說什麽?”

光明走過去,把口袋裏的信遞給了他,“這是她給你的信。她,已經死了,兩個小時前。”

遲子鳴的臉從開始的木然,突然變得目光狂亂,歇斯底裏,“她在哪裏?她是怎麽死的?她是怎麽死的啊?不,不可能,她不會先我而去的,”他揪住了光明的衣服,“快告訴我她在哪裏啊?”

“就在那個鳥坡附近。”這時,光明突然有了一個很奇怪的想法,如果一切都是假的,如果一切都是虛幻的話,那麽,蔡依蓮會不會還活著。他不知道,自己從幾時開始,也有這種近乎幼稚的不切實際的想法。

遲子鳴推開了光明,往洞外麵跑,但是,跑到一半,可兒的聲音在他的耳畔響了起來,“子鳴大哥,快救救我,我快頂不住了,玉棒啊?”

遲子鳴遲疑了一下,但最終還是繼續往大臉塑像跑去,打開了那個開關,跑進了秘室,打開了棺木,可兒依舊安詳地躺在那裏,他把那根玉棒取了出來,關上了蓋子,但是,接下來,他不知道該怎麽辦,怎麽才能把這個東西送給可兒,這時,可兒在耳邊說:“快,快去幻崖。”

遲子鳴喃喃地說:“依蓮,我始終是對不起你的。”說完,他便往洞口外跑,回頭朝光明喊了聲,“回頭再向你解釋,你在鳥坡等我啊。”

留下一大群的人,對著密室裏那數目可觀光彩奪目的玉器發呆。

當遲子鳴拿著那根玉棒跑到了幻崖的時候,他已經是累得快要趴下了,所有的精力似乎都耗光了,隻見玉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托到半空中,接著,他聽到了可兒的聲音:“謝謝你啊,子鳴哥。”

他看了看時間,距離他進入清虛之境時,29分。好險。

現在,他想,已經沒有他的事了,這時,跟在他後頭的光明還有幾個警察也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天,你快回來,那是幻崖啊。”

遲子鳴便走了出去,“很奇怪的是,除了第一次進來我差點死了外,後來我就沒事了,是不是我已經對幻崖產生免疫能力了?”

他突然想起可兒的話,玉鉞會在無形中保護著你的,難道是他曾經佩戴過那塊玉的緣故?否則,真沒有理由可以解釋。

光明很著急地說:“你能不能幫我找找幾個在裏麵迷失的同事啊?”

此時的遲子鳴一心想去找蔡依蓮,他感覺到自己快要崩潰掉了,為什麽,她死了我要她一麵也會這麽難。

他無力地說:“他們進去多長時間了?”

“至少有三四個小時了。”

光明拍了拍遲子鳴的肩膀,“我體會過你的心情,蔡依蓮,不,事實上她是姓蕭,是被神鳥教的人所殺的,我親眼看見的,那些人已經走了……我希望你現在能幫助我們。”

遲子鳴當然明白光明的意思,他歎了口氣,“好吧我進去找找看,盡自己能力,如果,我感覺到不舒服,我自己先出來。”

光明點了點頭,給了他一個對講機,“把這個帶上,會用得上的。”

“這裏有嚴重的磁場幹擾,這個對講機能用得上嗎?”光明試了試發現裏麵的電波很亂,但是,還是勉強能聽得到聲音的,遲子鳴不吭聲地接了過來,又往幻崖走了過去。

其實,遲子鳴的心裏真的是亂成了一團麻,蕭依蓮的死對他是一種沉重的打擊,像一把劍一樣向他橫腰斬去,他感覺自己也跟著她死了,但是,他卻還是個男人,一個身上背負著很多莫名使命的男人,他不知道,為什麽會背負這些東西,這些本與他沒有一點關係的使命,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們會選擇他,而不是別人,但是又為什麽,蕭依蓮會混入那個該千刀萬剮的邪教,一切都又像一根斷了的線,又打了個結,連在了一起,為什麽,她還是死了,這一切似乎都是她所安排好的,或許,她一直就這麽等著這一天。

這裏的輻射非常強,遲子鳴還是有點惡心,一時間,他真的不知道他能不能抵擋得住幻崖那可怕的力量,短時間的進去出來,是可以的,但是,他現在要找人,而遲子鳴此時突然想起,為什麽可兒總要他來這個地方與她相通,他記得第一次進入那個廢城的時候,也是通過幻崖,難道這個幻崖除了其可能有比較強的金屬輻射導致人出現幻覺、昏迷,嚴重時能致死外,還是通向清虛古城的通道?對了,她好像說過,這裏的磁場跟她的空間是相通的。

這時,他想起了可兒,可兒能戰勝那些火球與亡魂花麽,是不是已經從那個古老的世界逃出來了?如果能回來,也應該已經回來了。

他試探性地叫聲可兒,良久,沒見回應,他想,要麽可兒又被囚禁於那個世界,或者被那些可怕的東西奪去了魂魄,要麽,已經回到她的軀殼之中,那麽,她應該會完整地回到了鷲洞。想到鷲洞,他突然又想,自己出來的時候並沒有把那個密室的門給關掉,天,那些人,不知道會不會發現可兒的棺木。

遲子鳴真的感覺到煩亂極了,他現在的思緒就像是一團在爛泥裏打過滾的頭發,摻纏著草根與泥巴糾結在一起,根本理不出一點頭緒了,已經找不到北了,隻能用他那僅存的那點近乎麻木的清醒,指使著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還是會受到輻射影響,他總感覺有一雙眼睛在直直地盯著他,那雙眼睛太顯眼了,太清晰了,以至於遲子鳴感覺那雙眼睛像月亮一樣**裸地直視著他,沒有任何掩飾,沒有任何保留。不可能,這個危險的地方會有誰看著他呢?

他環視了四周,幹枯貧瘠並凹凸不平的山包上,不見一個人影,於是走到了懸崖邊,看著那深不見底的海水,歎了一口氣,沒見一個活口,可能早已經掉下去被海水卷得很遠很遠了,此時,他無意間發現崖石的下麵露著一個角,像是船的頭,這個可怕的令人談之色變的幻崖的下麵竟然有隻船?他感到很疑惑,難道是廢船漂流到這裏來的?隻是沒用的?

這時,他感覺到背後有種很奇怪的聲音,像是——人的呼吸聲。他猛地回頭,差點跟那個人臉對臉撞了起來,卻見一個人就站在他的背後,跟他距離02米,“你是誰?”但是那人卻沒有回答,目光有點呆滯,對他好像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遲子鳴仔細地打量著他,卻見他穿著一身警服,但是,人卻呆滯木訥,整個人都像是在夢遊一般。對,夢遊。遲子鳴感覺自己也就像是夢遊般地站在這裏,但是,他狀態還是清楚的,而這個人卻像傻了一樣。

“喂,你是警察吧,光明他們都在等你呢,還有其他幾個人呢?”但是,他還是對遲子鳴的話充耳不聞,可能真是變癡呆了,進入幻崖的人真是無一幸免啊,噢,除了自己之外,遲子鳴也不清楚,為什麽自己會對幻崖產生了免疫。

一時間,他真是無可奈何,他隻能領著這個神智不清的警察,想把他帶出幻崖。此時,這個警察卻發著癡癡的笑,笑得遲子鳴莫名其妙,他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另一個警察,蹲在一個石頭的下麵,像在挖著什麽,費好大勁遲子鳴才看明白,他在挖著一隻埋在土裏的死臭蟲,竟然要把那蟲子往嘴巴裏塞,遲子鳴差點沒吐出來,他打掉了他手裏的東西,把他拉了起來,左右手各拉著一個人,趕緊從這該死的幻崖裏走了出來,當他快走到幻崖的時候,奇怪的是,他還是感覺有一雙月亮般明亮的眼睛在直直地看著他。

光明看著兩個本來雷厲風行的同事變成了這樣子,真是不敢相信,心裏一陣心酸,他感激地對遲子鳴說:“真的非常感謝你。”

遲子鳴木然地說:“不必感謝我,我也是有求於你的,帶我去見蔡依蓮。”光明看著他,感覺他像是一瞬間憔悴了、蒼老了,從一個有點頹廢的年輕男人,像是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個曆盡滄桑的老人。

光明把這兩個神智不清的手下交給了別的同事,“你們馬上帶他們回城裏醫治,做下詳細的檢查與治療,想辦法讓他們回憶在幻崖裏發生的事,我先跟遲子鳴去鳥坡。”

其他的人扶著那兩個像是夢遊般的同事,搖搖頭,歎了口氣,然後便走了,現在隻有光明與遲子鳴兩個人往鳥坡的方向走去。

此時,月亮已經下了山,天空漸漸出現了魚肚白的顏色,一切已經發亮了,令光明突然有一種要重返人間的感覺,仿佛這整夜發生的事情,好像都不屬於人間,這現實世界,仿佛隻是一個夢境,這些夢境帶著陰間的寒氣,帶著地下幾百裏的潮氣,令人有一種渾身冰冷陰毒不絕的感覺。

到了鳥坡,那個安葬蔡依蓮的地方,遲子鳴跪了下來,捂著臉哭泣,那哭聲就像是一隻壓抑了太久太久的野獸的嘶吼,然後他發瘋般地用手指刨著泥土,嘴裏喃喃地說:“隻有親眼看見,我才能夠相信這一切是真的,不,這不是真的,是不是,都是夢,一場夢,什麽都沒有發生……依蓮,是我不好,是我對不起你,如果我沒讓你離開我,你一定好好地在我身邊,我對不起你……為什麽我總是從來就不問你的想法,有時候,我總感覺你心裏埋著太多太多的東西,卻沒有告訴我,每當你從噩夢中醒來的時候,你總是抱緊著,問我愛不愛你,問我如果有一天你離開,我會不會想你……其實,我早應該想到了……這怎麽會這麽笨,怎麽這麽笨,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依蓮……可是,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遲子鳴的淚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把泥土都打濕了,光明從來沒見一個男人會哭成這樣。唉,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如果一切都有虛幻,就像村子裏的人那樣,一轉眼就消失無蹤了,光明也情願今天發生的事情都是假的,都是虛幻的,那麽,現在,這泥土下麵就不會有蔡依蓮了,光明很想安慰遲子鳴,但是,此時,他真的是無話可說,也不知道要說什麽才能安慰他,隻能在心裏默默地祈禱,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們隻是都莫名其妙地做了好幾天的夢,雖然這個夢太過冗長過於殘酷,讓他們都迷失在裏麵了,無法出來。

但是,蔡依蓮那張蒼白的臉從烏黑的泥土裏露了出來,光明意識到,那些村民應該不會是鬼,那些神鳥教的人也不是傳說中的魔鬼,他們是人,但是,卻有著魔鬼一樣的心,人,其實永遠比鬼可怕。

光明輕輕地說:“還是入土為安吧。”

“不,我要把她送回去,我不能這樣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這裏。”

光明點了點頭,“我們回去吧,先回城裏吧。”

走的時候,光明感覺有一個黑色的影子閃過樹林,他追了幾步,但是沒有看到任何人影,或許是自己精神過敏了。

回城裏再說,體力已經吃不消了。

離開羅洋村的時候,光明與遲子鳴都很恍惚地聽到了“咣當——咣當——咣當——”的鍾聲,光明看了看時間,六點十二分,並非整點,那麽這無規則可言的鍾聲?他突然意識到,難道有人控製著那鍾?那麽,村子裏還有人在?

並不是真的全都一夜之間消失無蹤,光明坐上了車,但是,心裏的疑惑卻越來越大,他覺得就這樣離開,他會不安心的。

“等我幾分鍾,馬上回來。”他跳下了車,幾乎是一口氣跑到那個亭子裏的,那個掛鍾依然掛在那裏,很正常又很輕地滴答滴答地走,裏麵空無一人。他跑向四周看了看,也沒有人,為什麽這個鍾聲會這麽奇怪,如果不是預先調好的,它怎麽會在這個時間響了起來?難道是壞掉了?有事沒事都要叫一下?

懷著這個疑問,光明還是要回去了。當他回到村口,警局的人將暫時全部撤離,坐了上車,開始啟動。而在他旁邊一直沒發話的遲子鳴說了句:“我覺得,這鍾聲有點奇怪,旅館裏第一起詭死案發生的前幾秒鍾,我好像也聽到了鍾聲,還有,鍾丹死的時候,這鍾聲似乎也響過。”

“我也覺得很奇怪,在神鳥教的人散會的時候,我也聽到過,之後,這些村民還有神鳥教的人都找不到蹤影了,整個村子裏,靜得清清冷冷,連一隻活的老鼠都沒有看到,仿佛這個村子不像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一樣,沒有任何生息,沒有任何跡象能證明生命的存生,仿佛這是個被上帝遺棄的地方,唉。”

遲子鳴這時想來,當他從車上重新跑回來的時候,真的沒有碰到一個人。

他深深地歎了口氣,他現在再也沒有力氣去想任何東西了,他需要的隻是睡眠,深深的,像進入永眠那樣的深深的睡眠,最好,再也不用醒過來。39玻璃棺p

羅小鳳醒來的時候,一度以為自己死了,下了地獄,否則,四周怎麽這麽黑,這麽安靜,但是渾身的酸痛卻在提醒著自己並沒有死。

死了之後,真是沒有痛覺的嗎?她動了動,這時,才發現自己的雙手與雙腳都被捆綁住了,努力想坐起身來,頭頂卻被撞了好幾次,然後發現自己竟然在一個玻璃櫃裏。

這下,她真的是吃驚不小,天,我怎麽會在櫃子裏,那種惶恐的感覺隨之排山倒海地湧了過來,不,不會,這一切是假的,羅小鳳的頭往玻璃側沿上撞,生痛生痛的,天,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自從她與小魯、遲子鳴被村民們圍攻受傷後,當時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昏了過去,後來就什麽都想不起來了,他們怎麽會把我關在這個玻璃櫃裏?她覺得很傷心,為什麽,那些從小看著她長大的人,現在都這麽窮凶極惡,為什麽會這樣對待她?一想起那些人,她覺得完全跟平時不同,但具體區別在這裏,她又表達不出來,隻是覺得他們好像失去了理智般,很可怕,因為,以前,他們根本不是這樣的。對,那目光,那目光,好像就是一群失去靈魂的人,失去靈魂?

羅小鳳打了個寒噤,她隨即使勁地用頭推著頂蓋,但是,那裏卻沒有一點動彈,此時,這種幽閉的恐慌感令她十分狂亂,沒法控製住自己,她發了瘋般地掙紮著,撞擊著,但是,當她累得什麽都不想動的時候,發現裏麵卻突然出現了燈光,雖然這燈光很昏黃,但還是令羅小鳳的心裏突然有了一點希望,至少,這裏不是真的地獄。

她看見一個戴著麵具的人坐在一張椅子上,那眼睛裏透著諱莫如深的笑意。

“喂,快放我出去。”羅小鳳依舊使勁地用腳踹著櫃子,“為什麽要把我關在這裏,你是什麽人啊?”

麵具人緩緩地說:“我看你也躺累了,好,我讓你出來吧。”

他打開了櫃子,然後把羅小鳳抱到一張黑糊糊的椅子之上,而他自己又坐回了原來的座位,羅小鳳這才注意到這個房間簡直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有,地球儀,地圖,青白色的玉璧,電腦,還有很多的書,好像是以曆史類的書居多,令羅小鳳奇怪的是,很多東西,她都在鷲洞的密室裏見過,除此之外,各種瓶瓶罐罐,還有各種各樣雜亂的器具,甚至——還有泡在福爾馬林裏的畸形嬰兒胚胎,人的心髒,殘指,看得羅小鳳心驚肉跳,這裏簡直像個變態科學家的實驗室。

但這僅僅還是冰山一角,當羅小鳳的視線落在了一個泥娃娃的身上時,她停了一下,感覺有點眼熟,然後移到了牆壁上,各種各樣的麵具,各種各樣的鳥頭人及很宗教很哥特的畫,其中一幅畫看起來最大最為顯著,那是一個非常美貌的年輕男子,身披著黑鬥蓬,鬢生著雙翼,右手持著一把奇異的寶劍,而他的左手邊立著一個非常醜陋而凶狠的怪物,看上去,隻有一個腦袋而沒有身軀,而且那張嘴巴奇大無比。當羅小鳳看清旁邊的幾個英文字母“Thanatos”,一時間,差點魂飛魄散,塔納托斯?傳說中的死神?不就是鍾丹的死亡現場留著的血色署名。

這一切看得羅小鳳寒潮翻湧,手腳冰冷,呼吸急促,臉色發潮,難道他就是死神?或者是那個自稱死神的凶手?難道自己真的遇上傳說中的變態狂?他會不會把我先肢解,然後用動物的肢體把我給重新拚湊,或者把殘指就如那個瓶子裏一樣,泡進福爾馬林?

羅小鳳滿腦子都是這些可怕的東西,以至於麵具人用手指在她的臉頰上滑過的時候,她渾身一陣哆嗦,“你想……幹……幹什麽……”

麵具人定定地看著她,“目前還什麽都不想幹,就是希望有人在這裏陪我個五年,十年,要麽,就二十年吧……”

天,五年,十年,二十年?關在這個房間裏?羅小鳳瞪大了眼睛,心跳得厲害,感覺自己真的無法再呼吸了,天,難道我就這麽倒黴,真遇到了一個變態狂?而且她現在才發現麵具人的聲音非常假。很明顯,是故意變聲,難道是我熟悉的某個人?怕我會聽出來,才會如此刻意地變聲?

“要不你把我放了,要不你幹脆讓我死好了。”極度的恐懼反而令羅小鳳冷靜下來,此時,她心裏的憤慨,簡直是隻求一死。

“放你,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你不把密室監控裏的事說出來。”

難道這個人就是就在監控室的那個人?羅小鳳心想,而令她感覺奇怪的是,他完全可以把我一殺了之,但是,他現在,卻跟我在談條件,或許,他沒有殘忍到那個地步,但是,如果可以連續讓三個人慘死的人,必是凶殘之人,而此刻,他卻在跟我談條件。

或者,他並不願意讓我死,或者,是他把我從那些人的手中救出來。但,真救我,不應該這樣對待我啊。

羅小鳳突然有了一種很僥幸的心理,說不定可以有商量的餘地,那麽,我還可以探一下關於旅館命案的虛實,“你,是不是就是死神塔納托斯?他們,是不是你殺的?第一個房客夏逸民還有接下來的鍾丹之死,是不是都是你蓄意策劃的——是不是你裝神弄鬼導致他們自殺,或者是他們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然後你把他們殘忍地——殘忍地——”

羅小鳳本來想用一種鏗鏘用力的語氣責問,讓他覺得心虛或切中其要害,然後就老實地說出實情,但是,她懊惱地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因為心裏太害怕的緣故,表達都表達不完整,那一刻,她真的很痛恨自己的軟弱,同時又很想哭。

麵具人用一種奇怪的眼神久久地看著她,什麽都沒說,看得羅小鳳全身都是冷汗,她真不知道,下一步麵具人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

不知過了多久,羅小鳳感覺每一秒鍾都像是一個世紀那麽難挨,而麵具人終於開始說話了,他依舊用那種不帶任何感情,不男不女,像排水管裏呼嘯的風那樣的聲音說著話,每一個字都透著徹骨的寒意,“你是不是很迷戀躺在玻璃棺裏的感覺?那種感覺,是不是非常非常美好,特別是當完全黑暗的時候,你在這個房間裏,什麽都看不見,無窮無盡的黑暗像散發著甜美腐臭的裹屍布一樣隔著櫃子包裹著你,你的玻璃棺折射出幽冷迷離的光,吸引了所有的幽靈,那些隨著夜幕與黑暗而到來的幽靈們趨之若鶩,它們之中,可能有狼人,有吸血鬼,還有食屍者,噢,所有的稀奇古怪的家夥,它們無聲地聚集到你的麵前,醜惡的臉貼在玻璃板蓋上,眼睛發著綠幽幽或血紅色的光芒,或者,整個眼球就是綠色或紅色的,鼻子印在玻璃上,你還能看見長長的肮髒的鼻毛……”

這些可怕的故事,羅小鳳在童年的時候,聽村裏的老人們說過,那時候,大人們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到處亂跑,不要做壞事才嚇唬他們的,還有各種鬼鬼怪怪的傳說。其實,包括死神的傳說,剛聽的時候羅小鳳在半夜的時候都會害怕,她總覺得死神會悄無聲息地佇立在她的床邊,然後悄無聲息地挖走了她的心。但是,現在,在這樣的環境裏,羅小鳳真的是無法再承受了。

“不,請你不要說了——我求求你了——”羅小鳳再也忍不住地哭泣起來,她也從來沒有想到自己在恐怖麵前,原來是如此無助與柔弱,連一點抗衡抵禦的勇氣都沒有,哪怕隻是一點點,可是,那點可憐的心理防線早已經完全潰敗了,像遭洪水浸**的稻草,柔軟發腐一觸即散。

此時,她已經沒有任何抗拒的餘力,如果有抗拒的話,也隻是對恐怖與死亡產生了本能的反抗,她張了張嘴巴,一時間,喉嚨因為過度的幹渴說不出話,她努力地潤了潤嗓子,用舌頭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好——我不——不說出來,現在,你願意放我走了嗎?”

“可以,但是,怎麽才可以讓我相信你?”

羅小鳳的腦子裏其實亂極了,她也實在想不出拿什麽來保證,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須要離開這個地方,而且一刻都無法忍受。

“我拿性命擔保。”

麵具人翹起了手指,裝作沉思狀,羅小鳳發現此人的手異常地修長白皙,而且很嫩,而他搭在椅子上的另一隻手卻幹枯烏黑,像老嫗,令羅小風想起了鬼片裏那些黑森森、悄無聲息就掐住你脖子的手,為什麽同一個人,卻有著兩隻完全不同的手?怎麽會有如此可怕的區別,難道他真的就是傳說中的死神?羅小鳳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噤。

剛想到這裏,麵具人陰森森地說:“好,就這麽定了,如果你違背了自己的諾言,那麽——”他那兩隻很詭異的手,一黑一白攏在一起,做出了掐脖子的動作,那白皙的手,能清晰地看到因為用力而暴露的青筋,令羅小鳳魂飛魄散驚恐萬狀,這個麵具人好像能猜透她的心思,而且,麵具後麵那雙青白的眼睛,就像X光那樣刺透她的五髒六腑。

羅小鳳咽下了喉嚨裏冒出的口水,努力地讓怦怦直跳的心髒恢複鎮定,然後不停地點頭,“我不會說,我不會說的——”

麵具人一拍手,“那麽,我就把你送回去,你閉上眼睛。”

隻見麵具人拿起桌子上的一塊黑布,向羅小鳳靠近,當他伸出那兩隻可怕的手時,羅小輕想閉上眼睛,她實在不想看到那雙手,但是,她卻感覺到那隻烏黑的手所**的肘關節處是白的膚色,她不由得暗地關注那處關節,確實是黃白色的,正常年輕人的膚色,跟以下老態發黑的膚色完全不同,而且,兩種顏色的相接處,有著比較明顯的卷皮,她在心裏暗思,難道是……並注意到那隻白手的手腕處有一顆痣,痣?

這時,麵具人已經蒙住了她的眼睛,她的心依然是惶恐不安,她真害怕這麵具人會食言,把她一刀給切了,這時,麵具人的聲音聽起來稍稍變得柔和點,“你就搭著我的肩膀,我帶你出去。”

羅小鳳點了點頭,便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跟著他走,地上的路挺不平,好幾次,羅小鳳都差點跌倒,四周非常幽靜,不知過了多久,羅小鳳竟然聽到了水的聲音,對,應該沒錯,是水湧動的聲音,難道是在海邊?還是在小溪邊?

然後,她像是踏進了一隻船裏,整個人都在搖搖晃晃,麵具人扶她坐了下來,她喃喃地說,這是什麽地方?但是,那個麵具人並沒有回答她,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那個麵具人像是離開了船上,她解開了蒙住眼睛的那塊黑布,再一次魂飛魄散,卻見自己獨自在海上,腳下是艘很簡陋的小木船,這小木船在茫無目的地在海上飄搖著,飄搖著,像一個飄忽不定的幻影。

她忙把住了槳,使勁地劃了起來,若不是在海邊長大,小時候也經常有出海,她還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漂到哪裏去,然後幹脆就在船上凍死或餓死。

當她好不容易劃到岸,然後筋疲力盡地從船上爬了下來,卻見水裏不知何時冒出了很多朵的亡魂花,它們像是為了她而來,綻放著鬼魅奢靡而又悲傷的微笑。

羅小鳳站在岸上呆了幾秒鍾,然後發了瘋似的往村子裏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