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山坳，是一片桃林，落英繽紛。
黃靈懶得去看。
往昔賞心悅目的美景，此時卻顯得格外刺眼。
她本欲直接離開，忽然聽到桃林中傳來歡聲笑語。
黃靈也不由一怔，下意識走了進去。
原來，桃林裏，正有一個男子陪著阿楠在追逐打鬧。
“是你？”
黃靈看著那男子，眼神裏有著出乎意外的神色。
對麵這人，不似女子，但卻勝似女子。
皮膚白嫩似雪，身材高挑。
臉龐生的陰柔，尤其是白裏透紅的膚色，更像是天然的胭脂。
可他的的確確是個男子。
山荼。
黃靈清楚地記得他的名字。
就在這玉階峰上，那個該死的許長夜走了之後，他們還有過一麵之緣。
對方貌似和許長夜以及林識秋關係都不錯。
隻是沒想到這時候還能見到他。
突然響起聲音，打斷了正在玩鬧的兩人。
阿楠眨著大大的眼睛，妖異的紅眸格外突出。
她一見黃靈，頓時驚喜地喊出了聲：“黃靈姐姐。”
一邊說著，還一邊跑到黃林身前，直接抱住了後者。
看得出來，平素經常來找林識秋的黃靈，跟阿楠關係處得也還不錯。
黃靈寵溺地摸了摸阿楠的頭。
目光卻很快再度轉移到山荼身上。
“院長已經下令所有弟子離院，你為什麽還不走？”
山荼攤了攤手，“你不也沒走嘛？”
黃靈搖頭，“族人已經過來找我，我馬上要隨他們回家了。你呢，現在書院這麽危險，還不打算走？”
“走，為什麽要走？”山荼笑起來比女子還要柔媚幾分，“不過些許危險罷了，解決了不就好了。”
黃靈一瞪眼，“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逐鹿書院地下鎮壓的乃是一頭萬年大妖，修為深不可測。幾千年前號稱四聖之一的司笑川院長如何？驚才絕豔，還搞出了一個‘十聖**妖’，可結果呢，收效其微。
如今千載已過，那大妖說不定變得更加可怕，這就是你口中的些許危險？”
說到這裏，黃靈心裏起了火氣，對把林識秋執意不走的責任推給了消失許久的許長夜。
又因為山荼和其交好，把怒火一股腦的傾泄給了前者。
“看來，你和那個許長夜一樣不靠譜。一個怕死，躲躲藏藏，死活不現身，還無形中連累著別人。你呢，危險來了，卻隻會說大話。有本事你去把那妖物斬殺了啊！”
山荼並未發怒，反倒是神秘一笑，“黃靈小姐，在下給你個忠告，有時候，不要對一個人輕下定論，因為，這樣很容易吃虧的。”
“哼，你覺得我對你的定論不正確？那有本事你去幫著院長他們除妖啊，呆在這裏和一個孩子玩鬧有什麽意思...”
黃靈俏臉上寫滿了不屑，隻覺得對方是被自己戳破了偽裝，一時怕丟了顏麵才故作高深。
“嗬嗬，除妖？也無不可。隻是，我還在等一些人。”
山荼背手轉身，看向某個方向。
這一刻，黃靈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隻感覺眼前的山荼莫名的偉岸起來。
體內，似乎有一股遠超先天境的力量在醞釀，僅是些許流透出的氣息，就讓她後背發涼。
黃靈仿佛見了鬼，渾身直冒寒氣。
不敢在這裏久留。
本想就此離去，又看了看身邊孤苦無依的阿楠，有些於心不忍。
她想要帶小姑娘一起離開，但小姑娘執意不肯。
黃靈都快磨破了嘴皮，也無濟於事。
沒辦法，她隻好對山荼交代一句：“照看好阿楠。”
然後才戀戀不舍地下了玉階峰。
一路遠行。
很快，就來到了逐鹿書院外院的位置。
此時整個逐鹿書院都靜悄悄的。
院長一聲令下，所有的弟子都散了個七七八八。
這時候，空寂的環境顯得格外蕭索。
黃靈目光流連在已經待了將近兩年的地方。
某種意義上，這是她的第二個家。
可惜，這個家，即將成為過去式了。
與國同壽，坐看人間數千年的逐鹿書院迎來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挑戰。
過了今日，很有可能，書院會不複存在。
“哎，大難臨頭，終究還是人走茶涼，各奔前程...”
一番感慨後，這位帝國煉丹世家的大小姐目光變得堅定。
頭也不回地往山門走去。
那裏，早有煉丹世家的強者等候。
等到了山門，見到了族內強者。
黃靈麵帶複雜，最後望了一眼身後高大雄闊的山門。
上麵“逐鹿書院”四個大字與日爭輝。
她歎了口氣，素手抬起，比了個“出發”的手勢。
大隊人馬即將下山，徹底遠離這是非之所。
就在這時，黃靈視線不經意的朝遠處一瞥。
眼尖的她赫然發現，道路盡頭，正有一青衫男子在朝自己的方向走來。
也就是說，在往回走。
黃靈頓感疑惑。
待走近些，黃靈一眼就認出了此人的身份。
“左度師兄？您這是要去哪？”
左度原本麵若冰霜，此時見有一夥人正朝他迎麵走來。
為首的少女他是認識的。
臉上勉強擠出些許笑容。
“原來是黃師妹啊。”
在許長夜離開後不久，林識秋和黃靈先後就因天資卓眾，被破格提拔，選入了內院。
當然排名肯定是最後兩位。
分別是第四百五十二和四百五十三。
雖然是墊底的存在，但在內院的一畝三分地上，彼此肯定是見過的。
尤其是黃靈天性開朗，雖說不喜歡親近男子，但基本的交流還是有的。
因此，左度對她的感官還是很不錯的。
當即笑著開口：“都走到這裏了，還能去哪，自然是回書院。”
黃靈瞪大了眼，“可是，院長不是下令，讓所有人離院的，嘛，而且，書院此時正逢大劫，時刻有覆滅的危險，您怎麽還要回去？”
聽完，左度搖頭一笑：“正因書院遭逢大劫，我才不能在這時候離去。我的師尊，在我入院之後，教導給我的第一句話就是：人生在世，當有所為，亦要有所不為。”
“我不過孑然一身，書院就是我的家，我若坐視逐鹿書院覆滅，豈不成了無家之人？與其這樣，倒不如跟隨書院一同覆滅，萬世之後，青史上提及逐鹿書院，說不定還會有我左度的影子。不用多，隻需一句：書院立院數千載，遭逢大劫，內院弟子左度，同書院赴死，僅此而已也就罷了。”
黃靈臉頰上異彩連連，內心仿佛受到了某種莫名的震撼。
剛要開口，就被虛空中傳來的聲音打斷。
“哈哈，左度，左冷麵，你的野心不小啊，還想著青史留名？就你這破名字，也好意思在青史上掛著？要掛，也得說是我們兄弟倆。”
天穹上，兩道虹光垂直而落。
旋即，從裏麵走出兩人。
年齡，身高仿佛，長得有五分相像。
隻是一個胖，一個瘦。
先前說話者，乃是那個胖子。
左度一見來人，登時晦氣的不行。
“媽的，李元溪，怎麽哪裏都有你？老子在內院混了這麽長時間，怎麽躲都能聽到你這張破嘴說話。本以為這一次終於能安靜些，沒想到連送死你都陪著...”
“哈哈，左冷麵，沒辦法，誰叫爹娘給咱生了這麽一張巧嘴呢，你啊，到死都羨慕不來...”李元溪哈哈大笑。
而一旁，溫文儒雅的李元昊也有些忍俊不禁。
黃靈嘴巴剛要張開，想著跟兩位李師兄打個招呼。
這時，又有聲音打斷了她。
“吵吵嚷嚷的，這裏是山門，不是市井大街，書院體麵何在？”
說話之人猶如鬼魅，明明初始很遠，但一眨眼，就來到眾人近前。
黃靈一見，不由得咬咬唇。
此人他也認識。
大天峰淩然長老座下首席弟子，殷天奇。
內院天驕榜前二十的存在。
在內院中，一直有著“執法者”的稱號。
他也回來了。
往素李元溪可能會怕殷天奇，但今天，他卻是眯眼笑了起來。
眼睛本來就不大，現在徹底看不見了。
“哥幾個，都到這個份上了，往昔什麽恩恩怨怨都散了。咱們這就攜手歸院吧，也好讓那群貪生怕死的人看看，什麽叫他娘的風骨。”
“嗯。”
幾人紛紛點頭。
就在他們要進去的時候，天穹上，一道空靈動聽的女子聲音響起。
“死胖子，你最好給我們解釋解釋，誰是那群貪生怕死的人...”
李元溪莫名打了個冷戰。
赫然轉頭，臉上原本一副決然的表情頓時凝固。
黃靈此刻也懵了。
嘴巴震驚的張大，都能吞下一個雞蛋了。
在她的瞳孔深處，倒映著五顏六色的虹光。
每一道虹光，都代表著一位修士。
為首的，一男一女。
內院第一蕭塵星，內院第二，姬似雪。
在他們之後，是四百餘位內院弟子，無一缺席，盡數歸來。
不僅他們，沿著山路往下望去，但見密密麻麻的人群如蜂湧一般朝上奔來。
這些大部分都是尚不能飛行的外院弟子，此刻也都不約而同的趕了回來。
“哈哈，抱歉，剛才說錯話了，我的錯。不過，你們比我們來遲一步總是真的了吧。”
李元溪笑容極其猥瑣。
但眾人這回誰也沒有嘲笑他。
隻因為，隻要還站在這裏，就能說明一切。
虛空中，蕭塵星環視四周，突然大笑。
“既然大家都來了，那就一同歸院吧，如今書院遭逢大劫，我們豈能讓外人看笑話，大不了一死罷了。我輩修士，何惜一死！”
“我輩修士，何惜一死！”
聲音隆隆，鋪天蓋地。
所有前來歸院的弟子，皆麵露慷慨決然。
然後，在蕭塵星的率領下，朝院內趕去！
黃靈呆愣在那，看著眾人如逆流般往回奔走。
路過她，但沒有一個人嘲笑她，也沒有一個人理她。
她的眼眶突然變紅，一股莫名的情緒在胸腔內肆虐，壓得她喘不過氣。
“我輩修士，何惜一死...”
驀然，黃靈抬了頭。
在眾家族強者愕然的目光中，說道：“你們回去吧，這裏，還有我沒完成的事情。”
話落，歸院的人流中，又多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