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爺爺,我回來了!”錦葵把手裏提著的菜放在玄關口,一邊脫鞋一邊向屋內打著招呼。

“嗯,回來啦!”聽見自家孫子的聲音,天道誠人從客廳裏走出來,“我帶了一些神奈川的特產,在冰箱裏。”

“哦。”錦葵點點頭,提著菜進了廚房,連書包都來不及放。

誠人看著錦葵忙碌的背影,心裏很是心疼,錦葵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太過懂事了,這次不論那孩子有多反對,也該請個傭人了!

“錦葵收留的那個孩子呢?”誠人昨天打完電話後特別擔心,雖然知道錦葵做事一直冷靜沉穩,但他畢竟隻是個小學還沒畢業的孩子,萬一收留了什麽不懷好意的人怎麽辦?

“他今天早上就走了。”

其實確切地說,錦葵也不知道那個叫麻倉好的少年是什麽時候離開的,他早上回自己的房間拿製服的時候就沒看見那個少年了,想必是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就離開了吧。

“嗯……”誠人應了一聲,也不再多說什麽,但還是不大放心。

正準備去樓上換劍道服的錦葵看了看爺爺的表情,又開了口:“他和我差不多大,也沒有什麽惡意。”

誠人看著孫子那雙澄澈的眼睛,輕歎著點點頭:“那就好……換好衣服就去道場吧!今天演練‘對戰’。”

“好的,爺爺。”

誠人看著認真做揮劍熱身練習的少年,又想起那孩子剛來的時候。

才三歲大一點就一本正經地說要練劍道和弓道,那時候他還沒有竹劍高呢!最後隻好親手給他做小一號的竹劍和和弓。

那麽小的孩子,卻有著極好的心性,每天早起跟著他和惠子練習,這麽多年來從來沒有叫過苦、喊過累,甚至還會自己要求增加訓練量,別的徒弟偶爾看見,都說這孩子是天才,可劍道和弓道,又哪裏是隻有天分就足夠的呢?沒有那麽多從不打折扣,從不走神的訓練,那孩子又怎麽能成長為現在這個樣子?!

有時候,誠人真的會懷疑錦葵到底是不是孩子,哪裏可曾見過如此聰慧又通透世事的孩子,他練了一輩子的劍道,也收了不少的徒弟,包括自己的兒子真一,都沒有一個人比得上年紀小小的他!

可他又的的確確隻是個小孩,是自己和惠子親手養大、親自教導的小孫子啊!

惠子常常說,“小葵啊!就是天照大神憐憫我們倆,特意送來我們家的‘座敷童子’啊!那一身的靈氣,又豈是普通孩子比得上的!”

看著那孩子一天天地長大,骨子裏蘊含著的風姿一點一點顯露出來,遮都遮不住!那雙罕見的純金色眼睛澄明而透徹,裏麵裝著他異常堅定的心……這樣的孩子,或許真是天照之神的恩賜吧!

“爺爺,可以開始了麽?”

少年特有的清冽的嗓音打斷了誠人的回憶,天道誠人握緊手中的竹劍站起身,消瘦的臉恢複了往日的嚴肅:“開始吧!這一次我會用盡全力,所以錦葵也要一樣,千萬不能大意!”

“是,爺爺。”

天道誠人已經很明顯地老了,再加上惠子去世後他的精神一直都有些萎靡,現在和錦葵對戰的他,已經和巔峰狀態時的狀況相去甚遠,但是修習劍道這麽多年,他在經驗上的優勢是錦葵無法比擬的。

錦葵在生理上還沒有到達最佳時期,但是與體力相比,錦葵更注重的是領悟。古人言,使劍的最高境界是人劍合一,錦葵雖然還沒有達到那麽精妙的境界,卻因為心性的關係對劍道領悟頗深。

在誠人刻意的引導下,祖孫兩人早放棄了平日的計分方式,將‘對戰’變成了純粹的劍術比試。

兩人仿佛成了手拿利刃,一絕生死的劍客。勝,則生;敗,則死。

沒有了時間與規則的限製,錦葵第一次體會到劍術殘酷絕望卻又打動人心的美!周圍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天地之間隻剩下自己和對手。

敵人的氣勢如山一般的威壓過來,讓身體動彈一下都覺得困難,劍的身影,已經快到無法用眼睛來捕捉,本來持著劍的自己,麵對如此的威勢,竟然有了手無寸鐵的錯覺!

對手的攻勢一開始便急如閃電、密如陣雨,完全沒有給自己留下任何反擊的餘地與退路,身體僵硬的他隻能憑著條件反射堪堪躲避。

曆史上曾經有著那樣的時代,武士們為了心中的信仰為各自所承認的正義而戰,他們舉刀、斬殺,染上別人的鮮血,或者讓別人染上自己的,既便與死亡如此接近,也總是義無反顧、從不猶豫,真正的武者都認為:為了守護自己認為重要的東西,即使化身為鬼,也是值得的。

那是一段殘忍而悲涼的曆史,卻也是一段劍術發展最快的曆史。那些劍客的命運往往都有著難以言語的曲折和痛苦,這一點總是讓人覺得不幸,但是他們對信仰的堅定卻是大多數現代人難以企及的。

在錦葵還是莫離的時候,也犯過所有人都犯過的錯誤,為了太多華而不實的外物,放棄了對最本質思想的堅守,從而輕易地迷失了自己。不過幸好,他能及時的醒悟過來。而現在的他,擁有了第二次生命的他,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堅守著自己的心走下去!

他的劍,會一直為了守護而存在,憑借著自己的心而揮動。這世間,沒有什麽能夠讓他畏懼,也沒有什麽能夠停下他的腳步,也許他還會犯錯,卻再也不會迷失!

誠人一開始便毫不保留的展開攻擊,到底是第一次進行這樣的對戰,錦葵顯得十分被動,很多次都差點被擊中要害。

果然還是太早了嗎?誠人看著對麵即使處於弱勢也冷靜如常的錦葵暗想,就算這孩子再怎麽穩重畢竟也才隻有11歲而已。正想著,誠人突然察覺到錦葵明顯的變化,小小的少年,突然爆發出不亞於自己,不!比自己還要強大的氣勢!一直被自己的殺氣所壓抑著的身體也靈活起來,眼睛也不再總盯著他的劍,而是直直地望著他,那樣毫無畏懼的堅定眼神竟讓誠人在一瞬間生出了仰視的幻覺。

那孩子,居然可以在一場正式對戰中就成長到這樣的地步麽!這樣的速度……太快了!天道誠人突然激動起來,連帶著鬥誌又增強了一些!他一生裏能教出一個這樣的孩子也算是真正地心滿意足了吧!

等兩個人的對戰終於結束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柔和的夕陽斜斜地灑進道場裏,給整個道場鍍上了一層金光。

祖孫兩人正對著,坐姿端正而莊重。

天道誠人欣慰地看著優秀的孫子,臉上雖然愉悅卻掩不去濃重的疲憊。那一場對戰,似乎用盡了他最後的力氣,現在的他,和那些即將走到人生盡頭的普通老人沒有什麽區別。

“既然能夠戰勝我,就說明你可以出師了!”

錦葵平靜地看著對麵的老者,並沒有開口,隻是安靜地聽著,今天爺爺提出要全力對戰的時候,他就已經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一些不同。

“我所有可以教的都教給你了,你有一顆比我還要堅定的心,之後就該走你自己的路了!”蒼老的聲音裏滿是感慨,還有絲絲不舍。

“天道錦葵,你的劍道是什麽?”老人的聲音突然拔高,出奇的嚴厲。

“我的劍,憑著自己最本質的心意而揮,為了守護而存在!”清冽的聲音裏還殘留著孩童的稚嫩,卻異常堅定,沒有絲毫猶豫!

聽到這樣的回答,老人嚴厲的臉終於緩和起來,他還記得八年前的夏夜,這孩子也是用同樣的語氣說著類似的話語!這麽多年來,這孩子在變,卻也始終保持著不變,那顆純粹的心,依然如同自己最開始見到的那樣。惠子,你說的並沒有錯,錦葵確實是神的恩賜啊!

“去吧!去拿那把刀吧!”說著誠人指了指供奉在道場神龕裏的那把古老的□□。

“是,爺爺。”錦葵起身走到神龕前,先拜了拜,才伸手去拿那把刀。這把□□從自己來道場的第一天起就一直供奉在這裏,平常也沒有見爺爺用過,不過每次到道場都會拜一拜,還曾被爺爺叮囑一定不要動這把刀。記得葉第一次看見的時候還告訴他說這把刀是一把凶刀,上麵附著不祥的怨靈,可能正是因為這樣才被供奉的吧!

在拿起刀的那一瞬間,錦葵感到刀身劇烈地抖動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恢複了平靜。

誠人遠遠地看著,在看到刀身顫動卻很快平靜的時候,不禁瞪大了眼睛,眼神裏滿是不可置信,他原本以為,那孩子現在已經有能力拿那把凶刀而不受影響了,沒有想到……他竟然那麽輕易地就將刀完全淨化了!!

錦葵雙手托刀平舉走到原來的位置跪坐,聽著爺爺的吩咐。

誠人仔細看了看刀,確認已經完全感覺不到刀上的不祥之氣,臉上竟有了難得的笑容,積攢了那麽多怨念的刀,居然就這麽被淨化了!錦葵,你究竟還會帶來多少奇跡呢?

“從今以後,這把刀就是你的了,給它取個名字吧!”

“爺爺,這把刀以前沒有名字麽?”既然一直供奉著,之前應該是有名字的吧,錦葵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刀鞘上紛繁而古老的花紋,何況是這麽古老的一把刀。

“有,不過它現在得到了新生,也該有個新名字了!”誠人微笑著,看得出來非常開心,這還是是惠子去世以後他第一次開心到無法控製自己的表情。

“嗯,從此以後它就叫‘葵’!”

其實最著急的是我啊!!!~~~~(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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