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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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剛升起的時候,即使是在二樓,也可以聞到青草的味道,草尖的露珠還沒有蒸發,在晨光下一閃一閃的,煞是好看。

錦葵衝了澡出來,站在陽台上,伸展了幾下身體,覺得很是愜意。

明天要回出雲,行禮也準備的差不多了,隻剩下手信還沒買,不過精市約他今天去看畫展,正好可以買手信。

吃過早餐,和風就跟著父親去公司了,從這個暑假開始,他要開始熟悉公司業務的運作,玲奈則早在幾天前就飛回了德國。

錦葵喝完最後一口牛奶,皺了皺眉,詢問一旁的伊佐,“雅江阿姨身體還沒好嗎?”他覺得雅江的表現越來越怪異了,不像是生理上的病,倒更像是精神上的。

“錦葵少爺放心,沒有什麽大礙,澤田醫生每個星期都會過來。”伊佐微笑著解釋著,至於更多的信息則遵照閑院伊泉的意思隱瞞了下來。

“哦,我知道了。”

幸村來的時候,錦葵正在給池子裏的魚喂食。看著少年站在長廊上微笑,錦葵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還是一身家居服。

“早上好,精市!”

“嗬嗬,早上好!呐~這是上次的畫集!”幸村一邊笑眯眯地打量著穿著淺色浴衣的錦葵,一邊遞過手提袋,“謝謝錦葵,很好看!”

那個“好看”兩字也不知道是形容的書還是人,不過錦葵顯然忽視了這個小細節。

“嗯,我去換下衣服,馬上就下來,麻煩精市等一會兒了!”

“啊,好的!”看著錦葵的背影,幸村眼裏的溫柔恐怕連他自己都無法丈量。現在他和錦葵應該算是正式的交往吧,雖然之前相處的時候他就沒有掩飾過自己的情感,但是能夠比預期的時間更早得到錦葵明確的回應當然是值得開心的事。

不管怎樣,總有一種更安心些的感覺。

拉開門,然後隨手關上,放好畫集,正準備走向衣櫃的錦葵卻突然轉身,神經高度繃緊,眼睛快速地檢查著四周。

“誰?”雖然那樣的感覺隻有一瞬,卻讓他很不舒服。

“錦葵,是我。”

溫婉輕柔的聲音,和他平日聽見的沒有任何區別,錦葵稍稍放鬆了一些,但也隻是稍稍放鬆而已,雖然聽聲音很正常,但是雅江剛才無聲無息站在房間角落裏的影像總是有點不對勁的。

“雅江阿姨找我有什麽事嗎?”

“錦葵明天就要走了吧,行禮收拾好了嗎?”服部雅江往前走了幾步,踏出陰影範圍,露出她帶著溫柔笑意的臉。

“嗯,謝謝雅江阿姨關心,已經收拾好了。”錦葵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已經幾天沒見的雅江,得體的家居和服,一絲不亂的發髻,甚至還化了典雅的淡妝,此時微笑著,看起來狀態很好。

“錦葵……一定要走嗎?”

錦葵剛覺得雅江狀態好,女子的神情就垮了下來,哀求地看著他,眼裏竟然含著瑩瑩水光,而且問的問題也很奇怪,不過錦葵還是回答了。

“嗯,已經一年沒有回去過了,那邊的房子也需要……雅江阿姨?您怎麽了?!”

雅江奪眶而出的眼淚讓錦葵很是吃驚,是被什麽刺激到了麽?怎麽突然就哭了?!情緒似乎很不穩定。

女子越哭越凶,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任憑淚水安靜地湧出,整個人難受地蹲下身,聲音因哽咽而顫抖著,“不……不要……”

“雅江阿姨?是身體不舒服嗎!”錦葵趕緊走過去,想要扶起蹲著的人。

雅江搭著錦葵的肩慢慢站了起來,手緊緊拽著錦葵的衣服,怎麽也不願放開。

“不、不要……走……”

溢出口的語句已經破碎的不成樣子,錦葵湊近仔細聽了一會兒卻一無所獲,冷靜地說道:“阿姨你再堅持一會兒,我去打電話!”

“不要!”

錦葵停止了所有動作,卻並非因為雅江歇斯底裏的尖叫。

一種奇妙地冰一般的質感從胸口滲透,快速地直達心髒,在感到身體被割裂的前一瞬間,錦葵幾乎沒有一點痛感。

致命的傷,往往來的如此不可預料又是如此幹脆利落。

雅江無意識地流著眼淚,握著短劍柄的手慢慢鬆開,人也重新安靜下來,眼睛卻不敢對上錦葵的。

錦葵苦笑了一下,“我回去二十多天就回來了。”

“我知道。”雅江後退一步,跌坐到地上,頭低著看不見表情,“我隻是想讓閑院伊泉後悔……讓這裏所有的人後悔!如果你死了,他們肯定會變得和我一樣的!”這座宅子,如果沒有這個人,就會變得和服部本家一樣,沒有誰會比她過得更好……大家都一樣……

錦葵定定地看著雅江,不再說話,大概是因為內出血嚴重的原因,他覺得非常難受,頭也越來越昏沉,開始還可以撐著桌腳站穩,但堅持不到一分鍾,整個人就癱軟了下去。

榻榻米的觸感很舒服,可惜他現在聞不到那種草香了,灌入鼻腔的隻有濃烈的血腥味,耳朵裏似乎有機器在轟鳴,除此之外他什麽都聽不到,開始旋轉的視野裏,雅江依舊哭得很凶,嘴一張一合,不停地說著什麽。

錦葵突然覺得非常非常累,連睜開眼睛裏力氣都沒有。真是奇怪,上一次死的時候可比現在輕鬆多了。

似乎有誰在叫他,可他早已聽不清了。抵製不了鋪天蓋地的疲憊,錦葵最終妥協似的放任自己沉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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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到達了某個幻境,頭上是漆黑的沒有星星的夜空,腳下是金色的原野,他浮在半空中,看著閃著淺藍色熒光的小球從四麵八方聚集過來,匯成一條藍色的河流,向著某個方向緩緩流動。

腳踩著空氣的感覺和踩著地麵一樣踏實,於是他順著閃光的河流向前走,一幕幕熟悉的畫麵從他眼前掠過。

他在喂池子裏的魚,清麗的少年在走廊上笑著看他。

廟會上熱鬧非凡,他迎著燈光認真地說道:“大概是因為我喜歡精市的原因吧。”

熱鬧的箱根補習之旅,海帶頭少年麵對英語課本的茫然。

學園祭的時候,他安心的靠著另一個人的肩。

以劇烈的頭痛作為決裂的引子。

病房裏獨自等待的時光。

向日葵花田裏的吻。

……

這些,都是他一直記得,一直銘刻在心底的珍貴寶物,此刻隨著畫麵的流逝,他竟覺得這些場景離他越來越遠,直到最後一幅畫麵閃過,他已經什麽都不記得了。唯一剩下的,就是無法形容的疲累和疼痛。

已經到了河流的盡頭,這個盡頭是另一條路的開端,類似於千本鳥居的甬道筆直寬廣,明明是相當遙遠的距離,他卻可以不費力氣的一眼望到甬道的最深處,有一個少年模樣的人被帶倒刺的藤蔓纏繞著,封閉在透明的水晶一樣的石頭裏動憚不得,流出的鮮血浸泡著大半個身體。

他死了嗎?

“他累了。”有一個熟悉的聲音為他解釋著。

那些藤蔓不能解開嗎?

“那是他自願承受的代價。”

誰把他關起來的?

“他自己。”

長長的甬道莊嚴又詭異,他試探著跨出一步。

“這條路會讓你很痛苦。”

我想看看那個人。

“你知道他是誰嗎?”

……不知道。

沒有緣由的,他隻是莫名的想走近一些,看看那個人。

鳥居一樣的門像是無形的屏障,在穿過的那一瞬間,尖銳的疼痛席卷全身,痛到連表情都做不出,而且每跨越一道門,疼痛就會加深,人卻無處可逃。

如同地獄。

但是那些記憶又慢慢地回來了。繁雜紛擾的影響在腦海裏旋轉,試圖抵抗越來越無法忍受的疼痛。

他可以走回去,隻要遠離這條路,痛苦就會消失。

可是為什麽不願放棄呢?

即使疼痛讓思維都有些混亂了,即使疲累讓他眨一下眼睛都覺得辛苦,他還是想走近那個人。似乎如果不這麽做的話,一切都會就此結束,一切都會消失,再也不見。

越靠近終點,思維就越混亂,很多很多的東西摻雜在一起,讓他有些茫然。這裏是哪裏?他在幹什麽?又為什麽會這麽痛苦?

直到站在封閉的晶石旁邊,他的意識才稍稍清醒了一些。

那裏麵的少年盡管被痛苦束縛著,沉睡的模樣卻顯得十分安詳。

伸出手輕輕撫上蛋殼一樣光滑的表麵,眼淚自然而然地就落了下來。

原來,從剛才開始一直壓抑著的並不是痛感,而是哭泣麽?

他忍受了那麽多痛苦想要靠近的這個人,原來,就是他自己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