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愁緒

暮春過後,春日裏的綠草茵茵蝶蜂翩飛沒有持續太久。到了立夏,狠狠下過幾場雨,草木青的格外秀麗,山峰之間雲霧繚繞。

王彬的身體越發不好了。老人家年紀大了身體便不好,王彬本有腳疾,疼的厲害,最近雨水多,更是越發的疼了。老父親身體有疾病,做兒女的自然是要侍疾。

出嫁出去了的王丹虎也曾經回來看完老父,畢竟是出嫁為別家婦,在家中照顧半月便起身回夫家去了。王翁愛和這位大姊姊從來就沒有見過幾麵,夏金虎嫁進來的時候,王丹虎就已經長成人出嫁了,算算年紀比夏氏年紀還要大。

對著個比自己生母還要大的姊姊,王翁愛的感覺一向很奇妙。不過大家麵上還是過得去,和和氣氣的,王丹虎回娘家也去拜見這位繼母,回頭還和王翁愛笑著說了一句話。

“阿妹長得真快,再過兩年阿父可要為你甄選夫君了。”

王翁愛帶著弟弟看著那邊的小藥罐,腦子裏一陣恍惚。自從穿越來,第一個大難題擺在了自己麵前,那就是她快嫁人了。

周禮上說女子十五及笄,但是在實際操作中,很多人都是不遵守這個的。兩漢時期女孩子七八歲就嫁人的不少,到了這會女孩十二歲就嫁人的絕不是孤例。

太不保險了。

王翁愛在心裏拿出一堆的例子給自己打氣,瞧著她大姐王丹虎足足長到了十七八歲才出嫁,王彬應該不會急著將她嫁出去。

對,不會的。她才多大,王翁愛低下頭瞧著自己的手,即使長得比同齡女孩要高些,瞧著還是一個小孩模樣。她想象了一下自己著花冠穿白紗嫁衣的樣子,渾身打了個寒顫。

王企之沒有注意到王翁愛心中的糾結,他一雙眼睛瞅著小爐子上的藥罐。

前頭幾個長成的兒子身上有官職,家中父親生病,原先也想在家中侍疾,不過過了幾日王彬以‘豈能因私廢公’無視兒子們再三的懇求,趕出去上班去了。

兒媳和家翁平日裏就要避嫌,又不是家貧,買不起奴婢需要新婦服侍。因此兒媳們最多每日早起讓人來問候家翁,侍疾的事情偶爾還是要半大的兒女來看著。

“阿姊,藥好了。”王企之瞧著藥罐子上冒出的白氣說道,這間側室內,藥味十足,苦澀的味道用香料都壓不下去。

王翁愛起先聞這股味道不太習慣,不過聞著聞著也就習慣了。現在都能將這味道當做藥香來品了。

已經有仆婦幫忙將藥罐中藥汁給倒出來,放在涼水中冷一會。

“烏梅呢?”王翁愛看看麵前盤子裏的東西,問道。

“阿父說不用烏梅了。”王企之親自拿著石蜜放入卮中的溫水裏。人老了味覺遲鈍,王企之也摸出些門道來了,就多放了些石蜜。這些甘蔗汁經過曝曬後做成的糖,和王翁愛穿越前在老家見過的土冰糖感覺沒多大不同,除去顏色不是白色的之外,味道倒是差不多。

“阿姊,你忘了?”王企之回過頭來問道,王彬一日要服藥三次,早上服藥漱口送上烏梅消去藥汁的苦味時,王彬說不想吃這個了。

王翁愛方才擔心著自己會不會年輕小小被嫁出去,還真的忘了這回事了。

“阿姊,”王企之靠近,壓低聲音,“要不,你回去晝寢一會。我來好了。”

王翁愛看著弟弟那雙圓乎乎的眼睛,感覺有些好笑,這話應該是她說的吧。叫個小孩子替她,她還真的做不出來。

“這可不行。”王翁愛道。其實她和王企之也隻是白天頂一下,到了晚上就是前頭四位兄長的事情了,輪流著睡在父親正房旁邊,隨時準備著從被子裏爬起來照顧父親。

最難的已經有人做了,這些事情還偷懶就有些不對了。

喂藥這種事情並不是把勺子舀上藥,直接送到病人嘴裏就算完事。要自己試一試藥汁的溫度燙不燙口,病人麵部表情怎麽樣,是不是完全吞下去了等等……

於是王翁愛自己包下喂藥的事情,這活她以前也給家裏的長輩幹過。

王彬躺在眠榻上,瞧著自己二女兒手裏拿著食匕喂他喝藥。藥汁苦澀,這一口一口的喝當真是受罪,還不如一口氣喝完了事。

一勺一勺的喂,他也喝的心煩。

“拿過來吧。”王彬在家仆的攙扶下坐起身子,向女兒伸出手。

王翁愛隻是愣了一下,沒說什麽這是女兒份內的事之類的話,很幹脆直接的就很恭謹的將手裏的碗雙手呈了上去。

王彬就是喜歡女兒這點好,他說什麽她就做什麽,不會像幾個兒子聽見他要自己喝藥唯恐他會不小心嗆著自己,不停的勸阻,聽著他都恨不得揚手打那幾個不肖子幾下。

一口氣將藥汁灌下去,然後家仆們上前拿著布巾和漱口的溫湯上前服侍。

喝過石蜜泡的甜水,漱口之後。王彬在榻上閑來無事,便讓麵前的兒女寫幾幅字給他看。

書法是王家家傳的,要是寫得一手的爛字可以去撞牆了。

家仆們很快將案和筆墨紙都準備上來,姐弟倆趴在那裏手裏的筆都不敢停,王彬看著一對兒女眼睛晶亮,筆下如風,不禁心情都好了幾分。

這種事情早習慣了,王翁愛胡亂的把曹操的步出夏門行給默寫了一遍。她完全沒有達到自己能夠作賦的程度,雖然這會神童多,神到幾歲能夠隨意張口就能吐出一篇華章的也不是沒有。但那個不是她。

至於拿以後大家的作品出來冒充,她也早忘得七七八八了。還不如老老實實的默寫呢。

字寫好之後呈送給王彬看,兩人的字在同齡人中是不錯了,王彬瞧著那字倒是和侄子有幾分相似。

“岷岷見過逸少的字?”王彬問道。

王彬和王羲之的父親是親兄弟,兩家關係也比較近。

“曾經向從兄討得一副字,也曾臨摹過。”王翁愛說道。

“感覺如何?”王彬問道,王羲之的字是這一輩中最好的一個,女兒拿侄子的字來學,也並不奇怪。

“從兄之字,勾抹之前變化多端,難以完全模仿。”王翁愛如實說道,這話是真的。以前字在她看來不過是好看的和好不看的,如果加一個,那就是特別好看的。穿越之後成世家女,按著老實學習書法,到了現在她也能看出字體的筆鋒勾轉如何。

“你還年幼,多加練習,也會有長進的。”王彬道。

聽到年幼兩個字,王翁愛樂了。

一家之主都說她年幼,那麽說她非常安全咯?

王翁愛麵上的笑一下子就滿滿的溢出來,點了點頭,“兒記住了。”

那笑也讓在病中的老人心情也愉快起來,他招招手讓小兒子上前背書給他聽。

小兒子大孫子是老人家的**,放在這個時代,也是通用的。

夜裏一家人用過夕食之後,王翁愛到母親房裏去了。夏氏很年輕,相比較王彬的暮年,她年輕的就像熟透了的蜜桃,似乎咬一口都是滿滿的蜜汁。

王彬比夏氏大了三十歲,都能做夏氏的父親了。王翁愛其實也挺想不通,王彬那會都那麽大年紀了還想要娶個比自己女兒還小的小姑娘。後來在這裏呆的時間長了,也明白管家是需要個正妻。

可是還是感覺好詭異……

夏氏帶著女兒回到房裏,抱過小女兒一回,看著大女兒坐在自己麵前。女孩快十二歲了,眉眼也漸漸長開了,麵上一層細細絨絨的汗毛在燈光中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黃色。

夏氏生王翁愛的時候才十五歲,隻記得那會生孩子要死一樣的疼,初為人母,自然對長女會有些忽視。慶幸的是長女十分懂事,帶弟妹們也是一把好手,從來沒讓她操心過。沒想到孩子長的很快,好像是一眨眼就長成人了。

“岷岷長大了,過不了多久,就要作別家婦了。”夏氏有些傷感的說道,養育女兒十幾年,到頭來還是要嫁到別家去。

王翁愛都快哭了,別老實說她長大了快嫁人了好嘛,她一想到要嫁人就十分的有壓力啊!這會的婚姻,世家與世家聯姻,按道理說隻要王氏不倒,她嫁的也不會差。不過世家子們有的臭毛病她也都知道啊,愛喝酒,嗑藥,還喜歡相聚在一起玩妓女!沒錯!五石散那東西其實是壯*陽*藥,吃了之後都喜歡做些掉節操的事。出行讓美婢跟隨,嗑藥發作了就拽過來用什麽的。

她真的覺得很惡心啊,前段時間她聽說那個歸於謝尚的,原本是王敦家小妾,又被轉手了。

這會的男人這德行……

就算不愛不去關心,但是來個這樣的男人來睡你,壓力大不大?萬一這爛黃瓜和那些女伎廝混得了什麽病回頭傳給你,找誰算賬呢!而且更混賬的是,必須給他生育嫡子,越多越好,不生孩子就是你這個嫡妻不對,趕緊拽小妾上。

臥槽。王翁愛難得的在心裏爆粗口了。媽蛋的,還不如去做個女冠自在逍遙呢。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謝仁祖先生,你對岷岷對你的印象由男神轉變成一根爛黃瓜,有如何感想?

謝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