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宮中

快到冬至日了,建康又陷入到一片寒冷中,北方不斷有流民逃奔到南方來,北方的環境實在是不太適合漢人居住了,胡人們互相打成一塊,別說在關中那一代的羌人,就是鮮卑人其中的拓跋部和慕容部也是鬧鬧打打,基本上就沒有消停過。

兵荒馬亂之下,漢人在北方生存的也越發艱難,不少人南下求一條活路。

建康的世家們看著隆冬的,又加上新年沒過幾月就要來了,浮屠教在建康還是有一些知名度,零零散散的也有施粥的粥棚搭了起來,當然也不多,粥也是用往日糧倉裏的陳米煮好的,並不怎麽濃稠。

不過對那些饑餓的流民來說,足夠了。

王家自然也有人做這種事情,陳米容易生黴起蟲,收著沒有多大意義,拿出去煮了分給流民,隨便莊子上的佃戶又增加,實在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此時王翁愛正站在夏氏麵前,張開雙臂,讓針線娘子來給她量尺寸。

至冬日,宮中要行大儺驅趕惡鬼邪靈。自然,臣子們也要跟著天子一起觀看驅儺等事,外命婦們也會帶著家中女兒前去,當然女兒都是嫡出的,庶出的連邊都摸不上。有眼睛的都知道,陛下要冊封皇後了,可是皇後之位花落誰家,還不知道。不過能爭取還是爭取一下,畢竟天子年輕俊美,就是放在平常世家裏,也是一個讓諸位主母覺得滿意的女婿人選。

夏氏看著女兒,女兒長得要比同齡的女孩要快一些,甚至胸前已經有了一道起伏的曲線,腰肢纖細不堪一握,麵色桃花,豔豔的叫人看得移不開眼。

她的女兒在頭等世家裏,也是一等一的。

夏氏心裏自豪的想道。

“如何?”夏氏看著針線娘子在那裏忙活,出口問道。

“女郎長得很快,”針線娘子量了王翁愛的尺寸。

“那麽便做的寬大些。”夏氏說道,這會女兒正在長身體的時候,衣物今日做合身了,明日說不定就不行了。王家不缺衣料,更加不缺繡娘,但是還是稍微穿的久一些才好。

“夫人,”針線娘子麵上帶著討好的笑容道,“尺寸都是放大了的,一定能夠合女郎的身。”

“嗯。”夏氏點了點頭。

她招過女兒,“岷岷,衣裳上想要有什麽繡紋?”

王翁愛支著下巴想了一會,“阿母,衣裳上秀文沒甚麽,我想要個間色裙裳。”

間色裙此時已經出現了,陪著晉衣穿,效果還是不錯的。隻不過間色裙的製作頗有些費工夫,而且間色裙需要幾匹布帛縫製,而且一旦那匹布帛被裁了就不會被用作他用。

挺浪費的。

夏氏有些吃驚於女兒的想法,畢竟間色裙還是花費頗多,不過她又很快的高興起來,總比穿那些曲裾直裾強!她以前都不明白前漢的衣裳有什麽好的,每次見著明明年紀小小的女兒穿的和個老婦人一樣,夏氏就差點沒有一口氣給哽過去。

今日女兒提出了這麽一個要求,她還是有些高興的,至少女兒不用穿的和個老婦人一樣。

“可以,不過隻能是一條。”夏氏說道,“你阿父崇尚節儉,就連他自己的衣裳,衣料也不過是平常布料,錦帛之類一概不用,你若是做多了間色裙裳,你阿父一定不高興。”

王彬節儉是王家裏出了名的,甚至他用飯都是不太吃肉,基本上是一些時令蔬菜。

“嗯,就一條。”王翁愛高興的說道,“三破就行,”說完她想了想,“阿母,剩下的那些布料,何不用來做些其他的?裲襠足襪之類的。”

夏氏一聽,伸手就在女兒頭上一指,哭笑不得,“這都是想些甚麽!”

說罷,讓針線娘子斟酌著眼下流行的樣式退下了。等到針線娘子退下,夏氏沒好氣的在女兒額頭上戳了一記。

“家裏少你用度了?”說起來夏氏還是搞不清女兒到底想些什麽,“用來做裲襠?虧你想得出來!”

王翁愛腦袋上挨了兩記戳,抱著頭沒處躲,也有些想不通,裲襠有些類似現代的背心,而且大部分是穿在裏麵做內衣使用,不用多少布料,為啥不用呢?總比將一匹布料裁了一截就丟掉好吧。

她穿越以前,老一輩都是很節儉的,甚至她奶奶會做衣做鞋,用剩下的布料做個鞋麵納個鞋底什麽的,全方位利用。

那些可以用來給她做裙子的衣料都很不錯,做個高檔一些的裲襠也沒啥,還可以給兄長們穿在外麵嘛,現在男人們很流行內衣外穿的,**的厲害。

“那些都是私密物什,弄得和外衣一樣,不知羞!”夏氏在女兒額頭上戳了一記。

“沒關係的,阿母,可以讓五郎穿啊!”王翁愛果斷的就把一母同胞的弟弟王企之給賣了。

夏季男子們流行內穿裲襠下裳,外披紗衣的裝扮。她弟弟正好是對外界成人都有興趣的年紀,給他穿這個,他一定非常樂意。

“岷岷!”夏氏將女兒給抱在懷裏,拿著這個大娃娃哭笑不得,“家裏哪裏需要你那些節省!”

要真這麽做了,就成了別人家眼裏的笑話了。

咦?王翁愛在夏氏的懷裏拱了拱,彩衣娛親的做出些賣萌的樣子來。一下子說父親喜歡節儉,又說家裏不少那些用度。

“岷岷,那些呢,是不用心疼的。”夏氏摟著懷裏的女兒,輕聲說道,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向女兒傳輸一些觀念了,“那些布匹,沒了還會有,而且會有更多更好的。”

“有些物,用了就用過了,不值一提。”她在女兒耳畔說道,“隻有到了真正有價值的人或者物,才能去關注一二。”

王翁愛嗯了一聲,趴在母親的懷裏。

“岷岷也大了。”夏氏望見女兒頭上戴著的素淨的絹花,“也該給你準備一些簪珥了。”女孩子大了也該準備一些金簪金跳脫之類的飾物,不然太過素淨,反倒顯得清淡了。

王翁愛笑嘻嘻的,腦子裏想著要不就幹脆做個裲襠給謝安穿,要他在夏季的時候,穿那麽一套**嫵媚的給她看。

一定很是養眼。

這時節,美女已經不再流行,美男嫵媚才是王道。

果然,夏氏早就令人給她打了那麽一套首飾,有些金光燦燦的,有金簪,還有一些金跳脫,所謂跳脫便是臂釧。她望著那些黃澄澄的金首飾有些反應不過來,並不是夏氏喜歡黃金,而是這些東西,都是配著身份來的。也隻有位置較高的大臣家的女眷,才可以使用金簪等物。

身份不到,不能用,否則便是僭越。

芳娘笑意滿滿的讓王翁愛過目那些式樣樸素的金簪,畢竟隻是給少女戴的,式樣也是簡簡單單,並不像婦人那般複雜。

王翁愛坐在鏡台前,芳娘將原先給她梳的發髻拆開,馬蹄梳上沾上些刨木水將少女烏黑濃密的頭發梳了起來,芳娘讓小侍女用那些黑布塞上些絲絮縫製好,將長發梳理好後,她便將那些黑色長條布包用發針固定在頭上,將前麵發絲梳過來蓋住,將發髻盤好後一看,頭部顯得非常飽滿。

芳娘考慮到王翁愛的年紀,那些小布條都做的不大,剛剛好。

“女郎到時候換上新衣裳,一定比其他女郎好看。”芳娘笑著,旁邊還有侍女拿著剪刀幫忙剪出花鈿來。

王翁愛從不甚清晰的銅鏡上移開視線,對著她們笑了。

冬至日很快就來了,王翁愛換上新衣,她穿的是新做的間色裳,然後她也不想在腰上佩帶纖髾,纖髾佩帶在身上,若是有風,那還好,看起來衣帶飄動似仙,可是沒風,那就覺得比較怪異。而且在台城裏頭,哪裏來的風,冬天的風吹一下就夠*的了。

她今日是讓芳娘在頭發裏將上回縫的那些小布條給塞進去,讓兩鬢的發絲看起來飽滿些。發髻上也戴著幾支金簪,不過麵上還是沒有上妝粉的。

她就這麽跟著母親坐在同一輛犢車上,在家仆和仆婦們的簇擁下,浩浩****的就往台城去了。

夏氏看著女兒正低頭整理裙裳上佩帶的玉環。她沒告訴女兒,這一次進台城說不定能夠遇見天子,也沒將皇後的事情告訴她。

萬一知道之後心思重了就不好了。

王翁愛在犢車裏坐著無聊,她將車廉挑開稍許,去看外麵,正好瞧著外頭那些衣不蔽體,衣衫襤褸的流民,流民們被那些世家家仆嗬斥,婦人們抱起懷中的稚子,畏畏縮縮的躲避開去。她趕緊將車廉放下來,那場景看著實在是太揪心。

她手臂支在憑幾上,呼出一口氣。

到了台城門口,車子停下來。按照規矩,大臣們也是不能夠乘車進入宮城的,女眷們自然也差不多。

芳娘拿來厚厚的鬥篷,將她從頭到尾就捂的嚴嚴實實。

濕冷的風吹拂在麵上,高大的宮牆看得人有些發怵。王翁愛雙手攏在袖中,耳畔細細的狐狸毛被風吹動蹭著她的麵頰。

她帶著些許好奇,用眼角的餘光打量這座宮城,她的父親曾經也參與過這座宮城的建造,不過看著……

好像也不是特別雄偉啊。

她低下頭。

司馬衍著平常的常服,正經的那套冠冕服要等到新年初一的大朝會才會穿戴,他也不像給自己找罪受。

殿中臣子到齊之後,宴會開始。女眷那一席上,當真是平靜之下頗多精彩。

王翁愛的父親是尚書右仆射,因此位置也比較靠前,她身邊是幾個王家本族的女孩子,那邊遠的是好久不見的庾茗,聽說庾茗是快要嫁人了,家裏也給她定下夫婿人選來,反正庾家沒可能在今上這裏出第二代皇後,就算有適齡的,也不會特意等皇後定下後才給女兒尋夫婿。

不過庾茗望見王翁愛,兩個人一如既往的天雷地火一起迸裂。

她們兩個含笑不語,可是那些王家女孩子們早就知道這兩人不和,本著給自家人撐腰的意念,兩個陣營頓時鮮明起來。

女郎們自然是不可能當麵打起來,但是抬手舉足,甚是眉眼間的微笑,都是互相的過招。

大殿內煦暖的很,不一會兒額頭上便要起一層細細的汗珠。

旁邊的小宮人將適合女郎們飲用的米酒用長杓傾倒在羽觴裏,讓她們飲用。

米酒甜甜的,帶著些許酒味。喝了也隻覺得是飲料,麵前案上的美食,王翁愛一見著庾茗就沒有什麽胃口了。

因此她喝的酒比吃的東西還多,這麽做的結果就是,她想要更衣了。

隻好讓小宮人給她帶路,她還很上道的塞了一小塊金子。

小宮人帶著她去偏僻的淨房更衣,沒有侍女來服侍她,這更衣頗有些艱難,出來之後,小宮人領著她往另一條宮道上走,走著走著,她發現這風景都不太一樣了。

這宮人是不是給她帶錯路了?

太傅:(羞澀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