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北上

守孝期間,不準吃肉,不準和有什麽娛樂,更加不準來一段什麽愉快的事情。基本上過的和廟裏的和尚沒多大區別,可能和尚還過得好些。

王翁愛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王家最看重孝道,任憑那麽多名士守孝期間喝酒吃肉撒歡的,但是王家對這點看得非常重,因此一群人還是老老實實的穿著孝服守孝。王翁愛也沒有例外。

這樣的日子過了大半年,她終於是兩頰完全消減下去,原本肉嘟嘟的兩頰很是惹人喜愛,現在清瘦下來,和薄薄的紙片一樣,似乎風一吹人就能跟著風飄走了。芳娘見著心裏著急的上火,但是也沒有辦法。這是子女對父母必須要盡到的孝道,要是不盡到,被人看出來,那可是要戳著脊梁骨議論的。

守孝守的紅光滿麵,就是那些鄙視禮法,不將世間規則放在眼裏的名士們都不敢如此作為的。

因此王翁愛也越發的消瘦下去,天氣已經轉涼了,冬雨綿綿,冷徹肌骨。

夏氏吩咐家仆給還在象山守孝的幾個兒子送去冬衣,正在吩咐的時候。管事娘子急匆匆的走到廊下,口吻焦急,“太夫人,司徒夫人歿了!”

夏氏聽了睜大眼睛,曹氏是王家女眷的領頭人物,聽到曹氏去世的消息,她一時半會有些反應不過來。

“阿家?”劉氏坐在婆母下首位置,輕聲道。

“岷岷。”夏氏望見女兒,女兒年紀一年大過一年,也是該讓她去跑一跑,做一些事了。

王翁愛黃著一張臉,反應有些遲鈍,夏氏叫了第二聲才反應過來,她俯□去。

“你陪著你大嫂到司徒府上一躺。”夏氏說道。現在她一個寡?婦,還在守夫孝,沒辦法四處走動,隻能讓兒媳和女兒代勞了。女兒年紀小,應該不會有很多人去苛求她。

王翁愛聽母親這麽說,立即就應了。

劉氏起身換了一件相當的衣裳帶著小姑子上門去,此時司徒府上也是忙亂的不得了。王導聽聞老妻撒手人寰,強撐著去看了一眼,送了妻子最後一程,自己回來躺在眠榻上也起不了身。

人年紀大了,就特別懷舊。曹氏雖然悍妒,從年輕時候就一直管著王導不準他去沾花惹草,這對夫妻打打鬧鬧這麽幾十年的走下來,就算當年王導再貪戀年輕女子的美色,但是妻子對他到底是老來伴,妻子一走,他還是難以接受。

王翁愛跟著劉氏到了司徒家,接待她們的是王導的長媳,長媳一見到王翁愛就愣了愣,而後說話的時候,也不看她麵上。

室內角落的爐子路炭火燒的很旺,人坐在室內,甚至額頭還起了一層細汗。

聽聞消息來司徒府的本家女眷很多,因此劉氏也不過多的和王導長媳說話,說了幾句後,就放她去招待別的親戚了。

王導是王家的族長,曹氏去世,烏衣巷裏的王家人紛紛都來上門慰問。最後家中的幾個兒媳全部出動了,忙的基本上就沒有停下來過。

曹氏這個人脾氣大,性子也說不上溫柔,但是對王翁愛還是很不錯。王翁愛恭恭敬敬的給曹氏磕頭過後,她自己是戴孝之身不宜久留,便和大嫂告辭了出來。

一出房門,呼嘯著的寒風便迎麵刮來,吹拂在麵上,又冷又疼,冰冷十足,好似整個人都被泡在冰水裏一般。王翁愛被這風吹的一個激靈,下意識的就伸手攏緊領口,才從溫暖如春的暖室走出來,一下子就兜頭吹了冷風,溫差太大,讓她有些受不了。

劉氏望見,她冷的發抖,壓低了聲音問道,“岷岷,怎麽了?”

王翁愛從臉上擠出些許僵硬的笑容來,“無、無事。”說話的時候,上下牙齒碰撞打架的聲響都能聽得到。

“快些歸家。”劉氏說道,說著就拉著小姑子一路趕緊的朝外頭走去。上了犢車,芳娘趕緊的塞給她一個手爐將車廉放下來遮的嚴嚴實實的。

結果當晚,王翁愛到底還是發熱起來了。她這大半年的就沒有吃過一頓帶肉的飯菜,盡管蔬菜都是十分新鮮的,但是扛不住都是水煮出來的半點油星都沒有。自然身體比過去也就差了許多,溫差一大,寒風一吹,就頭昏腦漲。

夏氏聽聞消息,立刻讓人請了專門給族人看病的疾醫前來為女兒診治。這一年說實話還真的不怎麽順利,先是她家有白事,然後司徒家,又有不少的郎君要丁憂守孝。再來事就真的不好了。

王翁愛燒的兩頰通紅,躺在榻上意識模糊,完全起不來身。芳娘讓人準備了稻米粥,米是香噴噴的新米,還偷偷的加了些棗花蜜調味。芳娘讓侍女將王翁愛扶起來,喂下去。沒過一個時辰,榻上的王翁愛突然一聲作嘔,嘩啦啦的全部給吐了,榻上地上全都是帶著酸味的嘔吐物。

一群侍女慌亂著收拾,將榻上地上收拾幹淨,被褥換了幹淨的,室內點上濃香,將氣味給祛除掉。

芳娘守在王翁愛榻邊,忍著眼淚都不敢流。

好好的一個女郎,怎麽白日還好好的,到了晚上就成這樣了。

疾醫請來,認真的望聞問切之後,得出結論,是風邪。

開了方子,讓人熬煮,同時吩咐侍女們注意服侍,萬萬不可讓病人再著涼加重病情,不然便十分棘手了。

芳娘聽了,在房裏坐鎮,指揮著幾個侍女將折屏搬在寢室門前,擋住可能從門口處帶進來的寒風。侍女出入都是要小心,不能隨隨便便的就將門拉的老大出入。

熬好的藥汁漆黑,讓人扶著喂了下去,病中腸胃也顯得格外的嬌弱,即使加了蜂蜜,腸胃也受不得這種黏稠之物。王翁愛沒過多久又把喝下去的藥給吐了出來。

又是一番忙亂。

最後芳娘去問疾醫,疾醫讓過一會再喂藥湯,不要加蜂蜜之類的黏稠東西。畢竟腸胃嬌弱,身體虛弱的人不適宜食用這個東西。

芳娘還有些猶豫,畢竟蜂蜜是好物,女郎又好久沒有用過好東西了,不用好東西,身體怎麽會好。

疾醫望見有些無奈的搖搖頭,“我行醫這麽多年,總是能信得過吧?更加不會害女郎,你照著做就是了。”

王翁愛的高燒過了兩天漸漸退下,這病也還僅僅是退了燒,接下來便是鼻塞流涕,嗓子疼痛,什麽毛病都來了。而且渾身無力,起身更衣都需要侍女在兩旁攙扶著才能去。基本上什麽事情都做不成,每日就是躺在榻上,甚至在眠榻上都躺的不舒暢,因為鼻子全部被塞住了,想要呼吸隻能靠口。

病中的人原本就十分的脆弱,王翁愛在眠榻上輾轉反側,難以安生。最後哭了起來,被子蒙著頭哭的傷心,要是在現代她到醫院裏吊個水,輸個液,基本上也能好的差不多了,哪裏能像現在這樣受苦。

想著就哭的更厲害。被子蒙著頭,侍女們因為連續的照顧都有些困乏,低著頭打盹的不少。她哭聲又小,被被子這麽一蓋,好些人都沒有聽到。

芳娘聽著寢室內好像有隻幼貓在叫一樣,便道了室內探查,結果繞過屏風一看,就望見眠榻上的人蒙著頭,哭聲纖弱。

芳娘立即一腳就踢在守在屏風旁邊的侍女腿上,侍女挨了那麽一腳,嚇得夠嗆。芳娘冷聲道,“下去!”

侍女嚇得低著頭戰戰兢兢的退下去了。

芳娘坐在榻上,輕輕將女孩頭上被子拉開,就見著了一張涕淚橫流的小臉。

“芳娘……”王翁愛聲音嘶啞的厲害,她一說話,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好了,女郎。莫哭莫哭。”芳娘掏出帕子來給她擦拭臉龐。“莫要哭泣呢,傷目。”

“芳娘,我現在是不是很難看?”王翁愛啞著嗓子問道。她也能猜的出來,飲食上營養跟不上,現在又病著,隻能是更加憔悴了。

“女郎莫要這麽想。”芳娘勸慰道。守孝難免會吃苦,到時候出了孝,調養調養自然也就是回來了。

“芳娘,拿銅鑒來。”王翁愛說道。

芳娘依言取了一麵銅鏡,即使照得不甚清晰,但是看見自己的麵容,王翁愛還是嚇了一大跳,一頭長發亂糟糟的,而且瘦的連顴骨都差點出來了,麵色焦黃。她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了,這樣子連她自己都嫌棄。

王翁愛這會倒是不哭了,她僵硬著將手裏的銅鏡丟開,直挺挺的躺在**。

“女郎莫要憂心呢,到了日後,養一養也能回來了。在象山上守孝的幾位郎君,更加艱苦些。”芳娘說道。

是了,兒子們要在父親墓旁修個草廬住在裏麵三年,而且不能食葷腥。

這天裏,那些草廬怎麽能夠擋得住寒風。

王翁愛聽了,臉上沒有表示,但是心裏卻好過多了。

“女郎歇息吧。這病疾醫說了,要好生休養,莫要再哭泣了,淚水泡在臉上,容易將肌膚弄壞呢,”她苦心勸道。

王翁愛聽了點點頭,她鼻子塞的厲害,躺著更加難受,藥湯之類不會立刻見效,是比較緩慢的過程,“鼻子難受。”

芳娘聽了,轉身吩咐侍女去庖廚,用蔥白煮湯來。

建康這個新年過的並不怎麽愉快,王家裏接連兩場白事,天子看在王導顏麵上,新年的大朝會禮樂也斟酌著減掉一些樂聲。

朝堂上王導的兒子們是沒有出現,他們都去丁憂了。

王家的新年過的有些不順,別家還是花團錦簇,尤其庾家最近嫁了女郎出去,和親家把酒言歡,好不熱鬧。

過十五之後,祭祖完畢,過年算是過完了。謝安告辭父母,踏上去荊州的道路。前去拜訪自己兩位在王家的好友王羲之和王胡之,王家裏也不是盡然都和王導走的,這兩位郎君在庾亮手下做事,如今也有幾分的起色。

和他們交好,有益無害,而且於自己心中的那份念想也有幫助,何樂而不為?

王羲之和王彬一係,關係很近,王羲之父親和王彬是親兄弟,他的話在王彭之兄弟中應當比別支更有效用些。

他踏上了北上荊州的船隻,此時的江風還帶著寒冽,不過他對此倒是不甚在意。

對了人家開新文了噠,南北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