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九本來以為自己這麽說,可以喚醒楚天息心裏的理智和善良。
但是她錯了。
楚天息用一種很複雜晦澀的目光看著她,猩紅的眼底有愕然也有驚痛和怒氣。
正是因為這樣的情緒,所以才顯得他愈發的虛弱不堪。
他好半天找回自己的聲音,眸子裏滿是暗黑沉沉的顏色,壓抑得猶如昨晚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令人窒息害怕。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他的嘴唇顫抖,“我不值得可憐?太子給了你什麽好處,你居然幫太子說話!莫如九,你是不是忘記了,你到底是誰的人?”
楚天息的心底湧起尖銳的疼痛,讓他想起了昨晚毒發劇痛,他的呼吸都如絲線一般柔。
“為了這些無關緊要的人,你居然……這樣用這樣犀利的言詞來形容我,我在你心中就是這樣的人嗎?莫如九,你真的是個沒有心肝的人!”
楚天息說著,就喘著粗氣,一步一步的往後退去,他的雙腿一軟,身子無力的跌坐在床榻上,一手難受的按住胸口,低垂著眸光,不曾看莫如九一眼。
原來……
她是這樣想他的。
他就是自作自受,他怎麽會想到因為她而甘心服毒呢?
不。
就算是現在,他也還是願意的吧。
那樣生不如死的毒,他都差點不能扛過去,要是她被他丟在京城,她會不會……撐不下去呢?
楚天息絕對不允許這種情況出現,所以他如今心裏雖然沉痛失望,但也沒有後悔的。
他隻是很難過,莫如九不是一向都站在他身邊嗎?為什麽這一次,她要有這麽震怒的反應?她竟然說……他不值得可憐。
這一句話,像淬著劇毒的倒刺,隨著他的呼吸一點點的碾壓到血肉裏的深處。
難過而窒息的痛楚爬滿了全身,堵在胸口那裏,他幾乎不能呼吸,人也木然得很,僵座在那裏,成了一尊雕塑。
莫如九頓時怔住,她看到他臉色如紙一樣蒼白透明,整個人虛弱得很。
她也顧不得和他爭辯什麽,她忙跑過去,伸手就要扶他。
“你怎麽了?”
“出去!”她的手被他冷冷地拍開,打在手上,火辣辣的疼。
莫如九呆滯在那裏,半天都回不過神。
她看著他的臉,手背上並沒有多疼,她卻忍不住紅了眼圈,眼底滿是霧水。
“楚天息!”
“出去!”他竭力克製著情緒,板著一張蒼白俊美的臉,不曾多看她一眼,語氣沙啞,卻也生冷得可怕。
莫如九心裏尤其的難受,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
“我……”
“你出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你。既然在你心裏,本王如此不堪卑劣,甚至都不值得你可憐,甚至你也覺得這一切是本王活該,自討苦吃。那你便出去吧,隨你去哪兒,本王絕不會留你。”
楚天息眼底本來還有怒火在燃燒,可隨著心底的滯悶愈演愈烈,他反而平靜下來了。
在她眼裏,任何一個外人都比他要好。
那麽,她還在他身邊做什麽呢?
楚天息真的心灰意冷了。
莫如九哪裏肯走,眼淚洶湧而出,“你趕我走?你居然趕我走?”
她說的這些話都是為了他,她不想看到他變成暴君,他即便是要做皇帝,也得是明君,而不是被萬人唾罵。
他不知道嗎?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太子為什麽會贏?那是因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太子賢得,所以天下的賢士都願意去追隨他。
就包括洛千山這樣的人。
她知道自己說這話會觸怒他,會讓他難過,可是,她真的沒有理由忍下去。
她是為了他好。
很顯然,這一次兩個人的認知和情緒形成了強烈的碰撞。
楚天息緩緩地呼吸著,眉頭依舊緊鎖,嘴唇也毫無血色。
“是,我讓你出去。”
“現在是我放你走,一切都是我活該,我可不敢再留你!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世上多的賢明之士,我陰鷙,殘忍,狠毒,你還在這裏做什麽呢?我自尋死路,和你無關。”
“你出去!不要再讓我說第二次!”
他強迫自己說出這些冷漠的話,其實,每說一個字,他的心就在扯著疼,倒刺紮得越來越深。
也是此時,五髒六腑再次湧上一股粘稠的血腥氣,他想憋回去。
“嘔——”
他沒憋得下去,一口血衝出了喉嚨,從唇邊滑落,染紅了衣領。
莫如九更是大驚失色,“楚天息!”
他毫不在乎的用衣袖抹去嘴角的血,冷冷清清的道:“你出去。”
“我不想看到你,你聽不懂嗎?我就是濫殺無辜,所以你最好是從現在開始,走得越遠越好,免得被我拖累!”
莫如九顫抖著伸手,想觸碰他,卻被他眼底浮沉的碎冰刺得收回手。
她擔憂地看著他,拔腿就往外跑。
“我去找古月來!”
莫如九急得往外跑,帶起了一陣風。
楚天息在她走後,疲憊如被巨石壓製的軀體,重重的倒下床榻,眉眼輕輕地閉上,嘴巴微張。
視野變得不再清洗,人也變得昏昏沉沉的。
莫如九找了古月過來,古月聽說楚天息又吐血了,他驚得臉色一變,路上差點連鞋子都跑掉了。
十九也來了。
不過,莫如九卻是沒能再進去。
因為楚天息不見她,十九就抱著劍,守在帳篷外。
十九本就討厭莫如九,覺得她舉止可疑,現在聽說她把楚天息氣吐血了,更是不待見她。
不管莫如九如何哀求,就是不放她進去。
“王爺的命令,屬下隻能遵守。”
“王妃要是真的擔心王爺,就不該氣他。”十九諷刺她,“現在王爺傷重吐血,王妃裝出這個樣子,又是演給誰看的呢?”
莫如九手足無措,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她明明所說的一切都是希望楚天息好,怎麽現在就是錯了呢?
她的心情很低落沉重,楚天息吐血那一幕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她也不想再和十九爭論。
她就在帳篷外站著。
“十九,你不用這麽陰陽怪氣的,這一切不是我所願。”
“他不見我,我就在這裏等他,等他醒來願意見我。你總沒辦法趕我離開這裏吧?”
莫如九一邊說,一邊伸長了腦袋往裏望。
可是哪裏看得到呢?
帳篷的簾子合得嚴嚴實實的,偶爾有風帶起來,但十九還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就等同於是什麽都看不到。
冬天裏的雪風很刺骨寒冷,莫如九從內到外都是冷的。
她起初還在走來走去的,後來,心反而更亂了,索性不走了,就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去等著。
十九時不時的斜睨她一眼,冷哼一聲,抱著劍轉身麵向另外一側。
莫如九也懶得看他,十九和古月都是忠心的,別說他們對她有意見。
她現在對自己都有意見了。
她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說得太過激烈了,用詞太尖銳,沒有顧忌到楚天息的心情?
還是說……他會吐血,是之前就有受傷?而且,她居然還一直都不知道,居然說了那些話去刺激他。
就算她說的是對的,但是那樣的語氣是不是不對?不然,他怎麽會這麽生氣呢?
越是這麽想下去,莫如九的心就越是顫抖,她開始發現,自己好像真的是做錯了,說錯了,沒有用對方法。
楚天息他受傷了,她不僅不知道,她還不挑時候說那些刺激他的話。
莫如九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她怎麽就……無意之間傷害了他呢?
一想到他那麽冷漠,她心如刀紮。
他一定對她失望了吧,她縱然是對的,但是在他眼裏,她是獨一無二的人。
她怎麽能口不擇言到,說他活該呢?說他不值得可憐呢?
更更過分的,是她居然還把他和太子相提並論!
他是受害者,太子是加害者。
他最恨的人就是太子,她這麽說,無異於就是在捅他的五髒六腑。
漸漸地,莫如九看著眼前紛飛繚亂的雪花,她雜亂的心緒清晰起來。
關於剛才那一場爭吵,她心裏已經了黑白之分。
她用力的握緊拳頭,紅著眼,呢喃一句。
“對不起。”
楚天息,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莫如九是打定主意在外麵守著他的,結果,天不遂人願。
有士兵跑過來通報她,說是京城裏來了一位權貴人物,請她去大帳裏見麵。
莫如九驚得站起來,疑惑不已。
京城裏的權貴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