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驚鴻依舊在放肆的大笑,白衣沾上了些許的風塵和痕跡,卻依舊那麽的出塵絕俗。
隻是他現在像極了墮入幽冥地獄的靈魂,滿身的戾氣,比楚天息更暴虐陰沉。
不過他和楚天息不同的,是他一直在掩飾最真是實的自己。
楚天息從來沒有隱藏過,是什麽樣就是什麽樣。
楚天息毫無反應,眼神隻是那麽淡淡的掃過了地上的一灘水漬。
他眼角閃爍著凜冽的寒光,“隻是毀掉一份藥丸而已,值得容大人你這麽歡喜嗎?還是說,在你容大人的眼裏,你就這麽容易滿足麽?容大人還有別的招數嗎?盡管使出來吧。”
楚天息桀驁不馴,“你這點手段,對於本王來說不過是隔靴搔癢而已!本王一點都不在意呢。”
容驚鴻本來指望楚天息崩潰,暴怒。
但是這些情緒都沒有,反而楚天息還比他更冷靜鎮定,這無異於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
他現在所以表現出來的感覺,在楚天息的眼睛裏,不值得一提。
因為他就是一個跳梁小醜,滑稽又可笑。
容驚鴻氣極,手背青筋暴露。
“知道王爺一身傲骨,現在王爺您如此冷靜,本官更是佩服不已。不過王爺你又得意什麽呢?不過就是熬過了一次毒發而已。”
“昨晚那樣蝕骨抓心的痛,王爺您以後享受的機會還多得很,可以慢慢享受,實在是不必著急。本官等著看王爺你到時候怎麽喊疼,隻希望王爺到時候一定要像現在一樣硬氣,可別喊疼呢。”
他手裏一共有五顆緩解毒發的藥丸,吃一顆,一個月發作一次,如果沒有遏製的藥,楚天息未來經曆的每一次都會比昨晚更痛!
不過這是楚天息不知道的,因為他每次毒發,完全不是本能,而是種蠱之人刻意的催動。
隻要那個人想要楚天息痛,都是可以辦到的。
而楚天息,他恐怕現在還愚蠢的以為,自己中的毒是毒藥吧?
哈哈。
那怎麽可能呢。
蠱,這世上根本就是無解的。
要麽,便是殺了種蠱的人。
但是看楚天息這樣子,恐怕也撐不了多少。
他死,最好是現在就死。
他就可以帶著如九離開這裏,遠離這一切的所有紛爭。
他怕的就是楚天息不死,一直不死。
這是他心裏最遺憾的事情。
楚天息嘴角浮現出一縷笑,冷漠得過分,帶著十足的銳氣。
“那就且看吧。”
“不過你一定會失望的,因為你所想看到的,一定不會看到的。”
楚天息就是重傷,但是依舊是一頭雄獅。
幾番呼吸之下,容驚鴻也平息了怒意。
他道:“好,那王爺就忍著吧。”
“有人還在帳篷外等王爺您,本官已經看膩了王爺的狼狽和窘迫,下次希望看到些不一樣的。”
提及莫如九,楚天息的神色更加的銳利。
他明明已經如履薄白,已經快要窮途末路了。
但是腦海裏,心裏,全是莫如九。
聽到她在外麵,他的心就轟然墜落到九萬裏的深海之下,不斷的往下沉。
他擔心,她會聽到他們的對話,更擔心她會難過。
雖然,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告訴莫如九,他是為她甘願喝下毒酒的。
但是他還是不想,一點都不想,看到她擔心難過。
容驚鴻不再看楚天息一眼,轉過身,背著手走出去了。
簾子掀起來,一陣刺骨的寒風從縫隙裏竄了進來,更顯得帳篷內的氣氛冰冷可怖。
風吹拂過楚天息的麵頰,方才和容驚鴻說了那麽多話,他的胸口陡然血氣上湧,忍不住又吐出一口鮮紅的血。
絲絲縷縷的殷紅,從他慘白的下巴墜落到手背上,染紅了一片肌膚。
他微微伸手,按住了胸口,輕輕地咳嗽一聲,把血腥氣又壓了下去。
容驚鴻這個人,實在是可惡!
但是很明顯,他如今隻能忍。
宣皇帝倒還真的找了一個好人選來送藥,不,容驚鴻不是來送藥的,分明是來折磨他的。
藥丸毀了,他不稀罕。
因為容驚鴻不會讓他好過,他還不如挺起自己的姿態,靜靜的看容驚鴻表演。
他就算是放低姿態,容驚鴻也不會把藥給他。
他明白這個結果,所以啊……
剛才強撐下去的結果,就是以後每一次的毒發,都要靠他自己咬緊牙關撐過去。
軍營裏又多了一個看笑話的人呢。
十九雖然不滿,但楚天息的命令他不敢違抗。
他提著食盒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寒風霜雪裏的莫如九。
她不知道和容驚鴻說了什麽,臉色很冷,很難看,甚至還在發脾氣。
不過,容驚鴻倒是脾氣很好,一直都保持著得體的微笑。
十九心中狐疑,這容驚鴻什麽時候和王妃關係這麽好了?
沒多想,十九就收回了眼神,提著食盒進去。
楚天息才咳了血,還沒來得及收拾。
十九頓時就有些心痛地道:“王爺,您又吐血了嗎?是不是情況不太好?您還有哪裏不舒服呢?這個古月也真是的,怎麽能不在王爺你的身邊守著,他又跑哪裏去了!”
十九先是焦急,後來就愈發的擔憂,把古月都拖出來罵了一頓。
他可不敢在王爺麵前對王妃表現出有所不滿。
楚天息輕輕地搖頭,衣袖擦過唇邊,血跡一下就模糊了。
他半闔著眼,嗓音低沉而嘶啞,“沒事,不關古月的事。你來得正好,重新找件外袍來,吐血的事情……不能讓她看到。”
十九苛責道:“王爺,都到了什麽時候了,您還想著隱瞞王妃嗎?”
“本王心中自有打算。”
楚天息移了視線,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食盒,他眼眸裏盛滿了細碎的笑意。
“找件外袍來,你就可以出去了。”
他不希望有多餘的人在他們兩個人的世界裏,十九也算是多餘的。
十九聞言,歎息一聲,聽話的去找了衣服拿來。
楚天息沒要他幫忙,自己就披上了,刻意係上了帶子,便把裏衣衣領的血跡給遮掩住了。
這下好了,莫如九就什麽都看不出來了。
十九撇撇嘴,垂著頭把食盒裏的吃食一樣一樣的擺出來放好。
他是快馬去的,但是來回也折騰了這麽久,飯菜雖然涼了一些,但是擺放出來的時候,凝固的空氣裏還是多了幾分飯菜香味,引得人饞蟲大動。
十九轉身走了,莫如九和他擦肩而過。
因為知道十九隻是效忠楚天息,所以他對莫如九的那些不滿和敵意,莫如九看在楚天息的麵子都不計較。
楚天息需要有這樣忠心的人保護他。
“來了。”他對她招手,示意她過去。
莫如九端著托盤過去,“藥熬好了,現在趁熱,你先喝了。”
“先吃飯。”他打斷了她。
莫如九皺眉,“那怎麽能行,先喝藥!”
“我現在不想喝藥。”他看著她,神色那麽的蒼白,顯得很羸弱病態。
莫如九才不聽他的話,拿起勺子就往他嘴裏喂。
“你都多大的人了,你怎麽還害怕喝藥?你要是不喝藥,怎麽會好起來?”
她說著,自己都覺得內疚,心虛的垂下眸光。
這藥沒什麽用的,至少對他是沒用的。
這不過是一些補充元氣的藥而已,古月都告訴她了。
要想讓他不再痛苦,就必須要找到解藥。
但是現在沒得解藥,他也不能任由身子這麽虧空下去,所以死媽的當活馬醫。
啊呸。
她想給自己一巴掌,他是人,他才不是馬呢。
莫如九不知她和楚天息想到一處去了。
他不想喝藥,不是怕苦,而是覺得無用,既然是無用的,還喝藥坐什麽?自欺欺人嗎?這一向就不是他楚天息的風格。
“給我,我喝。”他改變了主意。
因為她很擔心他,既然她以為,喝藥了,他就會好。
他喝,他喝給她看,讓她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