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邊關的楚天息還不知道青州的變故,他隻是得到了消息,十九和莫如九並沒有去他的據點放消息,由此可見,莫如九他們不是更換了目的地,就是中途出了什麽事情。
至於莫如九他們的下落,現在楚天息也不知。
古月把這事告訴他的時候,楚天息正因為戰事而焦頭爛額。
之前他假意利用一城的百姓生死,和赫連洲合謀,為的就是要鏟除赫連洲。
現在他既然答應了莫如九,就不會枉顧那些多人的性命。
雖然,他隻是因為莫如九而這樣做。
不過,他倒是遇到了一個棘手的問題。
他若是不能和赫連洲裏應外合,那要怎麽樣才能不暴露自己的情況下,神不知鬼不覺的除掉赫連洲呢?
赫連洲不是泛泛之輩,雖然之前是他的手下敗將。
楚天息一時間真的陷入了難處,暗殺赫連洲更是不可取。
因為赫連洲武功高強,而且還經常在軍營裏,他要派出多少暗衛營的殺手才能得手?
隻怕,殺敵八百,自損三千。
這更是不可取的。
除了暗殺呢?
當然,還有一個辦法,但那是很危險的,甚至危機增大了好幾倍。
如果他還是放假消息,讓赫連洲入局,又該用什麽樣的誘餌讓赫連洲相信呢?
最後楚天息想到了一個辦法,一個凶險的辦法,若是要實施困難重重。
他把這個想法一說出去,就遭到了身邊的親衛反對,就連隻搗弄草藥的古月都極力反對。
而他想的辦法,隻能是之前的計劃不變,隻是最後一環改變,城裏的百姓不會被屠。
他會一人在最後時刻迎戰,讓雲將軍等人退出錦官城。
這實力懸殊的一戰,在援軍到達之前,他必定會敗的。
但是赫連洲不會殺他,因為他對赫連洲還有用。
他浴血奮戰,卻不敵北戎敵軍被俘虜。
試問,這一城的百姓若是親眼看到這一場殘酷的戰爭,哪怕是日後赫連洲放出什麽風聲,說他通敵賣國,城中的百姓都不會相信的。
隻會認定這是北戎人的招數!他們居心不良!
隻要百姓不信,那麽就永遠有人為他說話!
民心,從來就是最難掌控,卻也最輕易的掌控的東西。
看來,他的小騙子比他看得更透徹。
民心,有時候也會變成護身符的。
他隻要在被囚的這一段時間,利用北戎王子之間的內戰,除掉三王子,局勢便穩定下來了。
隻是這樣的險招,多了太多太多的危險因素,比起利用城滅的時候,反撲得意的三王子,更艱難得多。
但是沒關係的。
隻要是莫如九不喜歡他去做的,他都會去改變。
她要他賢德,成為萬世明君,那這天下的人,他就要護。
至於這一場生死之戰,是真還是假,就由後世去評說。
“這是目前唯一最好的辦法,雖然凶險,但是兩全齊美。”楚天息穿著沉重的盔甲,站在沙盤前,眉目凝重。
親衛十三抱拳,勸阻道:“王爺,我們願意去潛伏,刺殺赫連洲,證據也一定會被我們毀滅得幹幹淨淨的。不需要王爺您以身犯險,深入敵營。”
“這是最好的辦法,暗衛營的人不能輕易出動。”楚天息皺眉,冷聲道:“吩咐下去,讓下麵的人速速去聯係十九,必須找到王妃,若是遇到危險,先行保護王妃脫身。”
十三呼吸顫了一下,據理力爭,“王爺,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城破,你被俘虜到北戎軍營去,三王子不信你,這又可怎麽好?三王子若是不信,隻怕王爺您在北戎凶多吉少!”
如果三王子知道,王爺他改變了計劃,讓三王子損失慘重,隻怕三王子要殺人泄憤的。
“你說的問題本王想過了,三王子是不會信我,但他也沒有證據。而且,本王會告訴他,朝中的人從來就不信本王,所以刻意把援軍即將到來的消息,隱瞞了本王。”
楚天息漠然道。
這是有破綻,但是隻要三王子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他背叛了三王子的計劃,那三王子就不會輕易下手的。
三王子隻會派人去查,而這段時間就是他爭取到的反撲機會。
事在人為,人定勝天。
機會,現在是沒有機會,可是機會不都是人創造的嗎?
他在製造機會,等到機會一出現的時候,他就一定能伸手抓住。
“你們實在不必憂心,就算被俘虜,三王子在懷疑本王的情況下,也隻不過會讓本王吃一些皮肉吃苦而已,他沒有掌握確切的線索,是不會輕易殺本王的。”楚天息看了一眼沙盤,露出勢在必得眼神,他轉身,踏著步伐走到椅子上坐下。
麵前的桌子上,擺著的是一張羊皮地圖。
那上麵勾勒交錯的山脈,城鎮,這全是南唐的疆土。
他要!
十三眼看就勸說不動他了,白著一張臉,“既然王爺執意如此,那麽屬下隻能聽命。但王爺,如果您一旦在北戎軍營有任何的危險,我們都會不惜一切代價把您劫出來的!”
楚天息依舊盯著地圖,神色凜然,“這最差的一步棋,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這樣做。”
他手裏的勢力,就隻剩下了暗衛營,至於歐陽一族……現在早就被拘禁在京城裏,難以施展援手。
如果為了救他,而暗衛營被重創,那他還拿什麽翻身?
“屬下明白,聽王爺的號令。”十三道。
楚天息微微閉了眼,呼出一口濁氣,“先去派人找王妃和十九,最遲後日赫連洲就會攻城了,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本王若是被俘虜,一定要讓暗衛營把這消息傳給王妃,告訴她,不必擔心。”
他最怕的,是他被囚到了北戎,本來就是在他的計劃之內。
可莫如九若是聽到了傳言,擔心他呢?她那麽烈的性子,要是跑到北戎來找他呢?
他在實施計劃之前,還是想要莫如九安心的。
“是,遵命。”
楚天息又睜開眼,漆黑的眸子冷冽如刀,“那就先退下吧,本王還得去找雲將軍商討戰事。”
古月和十三互相看了一眼,都點頭,退出了帳篷外。
楚天息卻沒立刻急著去找雲將軍商量自己的計劃,他坐在書桌前,伸手執起墨硯邊的狼毫筆。
狼毫筆沾了墨汁,緩緩地在白紙上落下筆畫。
‘莫如九。’
白紙上出現的字,不是別的什麽,而是莫如九的名字。
他原本冷硬如鐵,那麽的不近人情,此時他的眼裏浸出了絲絲縷縷的柔情。
他看著宣紙上的字,溫柔而繾綣地道:“你這麽小氣,你是不是還一定在怪我?真的對不起啊,如九……我答應過你不對你撒謊的,不騙你的。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騙你的。雖然,我讓人暗衛去聯絡你們了,但想必你也沒那快知道我的消息。”
“你答應我,不管你在哪裏,若是聽到我不幸被俘的消息,你千萬不要哭,不要掉眼淚好不好?其實,我有一點後悔了。”
“要是早知道如今我們相見一麵這麽的艱難,當初你走的那一天,我就不該不告而別,我應該在寒風大雪裏,給你一個緊緊的擁抱。”
他後悔了,真的後悔莫及。
如今他連她的最後一麵都沒見到,說他不怕,那也是假的。
但他有必須這樣以身犯險的理由,他要是背負賣國的罪名,就算以後位高權重,她也會跟著他一起被人罵,抬不起頭。
他不想給他心中的妻子,這樣的傷害。
他能扛的,他永遠都要一個人扛。
她就該,無憂無慮的。
帳篷內靜悄悄的,窗外刮著呼嘯的大風,簾子偶爾被風吹起,他依舊坐在那裏,神色溫柔而專注。
他看著白紙上的字,就和在看莫如九一樣,好像在眼前不是一張紙張,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好像,一眨眼間,白紙上就出現了她的笑臉。
好像,她還在他耳邊的低喃。
‘楚天息。’
‘你這王八蛋。’
他無聲地就笑了,唇邊的弧度溫柔又好看,就那麽把渾身的殺伐氣息融化驅散。
可是紙上有什麽呢?什麽都沒有的,剛才一閃而過的那張笑臉,不過是他看花了眼睛,不過是他一個人的幻想。
墨跡幹去,他緩緩地伸出指尖,摩挲著紙麵的名字。
“如九。”
“你別生氣好不好?你啊,你是不是故意不讓我省心的?你明知道我擔心你,你還改變了線路,讓我枯坐在帳篷裏,卻無法得知你的去向。你知道嗎?我有多麽的擔心你,希望你和十九是安全的……這樣,我就不會這麽擔心你。”
他隻能想出這個理由。
但是也不應該,十九是他的人,十九可不敢隱藏行蹤不報,也不放出消息給暗衛營。
那就是小騙子拉攏了十九?所以,十九才會不報出行蹤,讓暗衛營聯係不到他們。
十九不會胡來的,那他們突然沒了蹤跡,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明明大戰在即,軍營裏和城中,都是人心惶惶的。
但他的心卻十分的安靜,安靜到,好像這所有的喧囂和紛亂,就算是戰火連天,他心有所歸,所以他不害怕了。
因為他知道啊。
不管他怎麽了,後方都會有人擔心他的消息,都會有人在等他回去。
那是他的娘子,是他的如九。
她是借屍還魂的魂魄,那又如何?她隻是她。
他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仇恨使人強大,無堅不摧,還是愛……的力量,更包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