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九聽出了她話裏的失落之意。
她忍不住想要安慰她,“郡主,喝茶不過是一件小事而已。何必,說得這麽悲觀呢?人生還是要有最基本的希望的。否則,這生活就沒有一點盼頭了。”
雲迦藍聽到這話,笑了。
“你還有心思安慰我。”
“莫如九啊,你知道嗎?”
雲迦藍歎息一聲,走到椅子上坐下。
“我知道什麽?”莫如九也跟了過去。
今天的雲迦藍和以前很是不同,想來是容驚鴻對她做的那一切,讓雲迦藍受創了,所以才這麽心灰意冷的。
雲迦藍看著她,眼底帶著一絲羨慕。
“你知道嗎?你有時候,真的很讓人羨慕。”
“你為什麽就能輕易的得到別人努力追求的一切呢?就算是你不要的,也會有人捧到你麵前,你說你還不值得人羨慕嗎?”
莫如九明白她是在暗指容驚鴻,她的眼神也淡了幾分。
“可是郡主,你又知道嗎?別人強加給我的,並不是我本來所求的。那這是幸運還是不幸呢?這種幸運,又值得人羨慕嗎?”
“我並不想要別人強加給我的一切,權利也好,情愛也罷。我要的,從來就隻是自己的心裏人,和他平平安安,白頭到老。”
“這就是最大的幸運。”
她才是有苦說不出,好嗎?
她並不喜歡容驚鴻,她也不是真的莫如九。
容驚鴻所做的一切,怎麽也不能栽到她的頭上。
偏偏她委屈就算了,她還什麽都不能說,否則這身世的秘密就算是暴露了。
雲迦藍怨念十足地道:“但是,不管是你想要的,還是你不想要的,你不是統統都已經得到了嗎?”
“我隻想要我想要的,並不想要我不想要的。”莫如九說得斬釘截鐵。
雲迦藍自嘲道:“是啊,你們總是被偏愛的那一個。”
可憐她。
她被留在京城為人質這麽多年,一直把找小哥哥當作是自己心裏的信念。
沒有人能夠懂得她的感受,這世上也從來就沒有感同身受。
所以,都不會懂那種堅持這麽多年的信念崩潰的絕望感。
不是痛,而是生不如死。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思念像一條條的絲線,不斷的纏繞著她自己。
每每多想他一次,絲線就纏緊一分。
她早就掙脫不掉了這囚籠,哪怕知道他不要自己,他還要害自己的全族。
她依舊沒辦法放手。
這說到這裏就有些尷尬了,莫如九也知道自己勸不聽她的。
這人啊,愛而不得就陷入了死胡同裏。
隻有靠自己走出來。
她現在算是雲迦藍的假想情敵,要是再多說什麽,豈不是惹雲迦藍生氣了?
她索性就轉移了話題,“郡主,你來王府是找王爺的嗎?我讓人去傳話語。”
她和雲迦藍雖然有私交,但畢竟現在已經生出了隔閡。
她對付不了,就換楚天息上。
怎料,雲迦藍截斷了她的話。
“自是來找王爺的。”
“但是,也想和王妃你說說體己話。”
莫如九打了個哆嗦,莫名覺得雲迦藍這眼神溫柔得有些詭異。
莫如九很想直接說,我和你有什麽體己話好說的?
我不是你情敵嗎?為什麽,你現在把我當成閨蜜了?
事出有異,必有妖。
雲迦藍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幽幽地道:“你曾經不是說我們是朋友麽?既然是要做朋友的,那又有什麽體己話不能說?”
說完,她含笑看著莫如九,等著莫如九的回應。
莫如九打哈哈,以前敢和她做朋友,是不知道她和容驚鴻有這麽深的淵源啊。
現在知道了,她還敢嗎?
她不敢了。
很快,下人端上來茶水了。
莫如九恰好找到了機會,“郡主,茶了,先喝杯茶吧。”
雲迦藍笑笑不說話,眼底一片幽暗。
她何曾不知道莫如九在躲避她呢?
莫如九在回避這個話題,想必就是不願意和她繼續做朋友了吧。
老天爺也真的是可笑,她的情敵居然是她很喜歡的姑娘,兩人興趣相投,她一點也不想失去這個朋友。
所以也從來就不後悔,在北戎三王子的殺手手裏救走了她。
就算落得一身是傷,哪怕還被容驚鴻這麽遺棄。
她依舊是沒有後悔的。
“如九,既然我們都已經知道對方的來意了。”
雲迦藍正色道,“那你可否告訴我,為什麽容大人會這麽喜歡你?他喜歡你身上的哪一點?”
“什麽?”莫如九愕然。
她沒反應過來,雲迦藍居然問感情上的問題?
雲迦藍專心致誌地道:“你沒有聽錯,我來找你,想說的所謂的體己話。”
“我就是想問問你,他最喜歡你身上的哪一點?既然你也不喜歡他,反正你告訴我,對你也不會有什麽損失。”
“你說是不是?”
雲迦藍的情緒平複下去了,說話沒再夾槍帶棒的,人很正常。
這樣的她,莫如九還是願意和她多說幾句的。
不過這話,莫如九真的是不知道怎麽接。
別問,問就是一問三不知。
她茫然搖頭,“我也不知道他最喜歡我什麽。”
莫如九已經說得很誠懇了,盡量讓雲迦藍相信自己。
她確實不知道啊。
容驚鴻喜歡如九什麽?堅毅?溫柔?隱忍?
還是別的什麽?
莫如九早就把之前那個夢境裏的事,忘得一幹二淨了,她自然也是不會知道的。
她要是知道,那才奇怪了。
雲迦藍眼眸一深,“你不肯說實話。”
“我冤枉。”
“我真的說的是實話,我真的不知道他喜歡我哪一點,我要是知道了的話,我早就改了。”
莫如九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生跑雲迦藍懷疑她在撒謊。
現在容驚鴻恨不得搞死她。
怎麽會告訴她呢?
不過,莫如九轉念道:“郡主,我倒是很好奇,你和所謂的容大人之間,是怎麽一回事。”
她忍不住八卦了。
雲迦藍這種長年累月都在京城的郡主,是怎麽有機會認識容驚鴻的?
看樣子,雲迦藍是在容驚鴻來京城以前就認識了。
雲迦藍並沒有避諱,她不討厭莫如九,所以藏在心裏的心事,也忍不住想要宣泄。
她把她和容驚鴻怎麽認識的,怎麽分開的,包括一路乞討的所有故事都講了出來。
莫如九也是震歎不已。
“你們之間……真是讓我想不到啊,原來還有這樣一段曲折離奇的故事。”
莫如九也明白了,雲迦藍對容驚鴻的心思一定很深。
不過,若是她,一生隻怕也難以忘懷,在自己最落魄最貧困的時候,有人和自己相依相靠,互相扶持。
那時候的容驚鴻還隻是一個半大的少年而已。
算起來,在現代十二三歲的孩子,不過才剛剛上初一。
可憐容驚鴻要為生計奔波,還要一路乞討上京城。
她從雲迦藍的故事裏對容驚鴻有些改觀了。
當初的容驚鴻都可以帶著年幼的雲迦藍一路乞討,證明他以前是善良的。
現在的容驚鴻,卻成了玩弄權術的政客。
雲迦藍的傷感和難過,恐怕就是來自於此。
“是,故事也隻能算做故事。”雲迦藍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眼眸微微發紅。
她低下頭,失神的盯著茶杯的水麵。
“所以,你沒聽過嗎?故事之所以稱之為故事,是因為都沒有一個好的結局。”
“物是人非,大概就是如此。”莫如九蓋棺定論。
雲迦藍身體一僵。
她又笑了,眼睛紅紅的,笑得比哭還要難看。
“是啊。”
“物是人非啊。”
“物是人非啊,我還是我,他卻已經不是他。”
“而我,一直還停留在過去,希望著他可以回頭。”
說到動情和委屈之處,心酸無法控製,雲迦藍已經落了淚下來。
莫如九覺得她哭得太可憐了,以前的雲迦藍是風風火火的傲嬌郡主,現在整個成了一個為情所困的女子。
她勸道:“你也不要這麽難過,這段過去依舊存在於你的心裏。不管他如何改變,隻要你的記憶依舊存在,那麽,他就不滅。”
“你記得的,隻是你記憶裏的小哥哥。”
“你記得的,從頭到尾又不是他。”
雲迦藍克製著呼吸,眼神閃爍著。
“你說得很對,隻要我記得他,隻要我的記憶不變,那麽我記憶裏的人就不會滅。”
雲迦藍深呼吸一口氣,很真誠地說:“莫如九,謝謝你。”
“謝謝你肯聽我說話。”
莫如九連忙擺手,受寵若驚地道:“你可千萬不要這麽說,隻要你不拿我當作情敵,我就願意做一個聽眾。而且,你的謝謝,我承擔不起。”
“是我要謝謝你,郡主能夠知道他心有所屬的情況下,還能義無反顧的出手救我這個情敵,是我要重謝郡主你!”
莫如九也不知道古代人是怎麽感謝人的,她直接就端起茶杯,豪氣幹雲。
“這一杯,我以茶代酒,感謝郡主的救命之恩。”
“願郡主從今以後順遂平安,覓得良人!”
莫如九爽朗的一飲而盡,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修養,卻叫雲迦藍說不出的舒心。
雲迦藍心裏的不快和隔閡也一掃而空。
莫如九的眼神太澄澈明亮,那裏麵仿佛容不下任何的汙穢和算計。
雲迦藍想和這樣磊落光明的女子做朋友。
南靖兒女,就當如是。
雲迦藍也抿唇道:“本郡主,不後悔救你。”
她也跟著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