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像個沒事人一樣。
他是真的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啊,還是說……
他早就想撒手不管這一切,早點下去陪那個賤人了?
容夫人恨自己的沒出息。
太師手中落筆的動作一頓,頭也不抬地道:“你回去吧。”
“聖旨已下,我沒有選擇,這麽多年的官場沉浮,能夠為國捐軀,馬革裹屍還……這是我的榮幸,這不是送死。”
容夫人的身子一顫,腳下也一個趔趄。
她淚眼通紅,口不擇言地嘶聲道。
“你少來騙我,你沒有選擇?你不是沒有理由拒絕,你隻是厭惡了我對不對?你寧願去前線送死,你也不要繼續和我待在一個屋簷下,夫妻這麽多年,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就這麽恨我……”
“你沒有良心,你真的沒有良心……”
容夫人痛哭流涕,身子搖搖欲墜。
橘黃色的燭火照耀在她蒼白滿是淚痕的臉上,平添幾分淒涼。
她如果不愛他,今日就不會如此的傷痛欲絕了。
可她就是愛他,在乎他的生死,所以才會這麽的在乎他要去前線這件事情。
但是她驕傲了,生來就是郡主之尊,讓她沒辦法放低身段來討好一個男人。
她心底痛,但麵上也不會顯露半分。
太師蒼老的臉上劃過一抹苦澀地笑。
他本才過中年不久,這些天因為朝中發生的事,他整個人都被掏空了,頭發已經全部都花白完了,成為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
“夫人,你做錯了什麽,夫妻這麽多年我也不會再追究了,畢竟你我心知肚明。”
太師咳嗽了一聲,放下了手裏的狼毫筆,“你難道還需要我來提醒你嗎?你做了什麽,我都知道。現在我說放下了,是因為好歹我們夫妻一場。”
“恨你?我從不恨你,我隻是恨我自己,為了權勢放棄了驚鴻的娘,現在我也沒有資格怪你。”
容太師知道容驚鴻的娘是怎麽死的,但他能怎麽辦呢?
縱然一開始就知道,他也無計可施。
這是他的選擇。
縱然以前想要為她報仇,但想到容夫人為她生下了驚影,他也不那麽殘忍的奪走她的性命。
自然。
對她最好的報複,最好的責罰,那就是……讓她從此以後,飽受孤獨,孤零零的老去,死去。
而他,如果真的死在前線了,他不會再讓自己回到京城。
他要去找驚鴻的娘,死後屍體就撒在河裏吧。
至於這一座太師府,那就留給她。
她不是一直都想要這獨一無二的位置嗎?這一次,不會再有人和她爭搶什麽的。
容夫人驚愕的張大嘴巴,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窗戶還關著,沒有風刮進來,但空氣裏好似浸著一絲絲的寒氣,凍得她臉上的表情都凝固住。
他知道。
他從來就知道。
容夫人怔了好久,才冷笑著落淚,“你不恨我?你的確是不該恨我,你又有什麽資格恨我?要不是我,你有今天嗎?”
果然。
他去前線是一心求死的。
他自己都要求死了,她還在乎什麽?她還為這樣的男人心痛什麽?
她又有什麽好舍不得的?
容夫人這麽勸著自己,但心底那尖銳的疼痛卻不斷的放大,讓她無法喘息,也沒辦法站穩了。
他一心求死,是為了那個女人。
她跟了他這麽多年,最後什麽都不算。
她還跑來擔心他,她真的覺得自己太愚蠢了。
蠢到無可救藥。
容太師神色恍惚的點頭,聲音粗沙。
“是。”
“所以我意已決,你可以回去了。”
容夫人負氣,抹了一把臉上的淚。
她轉身就走,走得毫不猶豫,但急促的步伐裏,卻透露著幾分淩亂。
“既然這是你心中所想。”
“那我就祝你,死在戰場。”
“你,以後,多加保重。”容太師望著她一夕之間就老去的背影,呢喃了一句。
夫妻這麽多年,這是他給的最後的祝福。
容夫人才走到門口,腳步頓了一下,不過也隻是頓了頓,她就抬起手,重重的推開了門。
隨著一聲咯吱聲,空****的庭院有冷風穿堂而過,迎麵吹來的時候,容夫人的呼吸凝了一瞬,冷颼颼的寒氣讓她克製不住的打了一個寒顫。
她的臉上淚痕,被風一吹,就這麽幹了。
但是,那一股冷意啊,還是滲到了血肉裏,肌膚裏。
四周死寂一片。
容夫人的腳步沉重,耳畔不停的回**著那一句。
你保重。
哈哈……
保重。
她嫁給他,為他生兒育女,為他執掌容家,他有今天,她功不可沒,可她從不認為自己有功。
她隻是愛他,所以願意這樣為他犧牲。
但是,他居然給她的最後一句話,是保重。
她是不是該慶幸,他對她還沒那麽絕情呢?
否則,就憑她殺了容驚鴻的娘,他都會要她死一千次了?
她該慶幸嗎?
或許是的。
但她心中沒有半點的慶幸感,胸口壓著千斤重的巨石,窒息感撲麵而來。
她的腿有些發軟,背脊也慢慢地彎折,手扶著門框,一幅很難受的模樣。
“容夫人。”
容驚鴻慢悠悠地拾級而上,淡淡地叫了一聲。
容夫人頓時如臨大敵,收回手,攏在了衣袖裏。
她看到來人,收起了自己的所有狼狽和落魄,驕傲的抬起下巴,挺直了背脊。
她永遠不會讓那賤人的兒子低看她的。
她是郡主,她天生尊貴,絕對不能讓這些賤種看到自己落魄的模樣。
“你是來看本夫人笑話的?孽種。”容夫人麵容陰沉,冷怒道。
容驚鴻唇邊扯開,微微笑著,眼底滲著刺骨的陰冷。
“夫人你有什麽好笑的呢?”
“那是。”容夫人傲然道,“本夫人是郡主,可不是你這種低賤的人可以相比的。”
容驚鴻站在距離容夫人麵前的一個台階上。
他站得比容夫人更低,容夫人還是站在高處的。
但他身上散發出的陰冷氣息,讓容夫人覺得,自己才是低人一等的那個人。
這樣的落差感,讓容夫人心裏很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