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曦在自己的小床邊坐下。
福利院雖然跟正常人家不能相比,但,幾年來的大多記憶,畢竟是在這裏誕生的。
她在**躺下。
按照福利院的規矩,這裏長大的孩子成年之後,福利院就不會再收留她們了。但,葉曦,還有她那位凶蠻無理的室友王全鳳,都沒有被驅趕走。正相反,院裏反而給了她們更好的居住條件。
葉曦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每年由政府撥調資金支持的福利院,條件並沒有非常好。
葉曦作為從福利院走出去的第一位大學生,而且是夏都大學的優秀學生,長相也是沒的說。在福利院這幾年來,陸陸續續追求騷擾她的男子沒有一個排也有三個班。甚至,還有福利院裏的工作人員,想利用職務便利,對她行非禮之事的。
她這樣一個人,早早離開福利院,絕對比不上她在這裏繼續留下價值更高。
所以葉曦被留下了。破例。
既然有葉曦破例,那麽王全鳳,以及之後其餘陸續長大成年的一幹人等,當然不能被差別對待。所以他們也全都在福利院裏留下。有的已經開始出去打工,並且給福利院交住宿費。至於那些交不起住宿費的,則也要在福利院裏承擔很多勞動責任。
她是個孤兒。她是個父母雙親過世之後,就沒有一個人家庭親屬能夠照顧她的孤兒。
她比同齡人經曆的多。經曆的多,自然也成熟得多。
從表麵上看,她平靜、文雅,總表現的內向而羞怯。實際上,從另外一個角度,很多事情她都能看得很清楚。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卻有無緣無故的壞。她知道,福利院裏的工作人員對自己再好,也終究摻雜著很多不純的因素。
她望著天花板發呆。
房門被輕輕推開。
王全鳳躡手躡腳地走進來。隔得老遠,葉曦就聞到一股濃烈的酒氣。
真虧她喝了這麽多酒,竟然還能開門走路聲音如此之輕。想必是以為自己睡著了吧?
葉曦當然不會認為,王全鳳動作這麽輕,是害怕驚擾自己睡眠。她害怕的是把自己吵醒之後,麵對自己,會感覺非常尷尬——畢竟下午那一場狗血淋頭的辱罵,還有激烈的比賽後,兩個人已經算是徹底撕破臉了。
福利院自己大概是待不下去了。
她一直為福利院裏的眾多孩子所排斥。因為她太優秀。學習成績優異,懂禮貌,而且長得漂亮,性格也很好。女孩子們嫉妒她的優秀,所以排斥她。男孩子們則因為無論如何費盡心機地追求她,都無法成功,所以排斥她。
在他們眼裏,自己的所有一切都是裝出來的。
其實他們想的一點也沒有錯。自己的所有一切,都可以說是裝出來的。隻是,如果一個人能無時無刻不保持著“裝”的形象,永遠戴著一張麵具,那你怎麽說她是裝呢?
從父母雙親離世到現在,自己隻在一個人麵前,真正表現出自己最真實的一麵。
那個人叫褚謀。
自己這輩子大概不會再在另一個人麵前做真正的葉曦了。
想到這裏,她突然從**坐起來。
屋裏沒有開燈,但,淡淡的月光透過窗子照進來。王全鳳看到葉曦的動作,被嚇了一跳。
“你…你幹什麽?”王全鳳說話依稀有幾分醉意。
從16歲開始就在社會上混的王全鳳,酒量自是比一般女子好得多。葉曦知道她並沒有醉到意識不清。她說了一句:“回來的真晚。”
“操,我回來的晚關你什麽事?”葉曦怪異的表現依然讓王全鳳有點心慌。
“王全鳳。我就想告訴你。知道你看我不順眼。不過無所謂。反正,我也要走了。咱們這輩子,大概是再也沒可能見麵了。”
王全鳳沒有接話,輕啐了一聲。葉曦繼續道:“你也該幹點正事了。別整天混日子。去學技術,或者學手藝,都能養活自己。以後,院裏的其他小家夥們,也都要靠你照顧了。”
王全鳳已經來到自己**坐下:“你今天話真多啊。好像,去年一年,你都沒有跟我說過這麽多話。嗬嗬。我的事情用不著你管。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
葉曦卻是一點都不生氣:“沒關係。你盡管說。反正這輩子,我也不會跟你說更多話了。也就今天這一晚上。我不在,你就是院裏的大姐頭。早點懂事,不要總在外麵惹禍。孩子們需要一個好的榜樣,而不是每天不是喝酒就是找男人的大姐。”
這話讓王全鳳頓時惱火起來:“你他媽說什麽?找男人?你自己怎麽樣?還不是找了個有錢有勢的男人,而且,還跟其他幾個女人在一起,給那個男人做小?自己當婊子,還他媽指責別人的不是。真不要臉!”
葉曦照樣不生氣。不但不生氣,而且甚至都不否認王全鳳的話:“我的事情自有我的主意。看在同一屋簷下三年多的份上,我才跟你說這話。好自為之吧。”
“其實我跟你們很多人本都可以成為朋友。可惜。也許就是沒有緣分。”
葉曦重新躺了回去。
月色暗淡。她側過身,麵向窗外。
回來之前,她就已經考慮好了這一點。
褚謀以為她回來是要辦理什麽申請助學金的手續,但實際上,顧默是打算徹底離開福利院,徹底跟這裏斷絕聯係。當然,也許她未來還會返回這裏看看,但那也都是後話了。
自己新的人生,該做什麽選擇?
考上大學,自己憑著對褚謀的執念,將夏都大學填成了第一誌願。自己來到他身邊,但他並不接受自己的感情。他身邊有顧默。自己可能真的沒有機會。
但那也要試一試。
女子天生比男子癡情。哪怕自己得不到任何名分,在褚謀和顧默婚禮之後,自己將孤獨地度過餘生,那也好過,自己現在就退出,遠離褚謀,繼續被深刻銘心的思念所緊緊圍繞。葉曦想。
她的眼睛始終望著窗外。夜在不知不覺間,慢慢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