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夫人進來老宅的時候，褚謀正在幫著一起收拾桌上的碗筷。

兩人第一時間注意到了對方。

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空氣一時間仿佛凝固住了。

對視幾秒鍾之後，褚謀低下頭，繼續擦桌子。褚夫人則走進屋裏，跟幾位老人問好。當然，她也看到了正坐在一邊，陪兩位老人說話的顧默。

她卻是沒有問一聲顧默的身份。權當她不存在似的。

“去跟你兒子好好說話吧。”兩位老人隻想跟顧默多聊一會兒，根本不想同褚夫人囉嗦。

說來奇怪。兩位老人不說這話，褚夫人仿佛就根本沒打算跟褚謀說一個字似的。經他們這一點撥，褚夫人才好像服從命令那樣的，來到褚謀身邊。

“回來了。”她的聲音很平靜。

“嗯。”褚謀也隻是應了一聲。

褚夫人搜腸刮肚，想接著再說一句什麽。可是，思前想後，竟發現沒有任何能拿來跟褚謀交流的話題。時間已經在母子親情之間產生了一道灰蒙蒙的屏障。雙方都不了解彼此現在的生活，甚至對對方現在的生活完全都不感興趣。

“過年吃餃子了嗎？”褚夫人總算想到一個話題。

“嗯。”褚謀照舊是簡單地支應一聲。

不管吃沒吃都得說吃了。因為如果回答“沒有”，褚夫人一定會馬上找出一大堆新的話題，來跟褚謀尬聊。

褚謀不想跟她尬聊。

褚謀甚至都不想跟她聊，不想跟她說話。因為她到現在，都沒有理解，打職業電競並不是恥辱，而是一種光榮。她到現在，都沒有把褚謀已經取得的成績放在眼裏。

不過，褚夫人鍥而不舍地繼續問褚謀：“門口那輛車是你開回來的？”

褚謀又“嗯”了一聲，不過，馬上走開了。

一昧躲是躲不過的。

既然自己回來了。也見到她了。那麽，她總會想辦法跟自己談。褚謀很清楚。不出所料，沒過太久，兩位老人又叫他過去。褚夫人也在場。顧默不知被安排到哪裏去了。

“小謀。既然你回來了，還是跟你媽媽好好聊聊。順便也跟我們說說，你以後怎麽打算的？”褚祖母問。

“我準備繼續打職業。前幾年的手傷現在已經養好了。”褚謀完全不打算隱瞞。

兩位老人沒有說話，但褚夫人還是馬上急了：“你這孩子。怎麽還要打遊戲？你都已經26了，今年就27了！遊戲能打一輩子嗎？等你年紀大了，打不動的時候，再要怎麽賺錢養活自己，養活家庭？！”

褚祖母製止：“你先別說。讓小謀說。”

褚謀深吸一口氣。

“我沒什麽想說的。我就是要打遊戲。現在隻是得了個全國冠軍。不夠。我要得世界冠軍。正因為我年紀不小了，職業生涯可能最多也不過三五年了，所以，我才一定要抓緊時間打回到職業聯賽中去。我，不想給這輩子留下太大的遺憾。”褚謀道。

褚夫人更是激動起來：“考上了清北大學，臨畢業，輟學去打遊戲？！你都二十六歲了！現在連本科文憑都沒有！你看看現在，碩士博士都有多少個找不著工作的？！你這一輩子難道隻有三十年嗎？三十年之後你又要往什麽地方去？！”

褚謀的回答隻有生硬的幾個字：“我自有想法。”

每次都要吵架，每次都因為自己退學的事情，每次她都要逼自己回學校讀書。

“你現在混了這麽多年，混出什麽名堂來了？！手傷了，也不回學校讀書，天天給人家送外賣。怎麽，你以後的誌氣就是一直給人家送外賣嗎？！”

褚謀冷笑：“看起來你很瞧不起送外賣的了？”

“是！我不但瞧不起送外賣的，我更瞧不起那些點外賣的，天天在宅子裏懶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那些！就像你們這些打遊戲的，天天就知道打遊戲，不幹正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們這一代年輕人很差勁！”

褚謀越聽心裏越火大。話不投機半句多。他站起來要走，卻被褚夫人一把拉住：“你往哪兒去？！回來！今天一定要把話說清楚！”

褚謀瞪著她，又坐下。

“怎麽。你媽在你眼裏就是仇人嗎？！你就這麽看我？”

褚夫人嘴裏訓著，跟褚謀對坐：“反正。我跟你爸都一個意思。從今天開始，要麽你回來，老老實實去重新複習，考大學。要麽，你繼續去打你的遊戲。但是，我就告訴你一句話。要是打遊戲，以後你都別回來了，也別管我叫媽！”

褚謀搖頭：“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了。”

他向兩位老人行禮：“爺爺奶奶。今天回來看你們，本來想多陪你們一會兒。不過，我那邊還有點事。可能就不能陪你們了。我就先回去了。”

他起身就走。褚夫人還在後麵喊：“你走？！褚謀，我養了你二十幾年！你連著這麽多年都不聽我的。自己去混了好幾年。你不聽我跟你爸的，那你回來幹什麽？！”

褚謀被氣笑了：“這麽說好像委屈你們倆了？！這幾年誰管過我？！我打比賽得冠軍的時候，我買房子的時候，我手受傷的時候，我被人陷害的時候，你們兩個有管過我嗎？我回來看爺爺奶奶，不是回來看你們的！”

父母也許是為他的前途著想，但褚謀明白，讓他們能將對自己的惡劣態度保持到現在的更重要的原因，是所謂的麵子。

褚家的年輕一代，個個都是高學曆，亦或者正在準備朝著高學曆努力。褚謀的父親褚隨軍是政府部門的機要人物，更加無法容忍自己的兒子居然是一個“不務正業”，用他的話說，從事的是“無法產生任何社會價值”的職業。

在他們心裏，早已經給褚謀規劃好了未來的藍圖。現在褚謀沒有按照他們想的去做，他們就很生氣，很不滿意。

還好今天隻是她一個人來。褚隨軍想必已經去忙工作了。如果兩個人一起來，那場麵更加無法收拾。褚謀喚了一聲，顧默和葉曦都一起出來。三人一同往外走去。

“哥！”褚澤玉追上來。

褚謀拍拍她肩膀：“我們先回花城去，找地方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