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隨軍回到家的時候，褚夫人正躺在沙發上睡著。

他換上拖鞋，輕手輕腳地走進屋裏。來到妻子身邊，褚隨軍輕輕推了她兩下。電視依然亮著。看樣子她是看電視看得困了。

“別在這兒睡。容易著涼。”褚隨軍說。

作為政府部門的機要人員，褚隨軍性子相當剛正。也許是受到褚家家風的影響。在單位裏，他就以鐵麵無私和剛正不阿聞名。雖然很容易得罪人，但他因為工作能力強，也很得領導賞識。從事政府部門工作近三十年，褚隨軍身上從沒有出現過任何原則問題。

在單位裏他不怕吃苦，不媚上欺下；在社會上，他也始終與各種交際圈中的人物，保持著恰當的關係；而在家裏，他也一直很疼愛妻子。夫妻二人向來都是很一條心的。

如果說褚隨軍這輩子還有什麽能讓他感覺到遺憾甚至是痛惜的事情，那一定是兒子褚謀。

盡管他工作繁忙，但對褚謀和女兒褚澤玉的管束從來沒有絲毫鬆懈。不遺餘力地培養之下，子女二人雙雙考入清北大學。特別是褚謀。以他的學習能力和成績，去國外留學深造，也完全不成問題。

可他卻是選擇了一條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的道路。

打電子遊戲職業比賽。

電子遊戲還能有什麽職業比賽？褚隨軍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便大發雷霆，給褚謀打了個電話過去，劈頭蓋臉地將他痛罵一頓。然而，工作繁忙的他無法脫身，卻是給了褚謀更加放縱的機會。也不知他到底是腦子裏哪根筋搭錯了，後來竟然選擇退學，去打什麽電子比賽去了。

什麽叫自甘墮落？什麽叫自毀前程？

每每想到他，褚隨軍都倍感心痛。

不隻是自己。妻子當然也為他的事情操了很多心。但是，無論夫妻兩個再怎麽努力勸說想打動他，讓他回心轉意，他都不答應。即便動員了女兒，即便在他受傷告別遊戲比賽之後，他都沒有選擇回頭。

“你跟小玉聯係了嗎？畢業的時候，你去接她回來吧？”褚隨軍在沙發上坐下。

褚夫人點點頭。坐直。電視上，之前播放的節目已經演完。現在是廣告時間。褚夫人拿起遙控器，隨便換台觀看。

人到老了就是注定要寂寞。

所謂的頤養天年，從某種意義上講，讓寂寞感倍增。如果沒有任何事情能夠從事，那麽，休養久了也就成了磨難，成了負擔。

“你今天沒出去走走嗎？”褚隨軍問。

電視停留在一個“電競風雲”的頻道。

不過褚夫人並沒有看，而是看向丈夫：“走了走。沒什麽意思。我想找點事做。每天都這樣閑著，實在是太難受了。”

“你想好做什麽了嗎？”

褚夫人搖搖頭：“沒想好。看小玉怎麽想吧。要是以後她去別處，我就給她做做飯，收拾收拾屋子。不過最好她能回來。我同時照顧你們兩個，也算是工作了吧。”

電視上傳出的聲音忽然吸引了夫妻二人的注意：“……現在進入LW戰隊與S戰隊的第三局比賽！這是LW戰隊的第一個賽點局！究竟謀神能否帶隊，一舉多得本屆城市賽全國賽的冠軍呢？”

謀神。

盡管夫妻二人從來不關注跟兒子褚謀打電子比賽有關的事情，但，褚澤玉畢竟還是了解一些。尤其是今年過年的時候，在他們麵前談了不少。褚夫人至少還知道，“謀定耳動”“謀神”是褚謀在他的遊戲粉絲口中的稱謂。

“怎麽開了遊戲台？換。”褚隨軍卻是不知所謂。

遊戲台當然是褚澤玉偷偷開的。

論對電子設備和時新產品的了解，夫妻二人哪裏比得上褚澤玉這個女青年。他們並不知道，“電競風雲”這個頻道，不但是褚澤玉偷偷開的，而且，還是她用遠程指令遙控了家裏的電視，並且，專門為了能讓父母有機會看到今天褚謀的比賽。

褚澤玉也可以說是煞費苦心了。

“看看吧。是兒子的比賽。反正現在也沒什麽可以看的。”褚夫人勸道。

天下有幾對不愛子女的父母？

哪怕彼此之間的關係鬧得僵到數年都不怎麽聯係，哪怕一見麵就要吵架，褚謀甚至連跟他們多說一句話都不願意。但是，能有機會在電視上看到兒子，而且還是實時直播，對這對父母而言，也算是一種特別的安慰了。

鏡頭正好給到褚謀一個特寫。

他正坐在最旁邊的位置上。戴著大耳機，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偶爾才動動嘴說幾句話。但夫妻二人卻是聽不到任何兒子的聲音。

他們甚至連這是褚謀在跟隊友用耳機交流都不很清楚。

“他怎麽說話沒有聲音？”褚隨軍皺眉。

“誰知道。看吧。這意思好像說，他們快要贏了？”

夫妻兩人誰都看不懂王者榮耀的比賽。

聽電視上，解說嘴裏不斷蹦出什麽“程咬金”“項羽”“李白”之類的詞，又有什麽“斷線”“上路抗壓”“對位優勢”之類的術語，兩人不免頭大。褚隨軍很快失去耐心：“我不看了。反正也看不懂。你看吧。我先去洗漱一下。”

但他被褚夫人按住：“你急什麽？！褚謀打電子比賽那麽多年，咱們當父母的一場比賽都不看，未免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比賽上正進行著雙方的bp環節。

直到bp環節結束，兩人才終於弄懂，這個雙方輪流出頭像的畫麵，並不是真正的比賽內容，而是一局比賽開始之前，雙方進行的賽前排兵布陣。

接著進入比賽畫麵。

“你看明白了嗎？哪一邊是褚謀？”褚夫人又問。

褚隨軍歎了口氣：“這你還看不明白？主持人都說了，藍色是LW。褚謀不就是LW嗎？”

褚夫人繼續看向電視。電視上，果然有一邊是藍色，另一邊是紅色的。褚夫人總算看明白了一點，但又迷惑到：“誒。這幾個藍色的人，哪一個是褚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