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務德退了半步, 看著被一群保鏢圍在中間被按住的路評章,歪著頭拍了拍耳朵,才重新笑起來:“路哥, 眼下這情況我看你是不清楚, 我再明白點告訴你, 今天你死定了。”
路評章盯著他。
喬謹無聲息地把安全帶解開了。
侯務德裂開嘴嗤了一聲:“這樣,你跪下給我磕個頭,我就放了你的心肝, 怎麽樣?”
路評章沒看喬謹, 他連眉梢都沒動一下:“好。”
侯務德朝保鏢抬了抬頭。
說時遲那時快,喬謹一把扯過安全帶, 雙手閃電般迅速探出車窗,一把勒住了侯務德的脖子, 用力的拉了過來!
“哐”一聲, 侯務德仰麵撞到車身上, 雙手夠向脖子間那條越勒越緊的安全帶。
“老板!”“放開!”“放開他!”
五六個保鏢同時湧過來要去拽喬謹。
喬謹數不清在健身房鍛煉了多少個日日夜夜終於在此刻顯出成效, 他雙手青筋暴起, 力氣之大侯務德立刻翻起白煙, 頸骨也發出了危險的咯吱聲。
“後退!”喬謹厲聲道,“不然我立刻勒斷他的脖子!”
侯務德的臉色已經漲紅泛青,保鏢顧忌著不敢上前, 轉而去拉路評章, 用腰間的棍子抵著他的後腦,威脅喬謹道:“鬆開!不然他也要死!”
路評章被幾個人按著, 他側臉上沾了血, 眉骨上破了一塊, 眼睛漆黑映著血光, 看起來很凶戾。
喬謹不怕這樣的路評章,他甚至想下去緊緊抱住他。
“我們交換人質,”喬謹看向那名保鏢,眼中不見一絲慌張,薄唇冷冷開啟道,“你們把輪子上的棍子拿掉,讓路評章上車,我鬆開侯務德。”
保鏢轉了轉眼,答應了:“好。”
他給手下使眼色取掉了一側的棍子,又去取另一側的。
喬謹聽著那聲音,緊了緊手上的安全帶,同時把食指與中指之間夾著的那片細長玻璃給他看:“不要耍花招。隻要我用這個紮穿侯務德脖子上的氣管,他必死無疑。”
說著,他比劃了一下,把那尖對準了侯務德:“如果他死了,那你們還能得到什麽,又會是什麽下場?”
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掌握不好力量,還是有意示威,侯務德的脖子已經出了血,這幾句話的功夫已經把領子染濕了。
這一刻他簡直像個正在施虐的暴徒。
路評章喘息著望著他,手臂上的血滴滴答答,已經把整條袖子都浸濕了。
喬謹深深看了他一眼,路評章朝他輕輕搖頭。
那是讓他不要怕、必要時先走的意思。
喬謹在賭。
如果保鏢用兩敗俱傷的方法當機立斷打斷路評章一條腿,威脅他鬆開手,那他大概率是不會去跟對方拚誰更狠的,那吃虧的肯定是路評章。
但是他並不怕,即便他今日手染鮮血,背上人命,他也一定要帶路評章走。
兩人隔著車窗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想要說的話。
保鏢狠狠道:“棍子已經都取下來了,你先放人。”
“你們人多,”喬謹說,“你先放人。”
“不可能,我放開他,你就會拖著侯老板一起離開。”
他猜對了,喬謹的確是這麽打算了。
“那你說怎麽辦。”喬謹餘光掃了一眼車內的手機,時間剛過八分鍾,“不然讓路總先離開,等他走一百米遠,我就鬆手,怎麽樣?”
保鏢死死瞪著他。
喬謹額角掛著血,催促道:“快點決定,你的侯老板堅持不了太久。”
侯務德臉色發黑,嘴唇毫無血色,整個人軟軟地垂掛在車窗上,這個時間已經不用喬謹用力,他隻需要抓著安全帶,侯務德自己就會把自己吊死。
保鏢狠了狠心,咬牙答應了:“好!”
手下人放開路評章,路評章搖晃了一下,望著喬謹。
“走啊。”喬謹皺眉催促著他。
路評章張了張嘴,就在此時,那保鏢刹那間撲向前,一拳打向喬謹的腦袋!
變故陡生,此時喬謹哪怕把玻璃片切進侯務德的脖子裏,挨一下都再所難免。
保鏢也知道正常人這種情況下隻能鬆手去保護自己的要害,因此才敢如此凶猛一擊。
說時遲那時快,路評章驟然暴起,同他一起撲向喬謹。
他露出的皮膚上有多處擦傷,右手以一個極其不自然的角度僵硬著垂著,這種時候他每動一下胳膊上都會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誰也不知道這一刻他爆發出來了多大的力量。
“咚”一聲,路評章率先抵達,撲在了車窗上。保鏢如鐵般的拳頭緊隨其後,夾著勁風呼嘯而至。
保鏢拚盡全力,一擊砸在了路評章的後背上!
喬謹失聲道:“路評章!”
路評章低下頭看他,汗珠從他額頭沁出來,臉色也跟著蒼白下去。
他在喬謹的視線中咽下去兩聲咳,撐著車門的肩膀微微發著抖,皺著眉露出一個帶著血腥味的笑來:“沒事,別怕。”
喬謹眼角瞥見那保鏢上前,立刻把手裏的玻璃朝下摁,鮮血呲一下擁出來,保鏢的臉色立刻變了。
“後退,”喬謹在路評章同車窗露出來的夾角縫隙中,冷冷注視著他又把手往下壓了壓,重複道,“我說,後退。”
“別,”保鏢身上被嚇出來的汗並不比路評章的少,聞言立刻退了一步,“冷靜,不要動手!”
其餘的保鏢反應過來,紛紛圍住這裏。
喬謹麵不改色,審視著他們,問路評章:“能開車嗎?”
路評章又笑了一下,用完好的那隻手去摸他額角幹涸的血跡。
喬謹皺了皺眉:“上車。”
“上不去了,”路評章強撐的力氣用盡,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一般,再也撐不住,跪到了地上。
“路評章,”喬謹把身體往前探了一些,緊接著就被路評章搖頭製止了。
“你怎麽樣?”喬謹望著他。
路評章仰起頭,望向他的眼神中狠戾的一麵被他強行驅散,僅剩下溫柔:“我脊椎受傷了。”
喬謹刹那間連呼吸都忘了,他眼中浮現出孤注一擲地震怒神色,不等付諸行動,路評章就問:“如果我下半輩子癱瘓了,你願意推著輪椅帶我出去嗎?”
喬謹怔怔望著他,渾身都在發抖。
“不用去太遠的地方,公園,或者小區樓下轉一轉,透透氣就行。”路評章就著跪下的姿勢,緩緩問,“你願意嗎,喬謹?”
“這都什麽時候了,”喬謹盯著他,“你還說這種……”
“願意嗎?”路評章打斷他,尋求著答案。
他臉色實在太蒼白了,就連平時稍暗的唇上也沒有一絲血色,沁出來的汗已經把他的發絲濡濕了一層,但依然能看出平時習慣於高高在上的掌權者姿態。
喬謹俯視著他,路評章繼續追問:“願意嗎?”
喬謹沉默半晌,咬著牙點了點頭。
“願意。”
路評章一點都看不出來正在遭受巨大痛苦的模樣,雖然他仍舊沒辦法爬起來:“好,這是你親口答應的,在場的人都是見證。”
如果侯務德此刻還清醒著,想必會破口大罵,因為他帶來的保鏢們就是這樣一副表情。
眼下雙方對峙住了,侯務德生死不明,路評章確定重傷不能行動,保鏢不敢上前,喬謹也不敢鬆手。
但是拖下去對喬謹沒有絲毫好處,路評章需要立刻去醫院。
侯務德是唯一的籌碼,一旦保鏢發現他根本不敢弄死侯務德,那局勢就會立刻被打破。
就在保鏢蠢蠢欲動之時,遠處幾輛車開了過來,車身上印著‘麻雀傳媒’幾個大字。
喬謹眯起眼,鬆開手,安全帶自動收回原位,侯務德應聲落地,臉色烏青地仰著頭靠著車身坐在地上。
被勒過的脖子紫黑交錯,上麵的傷口還在冒著血,如果他再晚鬆開一分鍾,恐怕真的會被喬謹勒死。
侯務德帶來的人匆匆上前架起他,用衣裳捂住了那脖子上駭人的傷。
‘麻雀傳媒’的車停下,那車門唰唰全開,從裏麵爭先恐後地跑出來一大群扛著攝像機的記者,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飛奔而來。
領頭的保鏢轉頭望了一眼,吃驚過後,眼睛看向路評章。
那意思非常明確——萬一將來侯務德沒死,那有路評章在手,也有個交代。
“這種時候了還不快跑,”喬謹雙手脫力,從車窗上垂下,掌心手指上到處都是勒痕,“侯務德已經自身難保了。”
喬謹攢了兩口力氣,下車守著路評章,怕他們衝動之下真的將路評章帶走。
他不允許任何人搶走路評章。
路評章想伸手抓他的手,指尖隻是一動,喬謹把手主動塞到他掌心裏,護主狼犬一般戒備地盯著前麵的人。
記者們蜂擁而至,一邊跑著一邊哢哢一頓拍。
保鏢們被這陣仗嚇了一跳,有點懵的互相對視一眼,都在詫異路評章為什麽叫來的人不是打手而是記者??
這些記者們攔住他們要抬著侯務德上車的步伐,一邊哢嚓一邊問:“請問這次綁架……”
“滾!”被話筒懟到臉上的保鏢惡狠狠推開他,把人一下子推到在了地上。
這下子通了馬蜂窩。
“怎麽推人啊?”“說話這麽不文明!”“你們是哪家安保公司的?”“……”
路評章一點一點摸著喬謹的手,心疼那上麵的勒痕:“小劉的公司裏代言了個藥膏,抹了不留印的,回去我給你要幾盒來抹一抹。”
“你別說話了。”喬謹被他有恃無恐的態度搞得很頭大,另一隻手伸了幾次都沒敢碰他。
他拿出路評章的手機來,那上麵又幾個未接電話,喬謹撥了回去。
“我想跟你說話,”路評章眼睛有些睜不開,強撐著說,“你別怕。”
他反複的安撫喬謹不要怕。
喬謹眼眶發酸,眼淚都要跟著掉下來了。
“別哭,”路評章慌亂地拉著他手,“沒事,別哭……”
尹秘書那邊一接電話就喊道:“路總!”
他快急瘋了,焦急道:“你們怎麽樣!到了,我們到了!”
喬謹從沒聽他用過感情這麽豐富的語調說話,轉頭望去,果然看到了在一片塵土中衝過來的一溜汽車。
侯務德他們被記者拉著、拽著、上牙咬著、汽車堵著,還沒有衝出重圍。
尹秘書下車時絆了一下,就連從來都是焊到西裝褲子裏的條紋襯衫都被狼狽地抻了出來。
尹秘書無暇他顧,指揮著人扣下侯務德,又跑過來抬路評章。
周圍的閃光燈還在,記者嘈雜的聲音此消彼長。
喬謹脫了外套蓋著路評章的臉,怕被記者拍到。
尹秘書到了跟前指揮人抬路評章,緊接著,付霖嘯也帶著人到了,匆匆下了車從遠處跑來。
喬謹閉了閉眼,終於鬆了口氣。
“慢點,”他不得不放開路評章的手,交代尹秘書,“他脊椎受了傷。”
尹秘書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恨不得當場朝著路評章磕頭認罪:“我錯了路總,不要開除我啊,消息有誤我沒有及時核對就回報給您,我真的錯了!”
喬謹眼底的痕跡猶在,勉強維持住了冷靜,即便他的手還在抖:“他暈過去了,聽不到。”
尹秘書險些也暈過去。
他指揮人用擔架抬路評章,轉而對著喬謹痛哭流涕:“扣我的工資吧,扣獎金也行,喬總不要開除我啊,渣男尚且有回頭的機會,我從上班到現在,隻犯過這一次錯誤,嗚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