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戲莊

酒樓還是原來的酒樓,廚師和夥計亦是原先那些人,可生意的火爆讓梁德全都羨慕地咂舌。三家酒樓除了菜品不斷翻新之外,最大的亮點便是這三家都可以提供上古珍酒,這是別家酒樓所不曾有的。可上古珍酒太貴怎麽辦?這也難不倒好酒之人,有人想出了法子,買上一兩二兩,然後對著其他雜酒喝,也可以過把癮。總之,潞州城中有誰能去有上古珍酒的這三家酒樓去吃頓飯,那是一件很有麵子的事情。

原來在四大**中墊底的環采閣,經趙麗娟打理之後,也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李陶定期提供新曲,使環采閣成為了潞州當之無愧的第一**。就連李隆基也不再去自己的鳳鳴院了,而是天天去環采閣為趙麗娟捧場。郎有情妾有意,李隆基和趙麗娟兩人打得火熱,就差捅破那層紙了。

李隆基可以風流倜儻,可姚元崇就沒有這麽好的福氣了。每日公事完畢後,他便躲在家中苦練書法。當然他臨摹的不是哪個大家的墨寶,而是在仔細地模仿梁德全的字跡。他知道自己肩上的責任重大,不敢有半分懈怠。

除了環采閣之處,李陶還專門設立了一家潞州獨一無二的戲莊,交給李淩風經營。戲莊是一座長方形的大廳,廳中朝裏的一麵建成戲台,廳的中央是空場,擺有胡桌胡椅,周圍三麵建二層樓廊,有樓梯上下。戲莊有小二沏茶倒水,還經營有各種吃食。不管是南來的還是往的藝人,還是雜耍的唱戲的,都可以登台賣藝。就連公孫大娘有時技癢,也會上去表演一段劍舞,引來眾人一陣喝彩。當然,有這麽多好看的好玩的,來戲莊消遣價格自然不菲,可卻天天爆滿。

戲莊的生意這麽好,是因為有兩個台柱子。其中一個是聶無雙從廬州接來的席小娟,另外一個則是李陶派人專門請來的著名藝人郭滿子。

郭滿子並非生於曲藝世家,其父乃一商人,經年輾轉南北經營販賣,日子倒也過得富足平安。郭滿子十歲那年,開始跟著父親外出經商,一晃五年過去,郭滿子已是一個風流倜儻的俊少年,迷戀於山川流水,泠泠天籟,對經商日漸少了興趣。

此日,郭滿子隨父來到古都開封,行至相國寺,郭滿子忽然駐足不前了。原來有三家正在唱墜子書,聽眾如鴉。郭滿子被那抑揚頓挫、略帶沙啞的唱腔迷住了,那弦板絲竹之音仿佛和他的生命融在了一起。良久,郭滿子作出了一個決定:此生他業不從,專門留在這兒學藝,將來弦板相伴,瀟灑一生。

父親歎了口氣,苦口婆心地勸他要想清楚,但郭滿子態度異常堅決。見此情形,父親亦無可奈何。他知道改變不了這個執拗的兒子了。

多年來,他早已看出這個聰明靈巧的兒子不是經商的料,有一次,郭滿子去路旁林子裏撒尿,半個時辰還沒回來。父親等不住了,便去找,一麵大聲叫著郭滿子的名字。

嘩啦,空中驚起一片鳥群,郭滿子從一片草叢中爬出來,嘴巴撅起很高,老半天不理父親。

最後,在父親的追問下,他才沒好氣地說:“你把我的鳥嚇跑了,你不知道它們叫得有多好聽!”

從那時起,父親就預感到,這個唯一的兒子終有一天會離開他的,天性難移,他沒有回天之力。

“你多保重!”父親丟下這最後的一句話,又給了郭滿子一些錢,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郭滿子挨個聽了三天,他雖然不懂墜子,卻能靠著天賦判斷出孰高孰低。他走到了那個自認為唱得最好的獨眼劉跟前,謙恭地說:“我想跟你學藝。”

獨眼劉掃了他一眼,看他一身富人打扮,說:“小公子莫不是跟老漢開玩笑?”

郭滿子認真地說:“不是玩笑,當真!”獨眼劉說:“以何為證?”

郭滿子從腰間抓出幾貫錢,交給獨眼劉,拱手做了個揖:“這些就當作學費吧!”

獨眼劉仍不應允,說:“師有師風,藝有藝德,僅憑錢是看不出品性的。”

郭滿子想了想,抬手朝自己的左眼狠擊了一拳,頓時,眼角流出血來。

獨眼劉大受感動:“小公子果然一片誠心,我教。”

接著就帶郭滿子去大夫那裏包紮眼傷。

郭滿子天資聰慧,稟賦過人,很快讓獨眼劉刮目相看,他沒有料到這個少年竟有如此上佳的藝術感覺和寬廣的音韻。白天,郭滿子去相國寺聽書,晚上苦練,一年之後,居然唱得字正腔圓,有板有眼,比獨眼劉更勝一籌。

這天,獨眼劉把郭滿子叫到身前,歎了一聲道:“我這籠子太小,裝不住你這隻鳥了。”

郭滿子一聽話音不對,忙說:“老師,您是要趕我走?”

獨眼劉道:“不要叫我老師,你我並未行拜師禮,我也不認你這個徒弟。而今你已青出於藍,去他處討生活吧,我把醜話說在前頭,在開封這地界,我可不希望你和我爭飯吃。”

郭滿子眼裏慢慢湧滿淚水,良久說:“好吧,明天我就走。隻是今天我要給您磕一個頭,您雖不認我這個徒弟,但在我心中,您永遠是我的老師。”

說著就要下跪。獨眼劉連忙製止,堅決不允。郭滿子一聲長歎,隻得作罷。

第二天,郭滿子早早起身,打點行裝,正要走,獨眼劉進來,遞給他一把弦子:“這是我精心製作的,你收著。你跟我學了一年書,總算也有些緣分,這把弦子,算個紀念。”

郭滿子顫顫地接過弦子,不禁淚流滿麵。他說不出話,半晌還是跪下深叩一首,待抬起頭時,獨眼劉的背影已經走去很遠了。

郭滿子回到家,不料父親數月前遭強人劫殺,母親也已去世,家業凋零,田宅空空。郭滿子悲痛欲絕,在二老的靈牌前長跪九叩,額上磕出了一個殷紅的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