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寶塔疑案(五)

陳適正要開口,耳旁突然傳來一聲嘶啞佛號:“阿彌陀佛。”

一位老僧悄然出現,僧人身形瘦小,麵容幹枯,但充滿生氣的雙眼,光芒四射,令人不敢逼視。

來人正是弘法方丈,他目光轉向陳適:“陳府尹駕臨,本該相迎,但寺中昨日有歹人潛入,些許俗務,要先行處理。”

“哦?”陳適明知故問道,“有歹人入寺?可曾丟了什麽?”

弘法方丈看了陳適一眼,心平氣和道:“不曾。但歹徒殺了寺中僧值。”

“是呀,就是那位元覺大師麽?”李陶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可惜!可惜!”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元覺勤修佛法,涅磐之後必然已登極樂,也不為可惜。”弘法方丈垂下雙眼,合掌道:“佛家對生死,原本看得淡些。”

“那麽大師對自己的生死呢?”李陶話語中暗藏機鋒,竟是步步進逼。

弘法方丈淡然道:“如日之升,如月之降,如水之行,如風之逝。”

“好一個日升月降,風行水逝,”李陶拊掌道,“但不知執著二字,又作何解?”

聽李陶語氣咄咄逼人,陳適不禁擔心。

再看弘法方丈,臉上露出微笑:“施主這般,便可稱為執著了。”

哈哈大笑,李陶轉頭向寺外行去,陳適也即告辭。

弘法方丈立在原處,雙目微閉,神情淡漠,遠遠望去仿佛塑像。

“郡王,我們為何離開?”李白忍不住問道。

李陶白了他一眼:“難道你有方法在那老和尚的眼皮子底下溜進塔去?”

“什麽……還要上塔?!”李白有些不解。

“自然。”

“可普潤已經層層看過,並沒什麽特異之處啊。”

“如果沒有特異,如何解釋二僧先後死亡的事實?”

“隻怕又是無功而返……”

“這一次不會了。”李陶雙目炯炯,語氣平靜:“因為我已知道,元覺那一天到底看到了什麽。如果所料是真。或許今晚便可知道詳情。”

“需要我去嗎?或許我可以幫上忙。”陳適一臉躍躍欲試。

李陶看了陳適一眼,淡淡道:“你最好還是不要出麵,這事需要秘密進行。再說了,人若多了。照應不來,反而易生枝節。”

……

李陶剛剛回府,便有一人在早早等著他了。

“藍田王,你可回來了。在下等你多時了!”說話的正是刑部第一捕頭雷雨。

“哦,原來是雷捕頭,怎麽了,出什麽事了?”李陶問道。

“藍田王,是這樣的。自從押解趙彥山回京之後,師父就一蹶不振,我看在眼裏十分揪心。”

“古震乃年少初犯。朝廷對他法外施恩,從輕發落,將他杖刑一百,發配到安西充軍十年,這個結果難道古總捕頭還不滿意嗎?”

雷雨趕忙擺手道:“不不不。師父與在下對藍田王的大恩大德感恩不盡!”

“那你這是……”

“今日午時,朝廷以監守自盜及殺人罪判處趙彥山刀斧之刑。我怕師父他到時想不開,所以想請藍田王……”

李陶點點頭:“我明白了,雷捕頭,這事我義不容辭在!”

“大恩不言謝,有情後補,在下告辭了!”雷雨向李陶深施一禮。

……

午時將至。西市監斬之處圍觀者人山人海。

古雲天安置好家中老母和趙彥山家小,帶著兩壺好酒早早來到了刑場。

當一幹人犯到位後,古雲天走上前去,含淚遞給趙彥山一壺酒,道:“大哥,你怪小弟麽?”

趙彥山亦含淚苦笑道:“怎能怪你呢?要怪也隻能怪大哥自己。賢弟你今日能來為我送行。我已知足了,來,咱們喝酒”。

頃刻,兩人壺中酒盡,古雲天凝重道:“大哥。你可曾記得當日咱兄弟結拜時誓言麽?”

“記得”趙彥山悲戚道:“不過大哥隻是比你先行一步而已,你不必當真”。

古雲天淒然道:“大哥,你一個人在黃泉路上豈不寂寞,小弟願陪你一起同行”。

說罷,古雲天突然拔出腰間寶刀,向肚子抹去。

“咣當”一聲,古雲天的刀被人擊落在地,緊接著後腦被人一擊暈了過去。

看著裴嶽將古雲天扛走,李陶對趙彥山道:“你雖是將死之人,但也算是好福氣了!”

說罷,李陶轉身而去。

趙彥山仰天淒笑道:“哈哈哈……老天真是待我趙某不薄,讓我生平有此一友!賢弟,大哥先走一步了……”

……

天慈寺旁的一條小路上走著四個和尚,其實真和尚隻有一個,那便是最前頭的普潤,另外三人跟在他身後,僧袍僧帽,正說著什麽。

不習慣地拉了拉衣襟,李白小聲抱怨道,“居然要扮成這副模樣!”

“你不會連這點委曲都受不了吧?”李陶眼觀鼻鼻觀心,一臉肅然,看起來倒真像個佛門子弟,口中卻也沒閑著。

“阿彌陀佛,佛、法、僧是為三寶。袈裟在身,動靜有丁甲神護佑,施主你有福了!”

不問便知,說這話的是正牌和尚普潤。

李白張了張嘴,想起口頭功夫實在拚不過眼前這二人,何況如今局勢,擺明二人是一搭一檔,隻得悻悻住嘴。

瞥了一眼李白吃癟的模樣,裴嶽忍不住搖頭輕笑起來。

天色己晚,寺院生活規律刻板,僧人多半已歇下。三人一路行走,並未遇上什麽事。

剛到塔前,突然有人喝道:“站住!”

那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僧人,李白不禁握住了僧衣中的劍鞘,李陶卻在第一時間按住了他的手。

“阿彌陀佛,是孝達麽?”

“啊,原來是普潤師兄。”

名叫孝達的僧人秦州口音,身形魁梧,長相甚是憨厚。一見普潤,連忙合掌施禮:“這麽晚,師兄還不休息?”

“不忙。你在此做什麽?”

“寺監說道,最近寺中有歹人出沒,大家都要小心,因此要我來這裏守塔,若見到生人便搖鈴報信。”

一邊說一邊輕輕晃了晃手中銅鈴,卻被一隻手順手按住。

“師兄辛苦了,不如我來代勞吧。”身穿僧袍的李陶滿臉笑意,十分和氣。

“這……這怎好意思?”孝達一麵推辭一麵望了望對方:“不過,你是哪一堂的師兄?我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