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佩克斯隻覺得毛骨悚然,如果是平時聽到這樣的笑聲,他一定覺得很親切,發出這種爽朗笑聲的人,一般性格豪爽,容易與別人相處,但今天的鄭芝龍,讓他心驚肉跳不已,仿佛是在譏笑他這隻癩蛤蟆,想吃掉整隻天鵝。
今天這位大明的南海艦隊司令,一會和風細雨,一會暴風驟雨,一會巴山夜雨,一會又是傾盆大雨,好在最後是雨過初晴,和談沒有崩潰。
但斯佩克斯的心裏卻是晴朗不起來,他陰沉著臉,再也不顧忌自己一貫保持的紳士風度。
第一次和談,就在鄭芝龍的笑聲和斯佩克斯的陰鬱中結束了。
鄭芝龍的艦隊沒有回到麻六甲,而是沿著東北方向,進入了婆羅洲西部的坤甸。
坤甸在卡江口以東,是漢人相對集中的地方,總人數超過兩萬,其中城內從事經商和協助經商的就有數千人。
鄭芝龍在卡江口停泊,然後從東岸登陸,大部分人員都是留在船上和城外,他隻帶了一支百餘人的親衛入了城。
百十人的隊伍漫無目的,在大街上閑逛,城內到處可以見到漢人,也有一些金發碧眼的白人,估計是荷蘭人。
見他們全副武裝的樣子,荷蘭人好十分驚疑,不過看著他們沒有惡意,荷蘭人也驅趕他們,隻是自古在城內巡視。
鄭芝龍他們沒有騷擾城內的百姓,但城內的漢人百姓卻是騷擾了他們,漢人百姓遠遠對他們指指點點,甚至駐足觀看,好像他們是來自火星的怪物。
親衛們倒是不在意,他們一個個挺起胸脯,氣宇軒昂,目不斜視,像是在接受閱兵似的。
一行人逛到一座高大的建築前,他抬頭一看,原來是一幢三層的高樓,最底層的門口,掛著一個巨大的牌匾,上麵用漢字寫著五個金色大字:坤甸海鮮館。
鄭芝龍剛好有些饑餓,就準備進去嚐嚐海鮮,“弟兄們,快中午了,我們就在這兒用餐吧,看看坤甸的海鮮是否正宗。”
“是司令。”
親衛們立刻做出安排,有鄭芝龍帶著十名親衛上露用餐,留下四十名親衛在樓下接應鄭芝龍,其餘的親衛先去用餐,然後回來替換樓下的親衛用餐。
鄭芝龍打頭,進了海鮮館。
小二見來了客人,禮貌地將他們迎了過來,看到鄭芝龍等人的裝束,不由一呆但他反應不慢,緊接著鞠躬行禮:“軍爺要用餐,樓上請!”
鄭芝龍隨小二上了三樓,挑了一個靠近窗戶的房間,十名士兵圍坐在鄭芝龍的身邊。
“軍爺要用些什麽?”
“將你們的招牌菜盡管上,再來壺酒。”
“軍爺稍等,馬上好。”小二再次打量了鄭芝龍一眼,默默地退出了房間。
鄭芝龍從窗戶向外看,大街上車水馬龍,運輸貨物的兩輪車隨時可見,或者運往碼頭,或者從碼頭過來,不由心想,這兒應該是城中的繁華所在。
他經過簡單的統計,過往漢人超過三成,還有將近兩成的荷蘭人,其餘的大概是當地的土著,歐洲人的金發碧眼,很好辨
認,倒是當地的土著,與漢人有幾分相似,隻是身體略微矮小,麵孔黝黑,眉骨突出。
鄭芝龍沒有看到荷蘭的治安部隊,也許他們正躲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偷偷監視自己也說不定,鄭芝龍不怕與荷蘭人發生什麽摩擦,如果雙方在坤甸起了摩擦,說不定對和談還有好處。
不過對方沒有出現,鄭芝龍也沒有主動挑釁的欲望。
“軍爺,你們的菜來了。”小二的話,打斷了鄭芝龍的沉思,他雙手捧著一個長方形的托盤,盤中有一個白色精致的酒壺和幾個酒盞,還有幾樣海鮮,海鮮正冒著熱氣,顯然是剛出鍋的。
小二的後麵跟著一個中年人,一身灰色長衫,方臉,鼻子有點寬,胡須刮得幹幹淨淨,但露出暗青色的須根,頭發整齊地梳向腦後,是南洋漢人上流社會常見的那種大背頭,皮膚有些黝黑,不知道是漢人,還是當地的土著。
他向鄭芝龍行了一禮,“軍爺,我可以坐下嗎?”
“你是……”鄭芝龍想了想,應該沒有見過此人,不知道他為何找上門來。
“這是我們海鮮樓的東主,陳老板。”小二搶著回答,然後放下海鮮出去了。
“鄙人陳達,是這家小小海鮮館的東主。”陳達又向鄭芝龍拱手行禮。
鄭芝龍淡淡地說:“既是東主,那就坐下吧。”他勉強還了一禮,對方來意不明,他不會過於熱情。
“陳某謝過軍爺!”陳達小心地在鄭芝龍的對麵坐下來。
“東主不用客氣,這是你的海鮮館,你想坐在哪兒都行。”鄭芝龍是海盜出身,現在又是軍人,他有些不習慣陳達那種文縐縐的樣子。
“軍爺說笑了,現在軍爺是客人,這個房間,這張餐桌,自然是由軍爺來決定,陳某倒是叨擾軍爺了,”陳達起身給鄭芝龍滿上酒盞,他發現鄭芝龍有護衛在身,應該是個高級軍官,在斟酒的同時,不經意問了句:“軍爺可是南海艦隊的將士?”
“正是,我們從附近路過,順便來坤甸吃頓海鮮。”鄭芝龍舉起酒盞,與陳達對飲了一杯。
“那軍爺是……”陳達小心地看著鄭芝龍,既想探聽一些訊息,又擔心惹怒鄭芝龍,大明軍人從未進入過婆羅洲,現在這位將軍帶著自己的士兵,耀武揚威進入坤甸,不知道還有什麽後續的手段,以南海艦隊現在的實力,應該不是嚐嚐海鮮這麽簡單的事。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鄭芝龍作擺手狀,“倒是陳東主的海鮮館,十分氣派。”
“陳某隻是在荷蘭人手下討口飯吃,讓將軍見笑了,”剛好小二又端菜進來,陳達便對小二說:“吩咐下去,今天南海艦隊貴客這頓飯,我請,讓廚房將拿手好菜都上來。”
“好嘞!”小二答應一聲,小跑著出去了。
“陳東主,我們無功受祿,這麽好意思?”鄭芝龍稍稍謙遜了一會,又和陳達幹了一杯。
“軍爺,陳某離家多年,在坤甸見到大明的軍隊,覺得特別親切,一時高興,軍爺不必介懷。”陳達說得倒是實話,要不是鄭芝龍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淡
,陳達真有一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當年鄭和七下西洋,一路上不是商貿,就是宣揚國威,與南洋諸國關係良好,從無紛爭和衝突,南洋的百姓常常緬懷鄭和的壯舉。
現在南海艦隊進入南洋,從台灣島呂宋,再到麻六甲,幾場戰爭下來,讓大明進一步楊威南洋,雖然南洋諸國都已不複存在,但得到訊息的南的百姓,都期盼著大明的艦隊能再進一步,趕走紅毛鬼,拯救蒼生。
如果說鄭和下西洋時宣揚了大明的國威,那麽南海艦隊的勝利,則讓人們對大明生出敬畏之心,漢人在南洋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跟著沾了南海艦隊的光。
陳達是生意人,他要摸清南海艦隊下一步的動向,以便自己做出正確的決斷。
南海艦隊會正式進入婆羅洲嗎?
“陳東主,生意一向不錯吧?”鄭芝龍不鹹不淡地拋出一句,陳達主動請客,他倒沒什麽感激之心,這麽大個海鮮館,請自己吃頓飯應該不會窮掉吧?
再說真要收費,鄭芝龍也不是付不起錢,南海艦隊占據了麻六甲,沒收了大量的葡萄牙財產,他的手頭並不緊張,否則百十人的親衛隊伍,也不敢挑這樣的高檔海鮮館。
“托軍爺的福,生意還過得去。”陳達又和鄭芝龍幹了一杯,他幾次想開口,問問南海艦隊的下一步動向,但鄭芝龍顧左右而言他,陳達不敢造次,也許那是南海艦隊的軍事秘密。
“經營還算順利吧?土著、荷蘭人會不會前來搗亂?”鄭芝龍知道陳達要問什麽,但他還沒有做出決定,暫時無法借陳達的口在婆羅洲宣傳,隻好岔開話題。
“土著倒沒什麽,他們不會來這兒吃飯。”陳達把玩著手中的酒盞,像是在期待什麽。
鄭芝龍明白了,土著在當地是從事農業生產,或者給荷蘭人做苦力,餘產有限,當不起這樣的高檔海鮮館,“那荷蘭人呢?他們會欺壓當地的漢人?”
“除了給漢人派的稅收較重,荷蘭人平時倒很少幹擾,”陳達轉為苦笑,“隻是荷蘭人的治安軍隊實在難纏,吃飯不給錢不說,這些人還常常醉酒,一醉酒就鬧事,摔個碗碟什麽的都是輕的,甚至會將店內的客人趕跑,嚴重影響了店麵的聲譽。”
“那你們怎麽辦?難道他們沒有王法嗎?”鄭芝龍剛好聽聽荷蘭人是怎麽治理婆羅洲的。
“王法?那是對荷蘭人說的,我們這些漢人,在當地無權無勢,荷蘭軍隊不會保護我們,他們除了來催要稅款,哪會管我們死活?”陳達搖頭歎著氣,他忽然滿懷期待地看著鄭芝龍,“將軍,你們還會來嗎?”
“會的,我們一定會來的。”
鄭芝龍告辭陳達,離開海鮮館,從這一刻起,他已經決定了,婆羅洲,一定要屬於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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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