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裏慚愧,但事不得不辦,江敘提著那碗蓮子粥,往溫翮雪住處去的時候,頗有些犯罪的感覺。

隻是他廚藝別說是不精,連簡單的小菜從他手裏出來也是一言難盡,隻好借晏歡的花來獻溫翮雪這尊佛了。

沿途經過一處高樓,江敘停了下來,這高樓與別處的建築多有不同,每一個簷角都掛著一個鈴鐺,此刻微風忽過,便發出陣陣輕響,這鈴聲格外清澈,幾百隻鈴鐺的聲音加在一起,也並不吵鬧,倒像是有譜的調子。

他不覺被這樓吸引,上前一步,想要走近看看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擋在外頭,手掌一觸,便微微泛出淺淺白光,抽回手便又複歸風平浪靜。

江敘瞪大了眼,摸了摸屏障,被那水波般的觸感引得又摸了兩下,抬那樓,嘖嘖稱奇,“建的倒是好,隻是怎麽還不讓人進去”,他搖搖頭,轉身欲走,卻發現不遠處一個黑影快速閃現,他趕緊跑過去,拐過一個拐角,與一個眼生的弟子相撞。

兩個人差點撞上,江敘及時刹車,護著手裏的食盒,往後退了半步,還沒站穩,就聽見那人疑惑地叫了他一聲,“江敘?”。

這人著一身深藍衣裳,腰間掛一把黑色佩劍,他抬頭,看見一張俊朗的臉,那人眼睛狹長,此刻正神色不虞地看著他,“你怎麽在這裏?”。

江敘仔細打量了一下,看他裝扮與長相,覺得眼熟,在腦海裏找了一圈,才想起在,這人就是掌門座下弟子褚衛淩。

他記得原書裏說褚衛淩極其討厭江敘,這幅表情倒也……正常。

“…褚師兄?額,我有事找師尊”。

褚衛淩看了他手裏的食盒一眼,“師尊怕是不會見你”,說完,便一句話也不肯多說,轉身就走。

江敘看著他走遠,剛剛在暗處沒有看的仔細,眼下褚衛淩到了一盞燈火旁,發現他身下衣角缺少了小小一角。

真是奇怪,他疑惑著轉頭,原書裏褚衛淩可是極其注重形象,寧可不出門,也不會允許自己的衣著外貌有半分不適,怎麽衣角缺了都沒有發現?

江敘搖搖頭,不再多想,又看了眼那高樓,便繼續走了。

溫翮雪本身便喜好清淨,所居之地名叫月下庭,位置偏僻寧靜,屋外一片修竹,月出時銀光輕灑,清冷幽然,自是涼月映階,疏清之色。

江敘頭一次來這裏,盯著那雖然素雅卻是簷廊蜿蜒,簷角雕琢精細的屋子,不免心裏有了落差。

同樣是木屋,同樣外有竹林,他仰頭看了眼天幕之上的月亮,空中月輝清清,似玉石之色。

“……怎麽這裏的月亮也和我那處的不一樣似的“,他嘟噥幾句,歎口氣,感歎一句人與人果真不同,便踏入那灑滿了月光的院子。

一進入院中,便有一陣幽幽香氣襲來,這氣味且淡且清,好聞的緊,江敘呼吸兩口,心道溫翮雪身上似乎也有這氣味。

月下庭裏一片靜默,唯有簷廊邊上水池裏頭約莫是遊魚未眠,在水下遊動,發出輕微響動。

江敘一進入這寂靜過頭的空間,便不覺也放輕了腳步,院中種著棵桃樹,恰在木窗之前,眼下正是花開之際,嫩紅花瓣繁茂,團成一團錦簇,在夜裏也極熱烈明亮。

原以為溫翮雪不會喜歡這種浪漫熱烈的花,卻沒想到在自己窗前便種了一棵。

江敘收回視線,抬腳踏上眼前石階,輕手輕腳地上去,到了門前,門內亮著燈,暖光融融。

提起勇氣,他深吸一口氣,敲響了門,“師尊?”。

裏頭無人應答,江敘屈起手指,又敲了幾下,“師尊你在嗎?”,依舊無人回答,他試探著又敲了幾下,都是一樣的結果。

這個時候師尊怎麽會不在房裏,況且眼下燈還亮著……

有關於劇情的事情他眼下必須要清楚一些,今天好不容易有機會來,總是不能再走的。

他低頭看了眼手中食盒,咬咬牙,低低念叨了一句失禮了,便輕輕推開了木門,一股比院子裏更加濃鬱、與溫翮雪身上的氣味相同的香氣順便便撲麵而來,江敘抬腳跨過門檻,走進了這間屋子。

香氣淡雅,江敘進去後第一反應便是去看周圍,卻並沒有看到燃燒的香爐,屋內陳設簡單,古色古香,最前,擺著一架雪白古琴,書案上幾卷竹簡,兩三本疊在一起的厚書本。

他抬腳動了動,又試探著喚了幾聲,依舊是無人回應,隻有燭火燃燒的輕微響動,他沒再挪動腳,心想可能師尊確實不在,還是下次再來。

轉身要走的時候,卻聽見了溫翮雪的聲音,從更裏麵傳出來,“既然來了,便進來吧”。

江敘站住腳,回轉身,疑惑地看了看周圍,卻沒發現師尊的人影,接著就聽見那聲音再次響起來,“且往裏麵走”。

人不在這裏都知道房裏來人了,不會是他一進門師尊就已經知道了吧?

“……”,江敘沒法子隻得往裏麵走了走,繞過那白色古琴和屏風,才發現這屋裏別有洞天,一片薄薄白紗後邊,氤氳著冒出些溫熱濕氣,他揭開那紗簾,卻被眼前景象驚得呆住了。

簾子後頭竟然是一個溫泉池子,溫翮雪背對著他,黑發披散,半遮住如玉肌膚,浸在氤氳水汽中,朦朧虛幻。

“對不起師尊!!”,他忙捂住自己的眼睛,後退半步,卻聽見一聲極輕的笑,如清泉一般傳入耳中。

“無妨”,頓了頓,那聲音便又接著道,“睜開眼睛吧”。

倒也是,江敘這個時候反應過來,兩個人都是男人,這又有什麽可避諱的,約莫是師尊自身氣質太冷,隻可遠觀,乍一看到這幅樣子的師尊,也覺得不好意思。

想著,他便睜開了眼,隻是剛一睜眼,就被師尊肩頭的那朵鮮豔的紅蓮吸引了目光。

方才太過慌亂,沒注意到,眼下這一眼,卻是叫江敘愣了神,這蓮花紅似血,在師尊冷白肌膚上顯得愈加糜麗燦爛,仿佛真是鮮活的一般。

當然,吸引他的不隻是這花,江敘原以為師尊長得那樣好看,身材也該是小白臉類型的,誰知道光是看那後背肩膀,便打破了他的想法,那裏曲線優美緊致,絲毫沒有孱弱之感,說不定還比他要有力。

不待他移開視線,眼前便像被蒙上一層水霧一樣,隻聽見一聲劃拉水聲,再睜開眼時,溫翮雪已經穿戴整齊,站在他麵前。

“……”,江敘眨眨眼,“師尊好快”。

溫翮雪發梢還濕著,麵容被水汽潤濕後更顯深邃,比平日裏清冷出塵的樣子相比,更添了幾分濃鬱,他淺淺勾起唇,“不算快”。

這還不算快?江敘心裏嘀咕著,卻看見他挑起了簾子往前堂走了出去,他趕緊提著食盒跟出去。

溫翮雪坐在書案前,看著還站在原地的江敘,伸手指指前麵,“坐”。

江敘這才坐下來,看看手裏食盒,提前來放在書案上,看了眼溫翮雪,道,“師尊,那個,聽說你喜歡蓮子粥,我特意親自做……額,不是,特意帶了蓮子粥來”。

溫翮雪微微挑眉,“你怎知我喜歡蓮子粥?”。

江敘心道我總不能說是作者設定吧?想了想,他道,“全師門的人都知道呀”。

溫翮雪沒再說什麽,卻依舊沒看那食盒,手下拿來一卷竹簡展開來,“這蓮子粥,是你做的?”。

江敘一陣心虛,訕訕開口,“…倒也不算是,師尊,這個不重要,我隻是想答謝你那日將我從魔君手裏救出來,還是趁熱吃吧,涼了就不好了”。

趕緊收下吧,你收下我才能有底氣問你事情啊。

即將打開的蓋子被一隻修長溫潤的手按住了,江敘疑惑地抬頭,就看見溫翮雪淡笑著看著他,眼裏卻沒有笑意,“那恐怕全師門都記錯了,我不喜歡蓮子”。

“啊?哦……”,江敘收回手,又募地抬眼,什麽?他不喜歡蓮子!作者君的設定哪去了?

他尷尬地看著溫翮雪,心道現在尷尬了,趕忙道歉,“……對不起,師尊,我大概是……記錯了”。

一聲輕笑響起,溫翮雪將那食盒推開至一邊,“無妨,你找我怕是有事要問”,他看著江敘,“是要問我與白流之事?”。

江敘怔愣幾秒,悶悶開口,“師尊你…你怎麽知道?”,他急急補充,“我隻是覺得奇怪,魔君對師尊太失禮了!思來想去,也恐怕隻有以前識得才會這樣說話的”。

溫翮雪著了筆,在桌上展開的紙上計量著將落未落,一手還拿著書簡,聽到他的話,手稍稍一頓,道,“白流活了百年,我也活了不短,有交集無可厚非”。

沒得到想要的答案,江敘皺了皺眉,看了看他,鼓足勇氣,繼續道,“可是師尊,白流好像知道很多事情,你們真的隻是有交集嗎?”。

“人生百年,斬不斷與人間千絲萬縷,與人間的人,或識於此刻,或隻匆匆一麵,連名姓也不知,便也算不得相識”,溫翮雪終於提筆沾了墨,與紙上落筆,“若是知曉對方底細,卻隻有前塵緣分,再有一世,物是人非,再無交集,

你覺得,算是相識嗎?”。

這一大串聽得江敘頭暈,卻也聽出來師尊並未回答他的話,他想了想,答道,“怎麽不算?,相逢便是緣分,若是我,前世既然認得,後世哪怕是沒了交集,也會記得那點以前的緣分的”,頓了頓,他又反問了一句,“我問師尊你們是不是認識,師尊怎麽扯出這麽多來?那要是師尊你,會怎麽看?”。

墨香漸溢,溫翮雪抬眼,看著他認真的神色,笑了一下,又緩緩搖頭,紙上落下兩個字:不知。

“……師尊就是不想告訴我,才說了這麽一大段來繞我”,江敘撇撇嘴,原以為兩人共處一室,他會緊張不已,可眼下燭火微光下,溫翮雪執筆落字,他在一旁看著,卻有些愜意的感覺,便放鬆了許多,“但我還是覺得你們認識,魔君那日叫師尊叫的那麽親切……”。

還未說完,就被人打斷,溫翮雪聲音帶上冷意,眉也皺起來,“胡叫罷了”。

江敘看他的表情,一愣,嘀咕著,“…我猜你們二人恐怕是有過節”,他又看了眼溫翮雪,腦中不自覺想到了剛才看到的那多紅蓮,剛想開口問道,就被打斷了。

門外突然一陣吵鬧聲,江敘豎起耳朵,聽到有人驚慌失措地喊著:“聚靈石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