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敘穿戴好,把能遮的都遮的嚴嚴實實才出了門,帶著徐溫徑直往時景玉房中去。

敲門時內心還是忐忑,他平息下呼吸,緩緩心神,才再次敲響木製的房門。

微有些沙啞的聲音低低響起,江敘停頓一下,推開了門。

屋內有些悶熱,怕再冷到的緣故,窗戶沒開,澆滅的熏香遺留下一抹悠長的餘韻,夾升起星星點點的藥苦。

桌上還放著碗粥,隻剩下半碗。

不等他們走到床邊,時景玉便從床榻上掙紮著起來,剛剛掀開被子,江敘就快步走過去,一把按住他肩膀,“師兄你起來作甚?”。

時景玉微微一頓,因為風寒略臉色略有些蒼白,他看眼江敘,輕咳一聲,嗓音還有些沙啞,“師弟可還好?”。

江敘扶著他坐好,站在床邊疑惑地看他,“師兄怎麽這麽問……”,等等,他昨天好像確實是不太好。

想必,昨晚時景玉來他房中看到的就是他那副中了藥的樣子,臉皮厚如他,也覺得麵上十分掛不住,想到此處,江敘咳嗽兩聲,含混道,“師兄不必擔心,我沒事,倒是你,生病了就要好好休息,吃藥了嗎?”。

時景玉點點頭,目光從他臉上移開,落在身後站立的徐溫身上時,神色變了變,不由地眉頭輕皺一下,雖然很快放鬆,江敘卻看得一清二楚。

他若無其事地側身往徐溫麵前擋住些,笑道,“不過師兄你有靈力傍身,怎的還這般容易生病?”。

時景玉此刻聽了他的話,重新躺下,視線飄飄然掠過徐溫,“靈力不是時刻有用,我昨夜不知道怎麽了,並不清醒,睜開眼時就在走廊”。

言畢,他歎口氣,將被角掖了掖,“說來也真是奇怪,我明明是去師弟房裏看你的,怎麽一眨眼便不知不覺出了房門躺在走廊?”。

江敘心虛地瞄一眼身後的徐溫,看見對方依舊一臉淡然的模樣,在心底歎口氣,心道真是麵不改色啊師尊,他抿抿唇,打著哈哈道,“或許是師兄夢遊了也不一定……”。

說出這話後,不僅他自己沉默了,連時景玉也奇怪地看他一眼,臉上的表情明顯寫著‘欲言又止’四個大字,江敘恨不得給自己腦門來一下,輕咳兩聲,開始轉移話題,“師兄吃飯了嗎?”。

好巧不巧,他剛剛問過,外麵便有人輕敲兩下門,江敘忙道,“我去開門!”。

門開的一瞬間,飯香味頃刻便傳入房中,江敘看著端著飯菜的晏歡,一時陷入沉默,兩人在門邊尷尬對視一會兒,他才側開身體,“師妹快進來”。

晏歡向他點點頭,端著飯菜進來,在看見屋內站著的徐溫時,眼神稍作停頓,但很快移開,將飯菜放在桌上,看向床榻上的時景玉,“大師兄,這些菜清淡,來吃些吧”。

江敘關了門便主動請纓,“大師兄且慢,我來扶你!”

一時激動忘了自己過了昨夜也算半個傷員,邁開步子往床邊走的時候,撕扯到尚且酸痛的腰,立馬僵在原地,徐溫看他一眼,動起來,“我來吧”。

“不——”,江敘忍下差點就要出聲的痛哼,盡量將扭曲的動作掰回來,一步一步走到床邊,“我完全可以!”。

徐溫伸出去的手放下來,盯著他背影不移開視線,直到晏歡不知何時站在他身旁,才回過眼來,衝她輕輕一笑,權做打招呼。

晏歡本就是個不苟言笑的人,往日實際上是話也不多的,一般情況下同人一起不會主動開口,眼下卻是主動問了一句,“徐道友與江師兄是如何認識的?”。

徐溫淺淺淡淡地回過視線,落在江敘身上,簡明扼要,“偶然遇到”。

晏歡沉吟下來,似乎還想要問些什麽,最終卻沒再說話,同他一樣,把目光放在那邊二人身上。

江敘穿過時景玉的背,環住他肩膀,把人從**扶起來,他的腰自然還是酸的,可眼下這麽多人都在這裏,又不能露出端倪,隻好強撐著把人扶到桌前坐下。

時景玉任由對方環著扶著,其實他不過是染了風寒,無非頭昏些,體質不錯,手腳倒是不發軟,但此刻被江敘扶著,卻莫名覺得心尖上某處喜悅蔓延。

直到坐下來時,江敘彎腰時垂落的長發搔癢在脖頸間,他稍稍扭頭看過去一眼,目光捕捉到對方脖頸間極不明顯的一抹紅時,勾起的唇角才轟然倒塌,方才升起的一點欣悅頃刻間被冰涼的冷水澆滅,他不覺便拉住要直起身的江敘的手腕,視線緊緊盯著他脖子,聲音沉了幾度,“師弟,你昨夜當真沒事?”。

江敘被他問的一怔,看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時低下頭,猛地回過神來,忙站起身,“當然沒事啦”,他心上直冒冷汗,趕緊找出個借口,“晚間蚊蟲多得很,我被咬的厲害”。

他站起來時那點紅痕就又被衣襟掩蓋住,時景玉收回目光,長睫垂落,低聲喃喃道,“是嗎”。

“時道友不用擔心”,一直沉默的徐溫突然開口,聲音不輕不重,正正好傳到屋中人耳中,“昨夜他身體不適,我幫了忙,身體應該是好了”。

江敘轉頭,嘴唇張了張,停頓一會兒,才點點頭,“是這樣沒錯,師兄你不用擔心了,現在生病的是你呀”,他把筷子遞給時景玉,笑道,“快吃點吧,吃飽了身體才能好嘛”。

時景玉沒說話,看著他拿著筷子的手一眼,半晌,才接過來,“沒事就好”,手指捏捏木筷,他抬頭對上江敘眼睛,“我很擔心你”。

這句話放在平時沒什麽奇怪,可今日聽在耳中莫名就讓人多想,江敘抿抿唇,嗓子不知為何有些幹澀,“…知道了,師兄快吃吧”。

在時景玉房中並未待多久,出去後,江敘原本打算回去休息一會兒,過兩日就又要出發去別處,卻不料晏歡攔住了他。

跟在身後的徐溫看了晏歡一眼,微微點頭,道,“我先回去”。

晏歡點點頭,看著他離開,目光與江敘對上,“師兄,我有問題要問”。

她的眼神如往常一樣淡漠,可江敘對上時候卻覺得好像什麽都要被看穿,莫名心慌了一下,沉默一會兒,他點了頭,輕聲道,“好”。

不論如何,昨夜的事情現在是不能說出去的,且不說徐溫在晏歡和時景玉眼中還是個他認識不久的合眼緣的道友,若是讓他們知道這人便是光風霽月清冷出塵的師尊,豈不是更要亂套。

兩人往僻靜處走,江敘一直低著頭,思考著一會兒要是師妹問起昨晚的事情要如何回答,冷不丁撞上一個人,他揉著額頭,一邊道歉一邊後退半步讓開,抬起頭。

褚衛淩臉色很差地看著他,眉頭高高皺起。

“褚……額,褚師兄?”,看見麵前的人,他眉頭便瞬間皺起,“……抱歉”。

說完,便繞開他要走,褚衛淩倒也沒動,隻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話,“勸你還是少與歪門□□勾搭”。

他怎麽就和歪門邪道勾搭了?

江敘一臉懵地轉身,卻見對方已經頭也不回的走了。

果真是,這人對自己的敵意真大啊,莫須有的罪名說安就安。

“師兄?”,晏歡在前麵轉身看他,江敘忙揮揮手,“來了來了”。

“所以昨夜師兄中了九尾的毒?”,晏歡眉頭皺起,放在桌上的手指緊扣了下桌麵,“是徐溫幫師兄解毒?”。

江敘點點頭,看見對方表情,又解釋道,“確實是他幫了我”。

他這也不算是撒謊,無論是用何種方法,總之確實是師尊為他解開的毒,如此說,也算是坦白,無非隱瞞師尊身份。

晏歡薄唇輕抿,線條愈發平直,顯出幾分冷淡,“師兄為何不告訴我們?”。

前麵許多個稱得上犀利的問題都被江敘圓的好好的,聽了這個,他卻一時頓住,舔舔唇,放在桌下的一隻手蜷縮又鬆開,想了想還是打算就照著最簡單的說,“在回來之前我並不知道自己中毒了”。

這話確實是實話,當時在酒樓裏確實無甚感覺,回了房中時才後知後覺地發作起來,那時哪還顧得上告訴別人,更惘論溫翮雪很快便趕來了。

晏歡觀察著他的表情,睫毛微動,卻是沒再問,她站起身來,輕聲道,“走吧”,便率先起身離開。

江敘看著她的背影歎口氣,他覺得晏歡雖然不喜言笑,沉默少言,但有時卻好像什麽都看的透徹,那雙眼睛鮮少流露情感,在沉默著看著人時卻好像千言萬語都在裏麵。

修習最勤奮,天賦極佳,偏偏最是低調,他看著晏歡離開的背影,突然很想知道,她到底是為什麽來到淩雲山呢?

隊伍修整幾日後,就要出發,怎麽說也是有靈力的人,江敘身體好的快,除卻身上有些重點的痕跡,基本上好的差不多了,隻是這幾日夜間時常做夢,不是什麽噩夢,卻有些古怪。

夢裏總是一片漫著深霧的水潭,看不清樣子,每每做起這個夢,就好像墜入虛無之境,心髒空空鈍感。

江敘沒有當回事兒,行進路上很快便被其他新奇物什吸引去目光,連褚衛淩時不時的挑釁針對也權當做看不見。

不過徐溫要跟著他們一起,引起了懷疑,時景玉原本對他很有好感,可現在卻不知怎麽了,態度冷淡許多,甚至莫名有股敵意,江敘好說歹說才說服他叫徐溫跟上。

兩人間的氣氛現在變得奇怪的很,江敘勸也沒法勸,隻好幹看著,倒是這幾日小師妹纏他纏的緊,每每見到他與徐溫單獨在一起就要過來湊熱鬧。

隊伍停下歇息這日,他剛找塊兒地方歇著,遠遠就瞧見一個人影走過來,原以為還是小師妹,待到走近了,才發覺竟然是褚衛淩。若說以前他還能麵上對付,自從仙俠大會過去後是表麵功夫也懶得裝,抱著手臂看著對方,“師兄找我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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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無良作者開始懈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