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以後,江敘就再也沒夢見過那個戴著鬼麵的人,那幾日連著做過的夢,連同那日出現在房中不知是真是假的人影,虛幻地仿若一碰即散。

他常想和溫翮雪說說關於夢的事情,可每每他提起,溫翮雪便像是有意避開似的,以往總是會一字一句慢慢同他耐心講完的人,到了這時候卻是一筆帶過。

江敘覺得奇怪,於是愈發覺得這個夢是包含什麽玄機,那人也是,他能很清楚地感覺到,他一定是見過他的,或許就像曾經上過淩雲山的赫連墨一般,曾經見過,卻隨著散去的記憶全都逝去。

不過眼下來不及他多想,在水雲間待了已有半月,這幾日除卻那日與時景玉在石橋邊見過的那次蛇潮後,便再也沒有其他異動,計算著時間,也該啟程去最後一個地方,再有一個月時間,也就該回淩雲山去了。

江敘歎口氣,隻覺得不過下山一趟,怎得這麽多撲朔迷離的事情,他理理衣衫,打算出門去找找早早便出了門的溫翮雪。

誰料剛一打開門,還不等他走出房門,便看到褚衛淩在他門前經過,聽到動靜腳下停頓一瞬,挑著眼看過來,不知他今日怎麽的,倒是不見往日與自己針鋒相對的模樣,表情也淡淡的。

兩人現在算是撕破了臉,江敘也懶得和他裝師兄弟感情深厚的模樣,他幹脆地踏出房門,轉身關上門,假笑一下,便饒過他要往樓下走。

剛踏上樓梯,身後停頓下的腳步聲便再次響起,江敘沒去理會,身後人卻主動叫住他。

“那個徐溫是什麽人?”。

江敘腳步頓住,心尖一緊,“是我的朋友”,他轉頭看著褚衛淩,皺起眉,“師兄,若不是我知道你討厭我,可就這事事都關注我的樣子,倒是叫我誤以為師兄是關心我了”。

褚衛淩一直維持著的淡然神色終於被這一句話打破,他蹙起眉,“未免想的太多”,他繞過江敘身邊,經過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擦過他肩膀,留下一句,“不過我看,關心你的人倒是不少”。

說完這句,褚衛淩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留下江敘站在樓梯上看著他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他一定要查清楚了,為何褚衛淩對他像是愁人一般,幹什麽都要來插一腳。

既然師尊不記得,那他就自己去問,不信隻有他一個人知道這件事。

鬱悶一會兒,他才抬腳,剛下樓,肩膀便被人輕拍一下,緋色的衣衫在眼前閃過,下一秒符碧菡就站在他麵前。

小師妹一露麵江敘才驚覺,好像這兩日都未曾見過她,不覺吃驚道,“小師妹?你這是要去做什麽?”。

符碧菡看起來心情很好,臉色同今日衣衫顏色一般鮮亮,發間珠簪熠熠閃著光,一雙眼睛也亮晶晶的。

“我不去做什麽呀”,她聲音清亮地回複一句,還破天荒地扭頭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以往倒是沒見過小師妹能對自己露出這樣和諧的表情,雖說現在兩人關係緩和不少,再怎麽說也不再是最開始單方麵地嫌棄討厭的狀態,但這樣坦然放鬆的笑,江敘還真是鮮少在符碧菡麵對他時看見這樣的神色,不免覺得驚奇。

不過眼下卻也覺得她不咄咄逼人驕橫跋扈時,還是蠻可愛的,見她這樣開心,忍不住也跟著笑,故意道,“難不成是要去見心上人?”。

符碧菡臉上的笑收了一半兒,扭過頭嗔怪地看他一眼,臉一下子就紅了,支支吾吾地開口反駁,“說什麽胡話!本姑娘就是單純的開心不行嗎?”。

江敘麵上點頭應是,心裏卻道果然被他猜中了。

不過這一下到時見叫他想起初來的時候,他還什麽都不知道,隻當自己是個有些小運氣的外來者,無非是來這裏走一遭,最後還是要回去的,那時候符碧菡待他的態度是完全的不好,簡直視若敝履。

樓下已經漸漸有了來客,小二早上倒也精神,端著木盤跑來跑去,各樣的茶點被安穩地放在桌上,淡淡的茶香與甜味漸漸在空氣裏蔓延。

江敘今日沒得到師尊的投喂,胃還是空空的,被這氣味一引,肚子便不安分起來,他尋了個地方坐下,看著符碧菡也同他一起坐下來,一時有些疑惑,“小師妹不是要出門?”。

符碧菡撐著下巴看他,秀氣的眉皺起來些,“我何時說過我要出門?”。

江敘心道可你的樣子看起來就是要出門嘛,他招來小二,笑道,“一碗白粥……”,轉頭看眼符碧菡,轉而問道,“師妹吃過了?”。

符碧菡搖搖頭,他便改了口,道,“兩碗白粥,四個包子”。

小二樂嗬嗬地應和著轉身,符碧菡瞪圓了眼睛,“為什麽是四個包子?”。

江敘慢悠悠地推開合著的窗,向外看去,“你不吃?一人兩個”。

“江敘!”。

江敘不明白自己又戳中對方哪個逆鱗,無奈地聳聳肩,“我也不能看著師妹不用早膳呀”

符碧菡氣的瞪眼睛,“我看起來能吃兩個包子?”。

小二麻溜地上了兩碗小粥,包子放在中間,肉包和白粥香氣撲鼻而來,江敘本就餓著,這下更是覺得腹中空空,於是便隨口說了句,“難不成不能?”。

眼瞧著符碧菡又要生氣,他隻得改了口,“不過要是師妹吃不了,我吃三個就是”。

符碧菡臉色沒好看多少,倒是叫一門心思放在吃食上的江敘不太好意思,奈何這小店的早膳做的確實不錯,看起來是簡單,味道卻香得很,他輕咳一聲,手上已經拿起勺子準備下手了,不忘提醒符碧菡一句,“師妹快些吃,不吃早膳對身體不好”。

“…你好囉嗦”,符碧菡嘟噥了這麽一句,卻乖乖拿起勺子,吃起東西來。

江敘看著她微紅的臉,沒想明白她在想什麽,心道果真難懂女子心事。

到了最後符碧菡還是吃了兩個包子,吃完整個人臉紅的厲害,江敘不明所以,隻當她是喝熱粥喝熱了,關心了一句,“師妹臉紅的厲害,不若出去透透風?”。

符碧菡哼了一聲,扭過頭去,沒回應他,半晌才支支吾吾地道,“…我平日裏不吃這麽多的”。

哦!江敘恍然大悟,原來是因著這個臉紅,他搖搖頭,不解道,“吃這麽多又如何?”,想吃就吃了,還管他什麽多少?

符碧菡癟癟嘴,“女孩子哪有吃這麽多的”。

“師妹這話就不對了”,江敘給兩人倒了茶,慢悠悠輕抿一口,“隻要是愛吃的,吃多少都無妨,無非關注的是身體能不能承受,和你是女子有什麽關係?”。

符碧菡稍稍一怔,“吃再多也沒關係?”。

江敘一挑眉,訝異道,“當然沒關係,我不就很能吃?”。

符碧菡臉上的紅暈漸漸退去,她端起茶杯來,臉上上了笑,眼睛彎彎的,聲音很小,卻是江敘這個距離剛剛好能聽到的,“其實我也很能吃”。

“噗”,江敘忙放下茶杯,擦擦嘴角,笑著道,“小師妹有些時候還是很坦率的嘛”,他扭頭看向窗外,忽地在窗外看見一個穿著熟悉人影,臉色一怔,站起身來,追了上去。

“哎!江敘你幹嘛去!”,符碧菡吃驚地追到客棧大門口,跺了跺腳。

“去去就回!”。

那人穿著粗糙的灰色布衣,長發在腦後束起,身形卻挺拔高大,江敘剛一出去,就隻看見一襲灰衣亂入人群,消失不見。

江敘緩口氣,忙也跟著鑽進人群,可那個人卻再也沒找到,他站在原地,平息了下呼吸,身邊突然傳來一聲叫喊。

“小夥子,要買個麵具嗎?”。

是個蒼老的老人婦人聲音,江敘轉過頭,才發現自己恰好停在一個掛滿麵具的木架前,架子後麵坐著位白發蒼蒼的老婦人,手裏還用幹草編著什麽。

他看了眼那木架上的麵具,一眼便看見掛在最中間的那張紅色的。

赤紅色麵上有類蛇的花紋,用黑白雙色繪製,狹長的雙眼兩邊下側的墨色鱗片微微泛著光,掛在一堆五花八門的麵具中間,也顯得格外突出。

這是那日夢境中,那個站在漆黑陰沉的大殿前的那人臉上所戴。

江敘想也沒想,便拿下來那麵具,一邊掏出銀錢遞給老婦人,一邊問道,“老人家,你有看見一個灰色衣裳的男子經過嗎?”。

老婦人接過銀錢,慈祥的麵容露出一笑,莫名顯出幾分詭異來,江敘眉頭皺了皺,老人手上動作終於停下,“這麵具和你有緣呐”。

江敘怔愣一下,低頭看著手上麵具,忽然覺得那空著的雙眼處突然有了神采,他一頓,抬起頭,卻見眼前的老婦人不見蹤影,隻剩下一麵掛滿麵具的木架。

手上驟然一輕,那麵具竟然飛了出去,他連忙轉身追上,卻見麵具像是有神識似的,看著他轉過來,還在空中停留一瞬。

江敘忙看了看周圍,卻見四周的行人依舊是各行其是,好像根本就看不見那赤紅麵具似的。

看來剛才那個著灰衣的人是刻意引著自己的。

他盯著眼前麵具半晌,卻見那麵具轉了過去,不再停留,往人群深處飛去,江敘猶豫一瞬,還是抬腳追了上去。

-----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真的好熱……

烤焦了鴿子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