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以時景玉起頭的交談最後以江敘的笑結束。

江敘原本還以為大師兄雖然表麵沉穩冷靜,但在感情上是有些遲鈍的,可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一早就注意到了“徐溫”。

他回想那日從青漪那裏逃出來後,發生的種種,突然老臉一紅,難怪那日總覺得大師兄看他的眼神與往常不太一樣,原來是早就看出來啦!

看來師尊是被大師兄當成不負責任的登徒子了。

江敘原本還臉頰發熱,此刻腦中卻不覺開始想象知道這件事後的溫翮雪臉上的表情,想著想著就不覺笑起來,那時定然是十分有趣的。

不過眼下可沒時間去想這事情,大師兄那邊也不知該作何解釋,總不能對他說徐溫不是登徒子,而是師兄你一直敬仰的師尊吧!

到時且不論師尊瞞著全門自己獨自下山被人這事被人知曉,恐怕他和師尊的關係定然是要經過一番拷問的,倒也不是他不信任時景玉,隻是什麽事情都是有傳出去的可能的,到時候要是被山中其他峰主,尤其是符掌門知道,不知道會被氣的怎麽吹胡子瞪眼。

江敘歎口氣,臉上笑意輕易就被這憂愁衝散,一旁追上來專來找他的符碧菡見他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笑,沒好氣地拍了他後背一下,“你在想什麽呢,怎麽表情這樣奇怪?”。

這一下可給江敘嚇了一跳,眉頭皺的更緊,他側頭看了符碧菡一眼,鬆口氣,摸摸胸口,“師妹你不是同晏師妹在一處?”。

提到這個,符碧菡的表情有一絲怪異,似乎是不太好意思,雙頰微紅,眼神也四處飄,“…誰說我和她在一處了”。

符碧菡這反應江敘並不覺得奇怪,往日符碧菡怎麽看不慣晏歡他是看在眼裏的,平日裏惡作劇沒少做,嘴上功夫也是厲害,隻是近來二人關係卻肉眼可見的好了很多,連他也覺得奇怪。

晏歡雖看著淡漠,可有時也是十分執拗的,在符碧菡麵前礙著對方師姐的輩分態度一直是不卑不亢的,可要說一下子便原諒她,同她親近起來,可不太可能,但照著符碧菡的性子,又不可能主動低下頭和晏歡講和,這麽一來,他也想不到這二人是經曆了些什麽,眼下才會這般和諧。

腦中亂七八糟地想了一通,江敘將視線從符碧菡微紅的臉上移開,點點頭,“那就不在一處吧”,他向前看了一眼,目光停駐在背脊正且直的時景玉身上,又看眼周圍景物,心中計算著到淩雲山腳下大概的時間。

“喂你這是什麽態度?”,符碧菡秀氣的眉皺起,“江敘,你竟然敢這麽敷衍我!”。

江敘被這拔高了的聲線強行從思緒裏□□,揉揉被耳朵,無奈道,“師妹不是不願意聽我說你同晏歡師妹在一處?我順著你來,怎麽還落了個敷衍的名頭,真是好冤枉呐”。

他此刻確實苦惱,一會兒要做的事可多了,師妹怎麽就纏著他一個人折騰?

聽了這話,符碧菡哼一聲,抱著手臂,抬高下巴,“那又如何”,她扭頭瞥了江敘一眼,不知道在想什麽,看著看著又突然低下頭,支支吾吾,“反正我來找你是要說,回山之後我有東西要給你!”。

說完就小跑著到前麵去,跟在時景玉身旁,碧色衣衫隨著腳步微動。

“有東西要給我?”,江敘搖搖頭,口中嘟噥著,想到之前小師妹做的點心,一下子皺起眉,“最好還是別給了”。

再說,他望著遠處綠樹,微皺的眉頭舒展開來,勾起唇,他也不一定要回山嘛。

都是修仙之人,常年修習,又有體內靈力加持,腳程自然是比普通人要快上許多,不出五日便快要到山腳下。

這幾日江敘一直琢磨著地形,白日裏整隊休息時也不坐著歇,借著賞景的緣由去四周逛,夜裏便將藏於袖中的麵具拿出來,仔細端詳。

下山時行李便收拾的簡便,回去時自然也沒有帶多少東西,夜間他們找了幹淨的空地,生活就地歇息,離得近些的地方有一條小溪流,水源倒是不發愁。

明日再走一天,他們就要到淩雲山,時景玉便安排著大家多休息些,明日晚些再出發也是無礙,剛一得了休息的令,江敘就轉頭朝遠處深些的林子處走,路過時景玉時沒忘了打招呼。

他看著彎腰生活的師兄,蹲下身拋出一句,“師兄,我去那邊看看,一會兒就回來”。

時景玉生火的手一頓,正打算要問問去林子裏做什麽,要不要他陪同著,就見剛還蹲在自己身旁的人一下子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跑了,再看時就已沒入林中。

他歎口氣,嘴角卻帶著笑意,眼微彎著看燃起地火苗,“師弟還是如此衝動”。

這林子多是古柏,一進入,便覺鬆香襲人,江敘揮揮手,散開些聚在麵前的鬆香,四下裏打量著,看到不遠處一棵枝幹粗壯根係虯結的柏樹,眼睛一亮,走過去繞著樹走了兩圈。

就在這兒吧,他滿意地眯眯眼,探出頭看向遠處弟子們休息的地方,確保在那邊隔著這樹看不到此處,才放下心來,靠著粗糙的樹皮坐下來,剛剛好坐在老樹突起的樹根上。

坐好了方抬起左手,將藏於寬大袖中的一個香囊拿出來,解開金線,取出一個精巧的小麵具。

自那日後這麵具便變得十分小,剛剛好可用這香囊裝下,倒是免去藏匿的功夫,江敘小心地將香囊放好,才拿起麵具在手心,眉眼間浮出一絲苦惱。

這幾日他幾乎日日都觀察這麵具,可卻沒有發現什麽玄機,好像自從那日在水雲間帶他去到那個神秘人處之後,這麵具便不再有靈氣,動也不動,仿佛連那日的景象也是假象。

那天麵具人臨走前把這東西交給他,江敘幾乎可以肯定對方的意思,隻是他以為麵具上會有些什麽線索,卻摸索許久都未曾找到,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他低著頭,長睫垂落,在眼下打下一片不小的陰影,掌心的赤紅麵具小巧精細,卻死氣沉沉,怎麽翻動擺弄都沒有要飛起來的意思。

難不成是要什麽觸發條件?江敘靈機一動,將麵具拿起來,在四處摸了摸,好一會兒過去,依舊沒有半分動靜。

那天在街上它是到底是如何動起來的……那時候他也隻是碰了一下麵具,可現在都這樣碰了,也不見它動的。

他歎口氣,重新把麵具放在手心,靠著樹幹,仰頭望著被繁茂枝葉遮擋的隻能在縫隙中窺見的雲天,罷了罷了,眼下這倒不是要事,江敘收回視線,扶著身後樹幹站起來,掌心突然一痛。

“嘶”,江敘站直身體,看著掌心一點紅色痕跡,心道這樹皮當真是粗,“也怪我剛剛太用力”,不過這一點傷口無傷大雅,兩三日便可好,他打開香囊,打算將麵具放回去,掌心的一點血擦到麵具上,赤色麵具便突然發出紅光來。

他手一頓,試探著將掌心的傷口貼著麵具表麵,果然見那麵具上的光愈發紅豔,不安分地在掌心掙動。

原來如此,是要他的血才能讓它動起來!

隻是為什麽是血呢?江敘皺起眉頭,愈發覺得那個神秘人奇怪,不過隻要這麵具有作用,那這些事情總歸是能找那人問個清楚的。

他擦幹淨掌心血跡,將躁動不安的麵具裝進香囊,拉緊抽繩,揣進袖中,眉眼舒展開來,現在該去打探打探大師兄了。

回去時時景玉尚坐在火堆旁守夜,已有些弟子靠在石塊兒上睡著了,江敘小心翼翼地繞過睡著的弟子,徑直走到時景玉身旁,恰好晏歡帶著些幹燥樹枝回來,丟進火堆,火焰頃刻間燒的更旺。

“師兄”,江敘撿起一根幹枝,攪動了下火堆,壓低聲線道,“我們明日幾時出發?”。

時景玉手中拿著根插著地瓜的樹枝,放在火堆上烤著,聞言扭頭啟唇道,“我們現下沒剩下多少路,兩個時辰便能到了,明日辰時出發即可”,末了補充道,“師弟肚子餓嗎?”。

“啊?”,江敘沒料到他突然這麽問,急忙答道,“不餓不餓,師兄你吃就好”。

話音剛落,他的肚子就咕咕地叫了兩聲。

“……”,不爭氣的肚子!

他幹笑兩聲,捂著肚子解釋,“…哈哈哈,肚子不聽話”。

時景玉勾唇笑起來,眉眼被火光映襯的格外明朗溫暖,他翻動一下手中樹枝,拿回來低頭看了一眼,遞給江敘,“給”。

江敘霎時紅了臉,大師兄都烤了這麽久了,到頭來怎麽能讓他就這麽吃了,更何況眼下還有晏歡師妹,她是女子,再怎麽說也該先讓著她的,便連忙擺手拒絕,“師兄你吃就好!我包裹裏帶著的幹糧還有點,一會兒去吃些便好”。

晏歡撥著火焰,冷淡的眼此刻映著烈烈火焰,竟是顯出幾分暖意,“我早些時候吃過帶的點心,師兄不必擔心我”。

師妹是能聽到心聲還是怎麽的!江敘在心底吐槽,心道怎麽每次他想什麽,晏歡總是能一下子便猜中?

“師弟的肚子可要誠實多了”,時景玉低低地笑,笑完加一句,“我也吃過了,也不必擔心我,這地瓜本就是為你烤的,來”,他又往前遞了一下,眉眼彎彎,“吃吧,我的手藝還不錯”。

眼眶忽地一熱,江敘沒再拒絕,接過烤的燦黃的地瓜,嘟噥道,“好久沒吃過了”。

最後一次吃,還是父母尚在的時候。

“師弟說什麽?”

江敘眨眨眼,嘿嘿一笑,“沒什麽,謝謝師兄”。

地瓜香氣誘人,還冒著熱氣,他低著頭吹著咬著,長睫盛著搖曳的火光,心道隻是明日還是要給師兄惹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