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江敘坐在床邊,撐著頭看窗外瑩亮的月光,秋夜風寒,風蕭蕭吹在臉上,冷颼颼的。

他腦中卻揮之不去方才在昏暗的密室中師尊肩頭的紅蓮,以及師尊口中的屬於自己的那一抹神魂。

自己當時是被大師兄一劍斃命的,神魂該是全部消散了的,師尊能獨獨留下這一縷,想必費了不少心血,更惘論還要將這已失了靈氣的神魂養活,再還給他。

鬼醫那般神秘,況且還和係統有關,這紅蓮蠱一定不會如此簡單。

對了,係統!差點就把這個家夥給忘記了,江敘被風吹得迷了眼,剛要起身,一隻手橫過眼前,合上了大開的兩扇窗,聲音裏帶著無奈,“天氣冷了,別吹風”。

他驚喜地轉過身,一下子撞到了溫翮雪的肩膀,忙往後仰,抓著他手,焦急道,“是不是撞到了?”。

溫翮雪搖搖頭,“阿敘太過擔心了”,他笑著彎腰在江敘鼻尖點點,牽著他手,把人帶下床,拉到桌邊坐下來,“要吃些東西嗎?”。

江敘還是擔心,可對方卻不容置喙地把一雙筷子放在他手中,示意他看看桌上的食物,他一低頭,就看見桌上一碗散著熱氣的麵條,眉頭一下子就皺起來,仰頭質問道,“師尊你不是和我說是去沐浴了嗎?怎麽去做了麵?”。

這麵條色香味俱全,還煮了雞蛋,青翠的青菜葉乖順的堆在麵上,實在誘人,往日江敘可能拿起筷子就吃了,可如今他一想到溫翮雪頂著受傷的傷口去做麵,就心疼的不得了。

他仰著頭,故作生氣道,“你騙我”。

溫翮雪沒說什麽,坐在他身邊,嘴唇張了張,半晌說不出話來。

江敘偷偷瞄他一眼,視線落在他肩膀上,眉頭一皺,卻還是板著臉,語氣加重了,“你又騙我”。

一隻冰涼的手握住他的,他轉過頭,看見溫翮雪認真地看著自己,一板一眼地道,“阿敘,我錯了”。

握著自己的手還是涼的,江敘反手抓住,忍不住笑出聲,“師尊,你有時候真的挺可愛的”,他指指桌子上的麵條,“但還是有罪”。

溫翮雪生平被人說過兩次可愛,都是被眼前人說的,臉不受控地紅起來,睫毛隨著目光垂落,小片陰影籠在眼下。

每每隻有這個時候,師尊才會表現出這個樣子,叫人忍不住想多逗逗,江敘輕咳一聲,止住自己心裏的胡思亂想,把筷子放在他手裏,“那這麵師尊吃了吧”。

見溫翮雪還要說話,他又道,“我不餓”。

好歹師尊剛才取了血,還沒休息就瞞著自己去做了這碗麵,更何況之前在密室看樣子是待了很久,就算辟穀後不用吃飯也可以,該補充的時候還是要補充的。

江敘不容置喙地抱著手臂,見溫翮雪不對,便接過筷子,挑起幾條來,“師尊不吃的話,我喂你吧”,他笑吟吟地看著對方側臉,補充道,“這樣師尊還不用動手”。

“……”,溫翮雪歎口氣,從他手裏接過筷子,“罷了”。

吃完後江敘主動去收拾了碗筷,又泡了熱茶給溫翮雪喝了,最後還要親自為他沐浴,最後被紅著臉的溫翮雪拒絕後才罷休,趴在榻上,心中想著鬼醫和係統的事情。

如果有係統的話,是不是有辦法知道鬼醫的蹤跡呢?師尊身上的紅蓮蠱定然不簡單,若是不問清楚,日後出了什麽事就不好了。

他長出一口氣,把臉埋在師尊的被子裏,鼻間盡是清冷的烏木香,想到如今當年的誤會都解除了,便覺得心間歡喜,眼角眉梢都帶起笑來,可沒一會兒想到師尊肩頭的紅蓮,又耷拉下眉眼來。

師尊絕對不可以出事,江敘咬咬唇,從床榻上爬起來,開始盤算明日該怎麽和係統說。

有濕熱的氣息自身後漫過來,他轉頭,看見頭發微濕的溫翮雪過來,他伸出手,笑眯眯道,“師尊,快過來”。

溫翮雪抓住伸過來的手,順著力道坐下來,問他,“阿敘在想什麽?”。

“師尊連我在想事情也能看出來?”,江敘很喜歡溫翮雪的一頭長發,忍不住伸手摸摸,另一隻手緊緊扣著他的手。

“自然看得出來”,溫翮雪無奈地低頭看他玩自己的頭發,“阿敘,時候不早了”。

江敘乖乖收了手,先壓著溫翮雪躺下來,腦袋才沾了枕頭,身旁人一抬手揮滅了燭火,一片黑暗裏,唯有從窗戶透進來的月光,色澤冷淡,力度卻輕柔,花瓣一樣籠罩下來。

他抓緊了溫翮雪的手,輕聲叫了一聲,“師尊”。

“嗯?”。

“沒什麽”,江敘搖搖頭,挪了挪身體,貼近他,“困了”。

他縮在溫翮雪身旁,睜著眼盯著對方閉著的眼,半晌,才緩緩闔上眼。

月光落在睫毛上,勾出溫柔的影子。

水中荷花隨著夜風擺動,搖曳的纖長枝幹**起水波陣陣,入秋後風多,此時又至深夜,冷意不淩冽,卻滲的厲害。

屋內蠟燭緩緩燃燒,銀製底座被蠟油層層包裹,銀色全然收了進去,露出一層油亮的殼,暖燭微光,和外頭冷然,全然不同。

褚衛淩站在低矮的書案前,影子被燭光拉的很長,他低垂著眉眼,長劍劍鞘在光下隱隱發亮。

“聯係到魔君了嗎?”,符玉川散了白發,平常端正的麵容在明滅的光下,顯得有幾分陰沉。

褚衛淩握劍的手緊了緊,回道,“尚未,白流好像在故意躲弟子”。

符玉川沒說話,倒了一杯酒,卻也不喝,執起毛筆,揮毫在鋪開的紙上寫下一行詩句。

屋內靜悄悄的,褚衛淩垂著眼,不敢去看師父的麵容,半晌,才啟唇,道,“弟子明日去魔界一趟”。

墨水被宣紙全部吸收,墨香四溢,符玉川這才擱了筆,一隻手捏上放在一旁的酒杯,一口飲盡,抬眼時長眉微挑,目光深深,神色晦澀不明,唇卻勾起一個和藹的笑,“衛淩啊,辦事要麻利一些”。

褚衛淩心頭一緊,窗外風聲、耳邊燭火燃續的聲響倏忽間都飄遠了。

葉片嘩啦啦掉落,拍在窗上,震**出不小的響動,符玉川的聲音緊接著響起來。

“不然,怎麽給你父母報仇啊”。

第二日,江敘一早便要溫翮雪帶著他再去一次密室,把係統帶回來。

他跟在師尊身後,對方的長發還未來得及束起,披散在身後,竟是已經及腰。

真漂亮,江敘不由地讚歎一句,目光順著黑發往下,卻募地看到發尾一點銀白,他霎時愣住了,腳下也停住了,望著還在往前走的人,輕聲叫了一聲,“師尊”。

溫翮雪腳步一頓,停下來,疑惑道,“怎麽了?”。

明明昨夜還說不會有其他影響,看來是今日太早,師尊也還未注意到。

江敘忽地覺得嘴唇幹澀,他抿抿唇,視線落在垂下的銀白尾端,發現隻是幾句話的功夫,銀色又往上蔓延了一截,他抬起腳,徹底縮短與師尊之間的幾步距離,手指不自覺挑起他發尾,悶聲問,“師尊,你不是說對你沒有影響嗎?”。

溫翮雪垂下頭,看著搭在他指間的銀白發絲,伸手握住他手腕,手指討好意味地在他掌心抓撓一下,“不嚴重的”,話音剛落,那縷變白的長發緩緩變回黑色。

“師尊”,江敘無奈地鬆開手,任由指間恢複色澤的長發滑落,他歎口氣,收了手,抬眼對上溫翮雪的眼睛,“持續很久了?”。

不待對方說話,他握住溫翮雪的手,轉身往裏麵走,“算了,這次不為難你了”,反正不管再怎麽問,師尊都會說沒事,倒不如先去問問係統,找到鬼醫後,一切就都清楚了。

再次看到在籠子裏的001時,那隻毛團已經醒過來了,兩隻黑圓的眼睛在看到江敘的第一眼就一直放在他身上,瘮人的很。

江敘對上那道冰冷視線,倒是無甚感覺,畢竟當時001還和自己統一戰線的時候,便一直是這樣的表情,他走近了蹲下身,與它平視,還能神態自若地打一聲招呼,“你好啊”。

001隻是盯著他,卻不說話,他也不惱,朝後伸出手,出聲道,“師尊,這籠子的鑰匙呢?”。

手中並未放入任何東西,籠子門突然自己開了,溫翮雪收回手指,指尖還殘留著一抹瑩光,江敘驚訝地看著乍開的籠子,眼疾手快地先一把把要跑的毛團抓在手裏,才起身轉過去對著師尊,了然道,“想也知道師尊你肯定不會用那樣普通的法子關著它”。

溫翮雪彎起眼睛一笑,低頭看他手裏毛茸茸的物體,溫聲道,“阿敘要如何處置?”。

江敘一手提溜著001,摸著下巴道,“自然是要好好拷問一番”,再好好利用一番。

他一抬頭便瞧見昨夜才見過的水池子,一下子眉頭皺起,走近幾步,盯著水中顏色暗紅的蓮花,不覺手上便加重力道,閉口不言的001終於發出一聲嚶嚀,才叫他回過神來,稍稍鬆了力道。

“師尊”,江敘站在池子麵前,被血腥氣激起一陣心悸,一想到這些水都是師尊的血染紅的,便覺得胸悶的厲害,他扭過頭,目光裏帶上了一些祈求,“這一抹神魂,不能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