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玉川看起來十分滿意,褚衛淩看著他將匣子裏的魔石拿出來看了又看,低頭沉默半晌,還是開了口。

“師父”,他先是試探著叫了一聲,見符玉川手上動作未停,便止住了聲音,等待他麵露滿意神色把手裏血紅色魔石重新裝入匣子,才再次開口,“魔君似乎不願意再和我們合作”。

出乎意料地,聽到這個消息,符玉川並未露出意外的表情,他神色淡然地點了點了頭,把匣子放在一旁,摸著白胡子,“魔君本就是獨來獨往,同我們合作也不過是利益相合,現在利益沒了,散了也是自然”。

褚衛淩低頭應了句是,嘴唇囁嚅著,卻許久都沒再說出話來。

符玉川眯著眼看站在下方的弟子,摸胡子的動作停下來,雙手搭在兩側的扶手上,“衛淩,你還有其他事要問我”。

褚衛淩知道自己的師父一向對自己的心思了解的透徹,就像現在,哪怕自己不說話,其實他也早就能猜得出來。

大殿內一瞬間安靜的過分,他沉默半晌,最終還是開口,聲音有些幹,“師父,當年有關弟子父母的事情,可否再同弟子談談?”。

當年他所在的村子裏的人被盡數屠殺,父母也死在眼前,當時他算不得太小,但也不過剛過十五歲而已。

黑衣人劍尖指向自己的時候,卻不知為何並未直接殺掉他,遲疑一瞬的功夫,他逃走了,那時是初春,倒春寒冷的厲害,他躲在草垛裏凍得瑟瑟發抖,溫翮雪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一想到那日遍布眼前的血,褚衛淩的心髒急速地跳動起來,上方一直沉默的人過了許久,終於開口說話。

“為師不是都告訴過你了”,符玉川的語氣很淡,目光落在底下人的臉上時卻又稍稍一頓,他歎口氣,站起身,一步步踩著台階往下走,“是江敘在逃逸途中殺死了你的父母”。

轉瞬間他便來到褚衛淩身邊,一隻手按在弟子肩膀上,“這是當時趕到的弟子親眼所見,衛淩,莫不是有人同你說了什麽?”。

符玉川剛好按在褚衛淩的左肩,壓的傷口微痛,他抿抿唇,搖搖頭道,“並沒有,隻是複仇在即,弟子想再問問罷了”。

頓了頓,他補充道,“這幾日江敘也有些奇怪”。

符玉川聽了這話,疑惑道,“奇怪?哪裏奇怪?”。

褚衛淩會想到今日下午時江敘的態度,眉頭皺起,“弟子也說不清,但就是覺得古怪”,他捏緊手掌,指甲刺入掌心,像是說給自己聽,“不過許是心虛了,畢竟做了虧心事”。

“他殺了你父母,還以為無人知曉,自然是心虛的”,符玉川笑著道,收回手背在身後,“為師方才同諸位峰主商談過,過幾日重塑山門外的結界”,他背轉身,沉聲道,“衛淩,再去找一次白流,告訴他明日卯時,曲水亭相見”,頓了頓,他補充道,“若是他不願來,就告訴他,我們可以給他他想要的”。

魔君想要的?褚衛淩心中驚訝,當年魔君同他們合作時隻是為了誘江敘入魔,難道如今他想要的還是和江敘有關?

為何一個兩個,都要同江敘沾上關係?他垂下頭,眼中醞出濃重的恨意,麵上卻平靜,微微躬身,合拳道,“是”。

“嗯”,符玉川點點頭,過了一會兒接著道,“今夜為師要出去一趟,若有人來找,便說我閉關幾日”。

褚衛淩抬眼看他一眼,卻沒多問,隻道,“知道了,師父”。

那日白流顯然是一副不願再與他們相見的模樣,褚衛淩不知這次他還會不會見自己。

上次在卻青山,他不過是心血**想去看看,看看當年江敘死去的地方,根本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白流。

現在看來,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白流似乎都對江敘很上心。

他抽出劍來砍斷擋在眼前的荊棘,眼前現出一片荒蕪的空地來,四處寂靜無聲,過了一會兒卻突然起了風,下意識便後退半步,腳後跟踢在剛才看下來的荊棘上,褚衛淩站住腳。

是白流?可他怎麽知道自己要來?

風過無痕,並未出現想象中要來臨的人,就在褚衛淩放鬆之際,不多時熟悉的聲音卻從身後響起來。

“不是第一次見了”,白流一雙眼斜斜看過來,抱著雙臂,懶洋洋道,“怎麽還一副受驚嚇的模樣?”。

白流的心情看起來比上次要好了許久,褚衛淩收起劍,叫他一聲,“魔君,我以為你不會再見我”。

白流笑了笑,眼尾勾起,懶懶地打了個哈切,“本君想來便來了,怎麽,這次有什麽事?”。

“我師父要見你”,褚衛淩沒有走近一步,或許是外界對白流的傳言太多,讓這個人天然就蒙著一層叫人畏懼的紗,加之上次的那一箭,他的傷口未好,一靠近造成一切的這個人似乎就會隱隱作痛。

“那個老頭?”,白流擺擺手,“他為何要見本君?”。

“本君今日來了,可不代表明日就會有心情”,不知為何一提到符玉川,白流的臉便冷下來,他停頓一會兒,突然又笑起來,紅瞳微眯著看向褚衛淩,“上次本君提醒過你,怎麽樣,看出什麽了嗎?”。

褚衛淩不明白他為何一直要挑撥自己與師父的關係,不耐道,“明日卯時,曲水亭”,記起符玉川說的話,他補充道,“是有關江敘的事”。

這話當然是他試探著說的,不過是個猜測,可白流的神色卻一下子變了,語氣驟然冷淡下來,“告訴他,我會去的”。

看來白流果真很關心江敘,既然如此,當年又為何要誘江敘入魔?

褚衛淩看著眼前人瞬間消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轉身離開。

總歸他不過是想要報仇,其他的一切都和自己無關。

江敘懷裏抱著還被綁著的001,跟在溫翮雪身後,根據001的指示,這裏便是能見到鬼醫的地方。

這裏枯木林立,明明是白日,可一走進這裏,便陰沉的很,比之白流的魔界還要更森然,莫說這氛圍冷沉,一走近,似乎連氣溫都降下來,他雞皮疙瘩起了一聲,皺起眉揉了一把懷裏001的腦袋。

“鬼醫就住在這裏?”。

001沒回答,漆黑的大眼睛直視著前方,江敘沒等來回應,嘖了一聲,低頭看它一眼,無奈地又揉了揉毛茸茸的腦袋,“我很懷疑你啊”。

據001說,這裏叫滄溟海,不過走了許久,卻是連一點水也未見到。

江敘其實並未完全相信001,他不覺得001真的會為了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就告訴他們鬼醫的去處,除非是有什麽目的。

“阿敘”,溫翮雪突然停下來,沉聲喚他一聲。

江敘忙靠近他,警惕地看著周圍,四周的枯木枝幹漸漸嘩嘩響動起來,他縮了縮肩膀,被這突如其來的冷風激起一陣冷戰,“師尊,這風怎麽帶著濕氣”。

001眼神詭異的直視前方,奇怪的是,這風似乎對它並無作用,任由這風吹得多大,001身上的毛並未動分毫,仿佛與之隔離。

溫翮雪抬手擋在江敘麵前,沉聲道,“有水”。

話音剛落,狂風大作,方才不過剛能刮動樹枝的風呼嘯著穿過枯木枝梢,朝二人襲來,帶起長發紛飛,衣擺狂舞,飛沙塵土被刮起,被卷席著襲來,江敘抬手擋住眼前,提高了聲音,“師尊!這是什麽回事?”。

他想到什麽似的,低頭去看001,卻見懷中的那一團白色不知何時早已不見了,隻剩下一堆繩子繞在他手腕上,他驚聲道,“它跑了!”。

果然有詐!

溫翮雪抬手,一道藍光閃現,麵前倏然束起一道高大冰牆,呼嘯的風聲被高牆隔絕在外,塵土沙石瞬間便跌落在地,江敘收回手,眉頭緊皺,“我們被騙了”。

雖說早有預感,可當真如此的時候,他還是心慌了起來,畢竟既然001能輕易逃脫,那當初被抓來的時候應當就是故意的,很可能就是在鬼醫的授意下主動被帶走,就是為了今日把他們帶來這裏。

冰牆暫時阻隔了狂風,外麵風聲漸止,溫翮雪放下手,眉頭卻微微皺起,他看著牆上漸漸出現的細小裂縫,低聲道,“阿敘,拔劍”。

江敘不疑有他,抽出沉雪,長劍出鞘時發出淩冽響聲,他握緊劍柄,站在溫翮雪身旁,也注意到了慢慢碎裂的冰牆。

溫翮雪低聲念了句咒,在冰牆碎裂的一瞬間,手中藍光大盛,隨即一道冰刺刺出,冰牆離開而成的碎片並未落在地上,也隨著飛射而出,江敘抬起劍,看見對麵站著的,正是鬼醫,001漂浮在他身旁。

鬼醫雙手從寬大的黑袖中伸出,森森白骨被團團黑氣環繞,在冰刺來到眼前的前一刻,那些黑氣聚集成團,將碎片包裹纏繞起來,龐大的黑霧團中發出細碎的碎裂聲,緊接著黑氣消散,碎成碎片的冰塊兒卻並未掉落在地,而是直接消失了。

對方依舊未曾露出臉來,江敘緊緊攥著劍柄,輕輕拉住溫翮雪的衣袖,小聲道,“師尊,等等”。

他上前一步,緊盯著鬼醫,喊道,“你讓001帶我們來這裏,是有想要的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