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血腥氣被徐徐燃燒的熏香蓋住許多,時景玉擦擦額角的汗,站在一邊看著溫翮雪蒼白的臉色,眉頭緊皺。

師尊的傷口是在胸口,看著很深,疤痕已經很舊了,卻像是被外力催開,現在血根本無法止住,他用了上好的止血藥,甚至加以自己的靈力催化,卻分毫不起作用,方才靈力虛虛耗了許多,傷口卻依舊沒有要好轉的跡象,而且為何他的頭發盡白?

眼下停下手中動作,時景玉才開始思考起來,為何師弟說這事情不讓第四人知曉?若是將此事稟告給掌門和其他幾位峰主,他們靈階高,想必聚在一起,總歸是能想出些辦法的,可如今這般虛耗著……

他募地腦中冒出一個想法,難不成師弟有法子?他剛剛說必須要出去一趟,是去找什麽人嗎?

正想著,房門被大力推開,江敘氣喘籲籲地跑進來,手中帶著個淺青色瓷瓶,麵色焦急。

“師弟!”,時景玉忙起迎過去,卻在看見他蒼白的臉色和額間的細碎汗珠時一怔,關切道,“你去哪兒了?怎的看起來這般狼狽?”。

江敘方才是直接從山腳下跑回來的,現下腳步還虛浮著,胸口上下起伏,“沒事,師兄,一會兒可能需要你幫忙”,他把藥瓶放在掌心,看著緊閉著雙眼的溫翮雪,稍稍穩住心神,緩緩氣息,繼續道,“師兄,沒有人來過吧?”。

時景玉擔憂地看著他的臉,搖頭道,“沒有人來過,師弟,你看起來很虛弱,要不然……”。

“不,我說了沒事”,他轉頭看著時景玉,對上他憂慮的眼神時輕輕笑了一下,“不必擔心我,隻是來回路途不短,太累了,師尊的這傷耽擱不了,”,他走近床榻,低頭看著溫翮雪的臉,輕聲道,“一會兒師兄無論看到什麽,能不能先別問”。

時景玉張了張嘴,正要說話,便聽他接著道,“待到師尊好轉,如若師兄當真想知道,我會告訴你的”。

江敘彎腰,動作輕緩地扶起溫翮雪,時景玉忙過去幫著他把人扶正,“師兄,你且扶著師尊的肩膀”。

時景玉點頭照做,雙手扶著溫翮雪的肩膀,把人擺正,抬頭望著江敘,“師弟,接著該如何做?”。

江敘脫下溫翮雪的衣裳,將他後背全然露出來,胸前的傷口血液汩汩而出,在白皙皮膚上刺目非常,肩頭的紅蓮如同火焰一半燃燒”。

“這是什麽?!”,時景玉一眼就看見溫翮雪後背的紅蓮,驚道,“師弟,師尊是中了什麽毒嗎?”。

這多紅蓮大片綻放,栩栩如生,若非沒有香氣,簡直要以假亂真,叫人以為是活蓮。

江敘沒說話,雙手撈起溫翮雪的銀白長發,撥在胸前,拿起藥瓶來,沉聲道,“一會兒我會把這瓶子裏的蠱蟲放入師尊體內,讓它去對付這朵紅蓮”,他抬眼看著時景玉,深呼出一口氣,雙目肅然,“師兄幫我以靈力相逼”。

時景玉沒再多問,點頭道,“好”。

江敘小心地開了瓷瓶,瓶中霎時便飛出一抹金色的光芒,從生著紅蓮的那塊兒皮膚鑽入,頃刻間便消失不見,他急忙開口,“師兄,快!”。

“好!”。

他隨手丟了手裏藥瓶,按住溫翮雪的肩膀,看著時景玉掌心緩緩流出的淺青色光芒,神色黯淡一瞬,他抿著唇,輕聲道,“多謝師兄”。

時景玉咬緊牙關,“師弟這是什麽話!師尊傷的如此重,身為弟子,做這些事義不容辭”,說完,更加用力。

緊閉著雙眼的溫翮雪悶哼一聲,江敘忙抓緊他肩頭,一隻手抽出一方帕子,替他擦去額間的汗珠,雙眼緊盯著肩頭紅蓮,那裏原本隻有一片紅色,眼下中間花心卻有了一點淺金色光芒,那金光在蓮心中央滑動,漸漸移出來,順著紅蓮蓮心向四周擴散,沿著蓮花花瓣的輪廓侵蝕,所過之地紅色皆被淺金侵蝕覆蓋。

他稍稍鬆口氣,忽地感覺手腕一緊,忙收回視線,一轉回視線,正對上溫翮雪驟然睜開的雙眼,他緊緊攥著江敘手腕,蒼白的唇開合,艱難吐出幾個音節,“不要”。

江敘忙抓住他的手,溫翮雪的手冰的厲害,他急切地開口道,“師尊說什麽?什麽不用?”。

“不要碰……”,溫翮雪胸口微微起伏,他胸間的傷口的血已經漸漸止住,不再流出,斷斷續續地喘著氣,“阿敘,別碰……”。

“師尊,”,江敘不願去看那道深深的傷口,他一向不是什麽堅強的人,此刻隻是看著這樣痛苦的溫翮雪,便覺得眼眶發熱,他顫著聲,緊緊盯著眼前人的臉,“別說話了,求你別說話了”。

他攥緊那隻冰涼的手,看見溫翮雪緩緩搖頭,手上忽地用力,“…阿敘的,神魂”,話音剛落,他周身寒氣驟出,身體上也結了一層薄薄冰霜。

身後時景玉悶哼一聲,臉色已然煞白,“師弟,師尊在抗拒我的靈力”,他的目光移至肩頭的紅蓮上,看見原本以及占據大半的淺金色開始被紅吞噬,眉頭緊皺起來,“蠱蟲被製住了!”。

“師尊!這都什麽時候了!”,江敘這時候才明白溫翮雪的意思,事到如今,他還惦記著自己的那抹神魂,甚至不惜動用力量阻止他解蠱……

溫翮雪臉色很不好,一雙眼卻溫柔,此時終於能開口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明明周身盡是冷寒的氣息,語氣卻輕柔地像山間雲靄,“阿敘,我一定會把養好的神魂給你的”。

江敘看向他肩頭,果然見紅蓮的花瓣在漸漸恢複顏色,再回頭去看師尊,這人雖然這般溫柔地看著他,可臉上明明就寫著不願意讓他們解蠱。

他與溫翮雪對視一會兒,終是沒能敵的過,一咬牙鬆開他的手,對時景玉道,“勞煩師兄先撐一會兒,我馬上回來”。

不就是神魂嘛,江敘臉緊繃著,隻要取出來不就好了!

他火急火燎地進了上次的密室,衝到那水池前,池中的水不知何時已然恢複清澈,渾濁的血水消失不見,不再有濃重的血腥氣彌漫,原本開了一半的蓮花,寬大的花瓣上最後一點白也消失不見,盛放在水中,豔麗似血。

蓮心處一個圓圓的光點,渾圓的光團散發著淺淺柔光,漂浮在紅豔的花瓣上,顯得潔白異常。

江敘胸口驟然一痛,他呆愣一會兒,怔怔伸出手,還未碰上,那光團便從蓮心飛出,貼在他額間,柔軟溫和,瞬間便鑽入皮膚,消失不見。

胸口的痛覺漸漸消失,他握著驟然加速跳動的心髒,呆呆看著水中央的紅蓮花瓣一瓣瓣凋落,卻並未掉入水中,而是飛上半空,一點一點化作塵埃消散。

看來方才那團光便是師尊養了十年的魂,江敘摸著心口,突然覺得前所未有的充盈,原來這就是整個人終於‘完整’的感受嗎?

既然蠱的另一半消失了,那師尊的蠱是不是就能解了!他忙轉身衝出去,氣喘籲籲地站定在溫翮雪麵前時,他也抬了眼微笑著看著自己,無頭無尾地說道,“阿敘,我很開心”。

江敘明白溫翮雪已經知道神魂歸位了,他重新坐下來,握緊溫翮雪的手,看向時景玉,點頭道,“師兄,拜托了”。

溫翮雪終於配合起來,他閉上眼,肩頸的紅蓮勢弱,時景玉趁著機會加重力道,看著金色快速吞噬最後一點紅,稍稍鬆氣,抬眼看著江敘道,“師弟,現在如何?”。

江敘看了眼那處金色,鬆口氣,抽出腰間沉雪,在蓮心處隔開一道口子,之前鑽進去的金色蠱蟲赫然出現在眼前,他忙道,“師兄,把它逼出來!”。

看著時景玉動作,他撿起丟在一旁的瓷瓶,放在近處,金蠱被逼出來的一瞬便收入瓶中,蓋得嚴嚴實實。

紅蓮的痕跡在金蠱飛出的那一刻便開始逐漸消散,不出片刻,就已經消失地幹幹淨淨,江敘把瓷瓶放在一旁,第一時間看向溫翮雪的胸口,傷口正在漸漸愈合。

看來是解了,他鬆了口氣,麵上終於帶上點兒笑意,看向時景玉,“師兄,可以了”,兩人起身合力將溫翮雪扶好躺下,時景玉剛剛靈力消耗得太厲害,眼下整張臉蒼白的厲害,額間的汗還未來得及擦,江敘歉意地遞出一方帕子,“師兄,這個未曾用過,這次多虧你了”。

“不必客氣”,時景玉神色一頓,看著他掌心的帕子,過了一會兒才緩緩接過去,他看眼昏睡的溫翮雪,輕聲道,“師弟,師尊到底怎麽了?”。

江敘看了眼溫翮雪,小聲道,“師兄,我們出去說”。

時景玉忙放輕腳步,跟在他身後出了門。

在屋中不曾感覺到時間流逝,一出來天色竟已漸暗,暮色四合,月亮已經提前露了麵。

江敘同時景玉坐在院中石桌邊,身後的桃樹葉子掉了許多,半是枯黃半是暗綠,在昏暗天色下,蕭瑟靜默。

連石桌上也落了許多落葉,他撿起一片來放在掌心,開口道,“剛剛師兄看到的那朵紅蓮,是一種蠱”。

時景玉一驚,“蠱?!”。

師尊怎麽會無緣無故中了這樣歹毒的蠱?

江敘看他一眼,他不知道該不該將這事告訴師兄,若真要解釋,恐怕是要將一切他所知道的和盤托出,可師兄不該知道這些的,無非是徒增煩惱罷了。

可今日也是師兄幫了他,若是不說,他一定會一直記在心裏,想來也不會釋懷。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大致說說,便開口道,“我同師尊下山時遇到了一個怪人,師尊為救我,才中了這蠱……”。

話未說完,時景玉打斷他道,“可師尊口中所說的‘神魂’是什麽?”。

他平靜地看著江敘,其實他知道師弟一定有許多事情瞞著自己,隻是若是對方不願意說出來,饒是自己去問也問不出什麽,更何況,他不願意逼他。

可眼下,師尊中蠱的事情,看來並非如此簡單。

江敘垂下眼,沉默良久,才低聲道,“可這些事本不該告訴師兄你的”。

他深吸一口氣,半晌,抬起頭,下定決心道,“不過有些事瞞不了”。不如說出來。

“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一道含著厭煩的聲音募地響起來,江敘忙住了嘴,目光越過時景玉,看見站在院子門口的褚衛淩,他負手站在門口,眼中冷意昭然。

江敘今日為解蠱的事搞得疲累,沒有功夫同他周旋,眉頭皺起,不耐道,“我與師兄在這裏不奇怪,倒是褚師兄你,出現在這裏是為何?”。

褚衛淩沒再說話,神色暗了暗,幾步走過來,站在二人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江敘,他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時景玉,遲疑一會兒,道,“師兄”。

時景玉象征性地點點頭,“這麽晚了,師弟怎麽突然來此處?找師尊有事嗎?”。

“…是有事,但不是我”,褚衛淩看向緊閉的房門,淡聲道,“掌門有事要我來找師尊”。

符玉川?

江敘眉頭皺起來,毫不客氣道,“師尊早休息了,有事不能明日再談?”。

“什麽時候輪到你來說話?‘,褚衛淩冷冷看他一眼,“師尊的事由他自己說,你算什麽東西!”。

“師弟!”,時景玉起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這是什麽話!?”。

江敘早習慣這人這般冷言冷語的,也不甘示弱地懟回去,“那你現在去找師尊,看看他聽誰的?”。

褚衛淩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黑的厲害,冷著臉,惡狠狠地盯著他。

符玉川要叫師尊,可不一定是什麽普通的事情,江敘看著他臉色,一點兒也不怵,悠悠然站起身,他身量挺高,兩人站在一起,幾乎一般高,目光交匯,快要摩擦出火花,“你回去告訴掌門,師尊去、不、了”。

褚衛淩沉默著看他一會兒,倒是沒再反駁,最後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垂了垂眼,“我明日再來”。

江敘沒想到他就這麽走了,哼了一聲,“掌門為何這麽晚找師尊?”。

“不知”,時景玉搖搖頭,突然想到什麽似的,“不過那日掌門與諸位前輩商討時,似乎提到了要修複結界一事,想來或許是與這個有關”。

結界?什麽結界?江敘一把抓住時景玉手腕,急道,“是哪裏的結界?”。

“師弟莫急……”,時景玉不明白為何他這般焦急,頓了頓,道,“是山門的結界”。

山門下的結界好好的,何來修複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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