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符玉川作出動作,擋在他眼前的黑衣人便抽劍,一齊衝上前去,絲毫不顧及琉蘭台下還有許多弟子,似乎分不清敵我,竟是遇擋者就殺,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的弟子們,接連倒下好幾個。

其餘的看見地上鮮血和倒在麵前的同門,終於反應過來,拔劍出來抵擋,可這些黑衣人被培養多年,靈階顯然要比他們高得多,一時間,竟有不可阻擋之勢。

江敘看著瞬間混亂起來的局麵,手下意識便摸上沉雪,劍未拔出,白流便擋在他麵前,沉聲道,“別亂跑”。

“……”,雖說此時這話聽著是不大舒服,可這場麵裏,隻有他一個是個普通人,貿然行動,沒什麽好果子吃,他隻好就這麽按著沉雪,低聲應了,“知道了,你小心點兒”。

時景玉看著不斷倒下的同門,神色凝重,拔劍而上,晏歡正要緊隨其後時,他動作稍稍一頓,道,“師妹,有一事須得你去做”。

晏歡眉峰挑起,半晌後,點點頭,趁著混亂,消失在人群中,時景玉這才前去抵抗黑衣人,刀光劍影間,各大峰主飛身而入,加入戰局,風朝閑自琉蘭台上方掠過,竟是直奔符玉川所在之地。

符玉川即刻拔劍相擋,兩人很快交鋒起來,劍光四射,好不激烈。

江敘站在白流身後,看著他一箭一個黑衣人,不覺心底讚歎這人魔君的頭銜不是白來的,耳邊很近的地方,突然傳來利刃撕裂衣衫之聲,他微轉頭,看見褚衛淩不知何時衝上前來,剛剛傳來聲音的那一劍,就刺在悄無聲息落在自己身後戴著黑金麵具的黑衣人身上。

褚衛淩利落地拔出劍,黑衣人身體鮮血噴湧而出,緩緩倒地不起,江敘無意識後退半步,同對方對上視線,沒料到這人會這般好心來幫他,嘴唇張了張,道,“多謝”。

“欠你的”,褚衛淩甩掉劍刃上的鮮血,即刻抽身離開,轉身前留下一句,“這裏太亂,注意一些”。

江敘目光追著他背影,隻是這裏太亂,刀光劍影間噴濺的鮮血四散,靈力碰撞時發出巨大聲響,褚衛淩一轉身混入人群,便不見了身影。

現在這種情況,他還會去哪裏?真相已知道,難道還是不願意接受?

不過也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自小將他養育成人的師父不過短短幾日間便變成了自己殺父弑母的仇人,換做是誰也無法一時間接受。

思緒之間,又有黑衣人朝他衝過來,江敘忙拔出沉雪來,抬劍擋去,奈何他無靈力加持,對方靈力雄厚,不多時他就覺得虎口發麻,眼看著要擋不住了,忙後腳繞開,劍鋒一轉,在對方尚未反應過來時,用力刺向黑衣人的胸腹,叮啷一聲,兩劍相撞,鋒利劍刃寒光四射。

看來符玉川沒有白養他們這麽多年,反應倒是迅速。

剛這麽想過,下一刻,與沉雪相抵的長劍力道驟然一鬆,黑衣人的身體僵硬下來,突然重重倒在地上,長劍摔在地上,清脆一響。

白流冷眼垂眸看了一眼,腳一動,踢開屍體,眉頭微皺,“怎麽也不出聲?”。

江敘心道我看你很忙嘛,再說,他不過是沒了靈力,還不至於變成廢人一個,至少學過的劍術招式還能記起來些,關鍵時刻,也能作些用處,最後隻道,“我這不是沒什麽事?”,

白流看他一眼,冷冷道,“若是有事可就晚了”。

“……”,一時之間竟是無法反駁。

江敘沒想到在這種時候,白流也要好生嘲諷他一番,突然聽見清風堂前發出一聲巨響,忙抬頭看過去,正好瞧見風朝閑握劍半跪在地,劍尖撐著地麵,他嘴角已然帶了血跡。

符玉川卻依舊站立著,看起來並無多少損傷,他不禁有些詫異,原來符玉川竟要比風朝閑厲害?

風朝閑微喘著氣,舔舔唇角血跡,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抬頭看著符玉川,“你到底為何這麽做?身為一派掌門,當時你從師父那裏繼任時發下的誓如今是忘得幹幹淨淨!還有什麽臉麵去見他老人家?!”。

符玉川冷眼看著他,聽聞此言,竟是怪笑出聲,“為什麽?”,他眯起眼睛,似乎是在回憶一般,聲音低啞,“他從來看不上我,眼裏隻有溫翮雪一個,隻是因為我資質差了些,可資質就代表一切?”。

江敘怔愣在原地,原來師尊和掌門是師從同一人?

風朝閑的神色微微一變,眉頭皺起來,“你為何會這般想?師父一向公正,對待我們也是一視同仁,就算對待翮雪好些,也不過是因為他一心向道,修習時心無旁騖”。

“一心向道?”,符玉川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事情,哈哈大笑起來,笑夠了,眼睛一轉,目光穿過層層人群,定定落在江敘身上。

江敘不禁身體一怔,白流看他一眼,微微側身上前,擋住了符玉川的視線。

“一心向道,那他是誰?”,符玉川麵色古怪,風朝閑聞言神色一怔,轉頭,與江敘對上目光,他抿抿唇,收回視線,道,“這與一個弟子何幹?”。

“是與他無關”,符玉川神色有些激動,“無非是告訴你,你們眼中、口中那個一心向道的人,眼中可不隻是道”,他提高聲線,“師父當初如何對我?又是如何對他?你們不是自詡正義公正,當年怎麽裝作視而不見?”。

雖然符玉川尚未說完,江敘卻大致明了他做這一切的緣由。

無非是嫉妒二字。

可師尊那樣的性子,何來招致他記恨如此?

劍擊聲聲不停,寒光凜凜,空中突然落下數把長劍,每一把都向黑衣人而去,地麵上的人同時仰頭,看見一襲深黑衣裳的溫翮雪翩翩而下。

江敘眼睛一亮,隨即耷拉下眉眼,溫翮雪剛一落地,便想要上前,卻被白流拉住手臂,“別摻和”。

他看了眼清風堂前三足鼎立式的局麵,抿抿唇,隻好作罷。

隻是師尊身體還不穩定,怎麽來的這麽突然?

黑衣人被這劍陣擊殺,一時間慌亂起來,忙著躲避那些閃著劍光的長劍,一身狼狽的弟子們鬆口氣,卻不敢鬆懈。

溫翮雪緩緩上前,把風朝閑扶起來,風朝閑順著他手臂力道站起身,咳嗽兩聲,上下看了一眼,沒忍住道,“你以前從不穿黑色”。

“……”,他確實不喜歡黑衣,可翻遍了白流的魔宮,也隻找到兩個色調的衣裳,暗紅以及純黑。

當然,白衣是有的,不過僅此一件,眼下正穿在衣服主人本人身上,一想到白流那些過分精美華貴的衣服,溫翮雪沒忍住皺起眉來。

自己身上衣衫早被血染透了,可紅色太過張揚,相比起來也隻有黑色能穿上一穿,又因著事態緊急,便匆匆趕來。

溫翮雪鬆開手,道,“…意外”,他轉臉看向站在清風堂前的符玉川,沉聲道,“回頭是岸”。

符玉川自看見他來後便臉色大變,他看著被糾纏的黑衣人,眼神狠戾,厲聲道,“都到了這種時候,說什麽回頭是岸,更何況,我何錯之有?既然沒有錯,回什麽頭?”。

周遭的嘈雜消失一瞬,沉默片刻,溫翮雪才輕聲道,“你為何這麽恨我”。

符玉川笑起來,為什麽要恨他?

他是被師父領進淩雲山的,自以為一定是師父最疼愛的徒弟,每日天不亮便起來修習劍法,起初師父確實對他很好,且時常誇讚他勤奮刻苦,直到有一日溫翮雪上了山。

他根骨極佳,一上山便引起所有人的關注,師父大半注意力都被吸走,日日都會誇讚他,可誇讚的內容卻並非是‘勤奮’之類的,而是天賦極高,時常說的話,便是一句,“阿雪真聰明”。

符玉川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師父誇他,從未說過這些話,從來都隻有一句勤奮努力。

可他現在不要這句廉價的誇獎,隻是想要一句認可。

隻是根骨不同,既然他根骨這般好,搶來不就好了?

黑衣人最終敗於溫翮雪的劍陣下,符玉川環顧四周,看見倒地不起的黑色,麵上沒什麽表情,過了一會兒,突然極其怪異地笑起來,他將手中劍拋向空中,劍光一閃,琉蘭台下便驟然浮現一個巨大的陣法,時景玉手中握著的聚靈玉募地飛出,浮在陣法之上,無數白光匯入陣中。

不多時,琉蘭台上方懸起同底下圖案相同的陣法,無數道劍影緩緩從陣中釋出,鋒利的劍尖朝下。

難怪他一直站在清風堂前不動半分!江敘仰頭看著頭頂劍陣,再一看,周圍迅速豎起一道光牆,將他們圍堵起來,聚靈玉浮在空中,流溢出源源不斷的靈力,為陣法集聚力量。

白流抬起長弓,揚天射出一箭,箭一碰到頭頂劍陣便即刻消融,半點兒也沒撼動陣法。

“別白費力氣了,這劍陣我磨礪數十年,為的便是有朝一日應付當下這局麵”,符玉川冷冷道,“乖乖受傷才是上策”。

溫翮雪從風朝閑手中拿過劍,不發一言便飛身而上,長劍直指符玉川而去,符玉川此時手中無劍,在劍光將至的一瞬閃身避開,長劍落於地上,發出叮當一聲脆響,便被迅速提起,繼續向他砍過去。

陣法被打斷,劍陣沒了動靜,江敘懸著的心暫時一鬆,擔憂地透過擋在眼前的光壁看向纏鬥的二人,目光卻捕捉到一個人影。

那人影速度極快,卻悄無聲息,竟在無人發現的情況下到了符玉川身後,才堪堪停下來。

江敘這才看清,那人便是不久前消失不見的褚衛淩。

他這是要做什麽?

溫翮雪手中招式不斷,劍影重重,將符玉川逼到清風堂門前,符玉川看著麵前人的冷淡模樣,狠聲道,“陣法已成,我今日定要奪你的靈根,看你沒了靈根,是不是也會變成廢物一個!到時候還是不是這副對什麽都無所謂的模樣!”。

話音剛落,他掌心突然冒出一股強大靈力,靈力還未完全散出,突然身體一僵。

溫翮雪神色一怔,及時收住劍,目光落在從符玉川胸口橫貫而出的長劍,那劍撕裂皮膚,符玉川胸口霎時鮮血四溢。

拿劍的人,正是褚衛淩。

江敘不可置信地看著神色冷漠的褚衛淩,一時連眼睛也忘了眨。

他原以為褚衛淩接受不了事實,卻沒想到這人竟直接動手了!而且看這劍刺的位置,明明是想要一招斃命。

溫翮雪忙使力振開褚衛淩,沒料到對方隻後退半步,便再度拿劍衝上來,一劍生生刺入符玉川胸膛。

符玉川吐出一口鮮血來,掌心的光霎時便滅了。

褚衛淩猛地拔出劍,冷聲道,“大仇得報”,他丟了劍,看著符玉川的身體緩緩跌落,一字一句,“弟子褚衛淩甘願受罰”。

符玉川大口喘息,口中鮮血染紅須發,他竭盡全力扭頭看著跪在身後的褚衛淩,艱難地吐出一句話,“你這個…這個孽徒”。

溫翮雪的手抬起又落下,最終還是沒說一句話。

風朝閑忙撐著身體跑過來,卻看見符玉川整個人已經跌落在地,眼睛瞪的極大,口中鮮血不停,胸口的血洞鮮血汩汩流出。

溫翮雪俯身按在他肩膀,半晌,沉默著搖頭。

一時間,四下寂靜,琉蘭台下,風拂過水麵,掀起陣陣波瀾。

江敘萬萬沒想到,剛剛那樣冷靜地站在琉蘭台之上的褚衛淩,一轉頭便親手將符玉川了結了。

符玉川的劍當啷一聲墜落在地,聚起的陣法被強行打斷,聚靈石啪嗒一聲炸開,碎片四散著掉落,四麵結界渙散成光點,墜入琉蘭台水中。

懸在腦袋上的劍陣消失了,一眾弟子們如獲大赦一般鬆口氣,江敘的目光徑直越過人群,落在低著頭跪倒在地的褚衛淩。

他雙膝跪的實在,沉沉地低著頭,背脊卻挺得很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