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過招（6）
關鳳鳴的話，說了等於沒說。像王清華這種情況，別說是關鳳鳴，恐怕大多數人在現實生活中都極少遇到。王清華變成了一根關係紐帶，把蘭滄海和裘學敏強行拉扯在一起。
王清華覺得關鳳鳴給自己拿不出什麽正經主意，就客套了兩句掛斷電話，有將電話給老胡打了過去。給老胡打電話自然不會是到老胡那裏討主意。
老胡接起電話，王清華劈頭就問：“劉寶山的關係是不是沒有走通？”
老胡一頭霧水，竟不知道王清華在問什麽，停頓了一下反問：“什麽劉寶山的關係？”
王清華就氣不打一處來，道：“你也是多年的老機關了，怎麽這點規矩都不懂了……”這裏麵的關竅，要不是晚上裘學敏提醒王清華，王清華也不知道過了省委這一關，還要過組織部這一關，“你不過劉寶山那一關，你這個縣委書記到明年恐怕都上任不了。”王清華有些無奈地提醒老胡。
老胡一下子愣住了，過了一會才有些不好意思道：“清華，要不算了吧。我也知道要過省委組織部這一關，可是我手頭……實在拿不出多少了。要打通劉寶山這一關恐怕有些困難。我當初也沒有想到事情會這麽複雜。我的情況你不是不知道……”老胡的意思竟然有了打退堂鼓的意思。
老胡屬於雙職工家庭，多年來一直沒有任過實職，就是在機關裏寫材料，能撈的油水可以說是少之又少。前些年寫材料的時候就是每天能混個酒足飯飽，能從機關裏拿回家的就是一些飯菜酒水而已。後來因為退居二線，不寫材料了，就更加什麽也撈不到了。老婆一直在重型機械廠工作，也沒有多少收入，一下子拿出十來萬確實有些困難。
然而，老胡一旦放棄這次機會，今後再想有這樣的機會幾乎就不可能了。王清華想要發火，還是沉默一下道：“要不這樣，我這裏還有一些錢，你先拿走，完了之後，我再見見劉寶山。不就是個考察的事情嗎。你放心好了。”王清華說完將電話掛斷。
直到第二天中午，老胡都沒有找王清華取錢，王清華就有些坐不住了，主動跑到政府去找老胡。
老胡正獨自坐在辦公桌前麵發呆，王清華站在門口的時候，辦公室幾乎所有的人都看見了王清華，急忙站起來問好，唯獨老胡一直木然地坐在那裏。王清華就在辦公室裏轉了一圈，辦公室主任方田雨一直跟在王清華屁股後麵，不厭其煩地給王清華介紹辦公室的工作情況，又對辦公室工作量等問題嘮叨個沒完。
這時，就算老胡睡著了，也應該起來了。但依然遠遠地站在那裏，看著自己跟方田雨說話，也沒有往前邁過一步。辦公室，包括方田雨在內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王清華跟老胡的關係，所以對老胡的表現也沒當回事。大家已經習慣了老胡這個樣子。
到各科室看了看，臨走的時候，王清華才給方田雨說，讓老胡到自己的辦公室來一趟。方田雨也許是感到意外，愣了一下，應了一聲去叫老胡了。
“胡長發同誌！”王清華對老胡幾近到了失望的地步，“你知道你是在做什麽嗎？啊？”王清華一向不愛發火，可是老胡的行為已經到了讓王清華忍無可忍的地步，“你為什麽不來我辦公室找我？”
老胡站在那裏木木的，王清華大聲吼起來後，隻是將眼皮子抬了一下，馬上又低了下去，臉上依然沒有什麽表情，“清……不……王市長，我謝謝你的好意，我覺得還是算了吧。你已經為我操心夠多了，沒必要再為我的事兒……你昨天晚上打完電話後，我考慮了一晚上，也跟老婆子商量了商量，還是覺得讓你去找劉寶山不合適。”
“這有什麽不合適的？”王清華疑問道，“劉寶山是省委組織部部長，我是副市長，找他談談工作有什麽不妥當的？”
老胡道：“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一旦你找劉寶山談我的事情，難免會被劉寶山張揚出去，到時候，他們會說你給下麵的人要官。你現在也是四麵埋伏，萬一被人抓了這個把柄，今後的工作恐怕就沒辦法開展了。我一個老頭子，馬上到了退休年齡了，當不當那個縣委書記都無所謂，可我不能把你的前途給毀了。”
老胡的話，讓王清華還是有些感動。從本質上來講，老胡是善良的，老胡的善良很大程度上表現在他有一顆純潔，甚至有些天真的心靈上。
“胡科長，”王清華放緩了語氣道，“我的事情你不清楚，你也不需要考慮。有很多事情，我暫時還不能給你說。以後慢慢就會明白的。不過我現在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河灣縣溝水鎮，我肯定是要去的。到時候以什麽樣的身份去，現在都還很難說。你過去，也算是給我打個前站。”
王清華說著，將早已準備好的七萬塊錢放在了老胡麵前的茶幾上。這七萬塊錢，有錢坤送自己的十萬元中的五萬元，和自己的兩萬元。把這筆錢送給老胡，如果老胡在河灣縣不做腐敗的話，一年半載肯定是還不了王清華的。
老胡沒有動茶幾上的錢，疑惑問道：“你不已經是常務副市長了嗎，為什麽還要去河灣縣？”
王清華不能把真想告訴老胡，如果告訴老胡，保不齊老胡不給別人說，自己的身份可能就有徹底暴露的危險。這是龍騰躍不願意看到的。龍騰躍不會管這件事情是王清華有意還是無意泄露出去的，都會對王清華的印象大打折扣。當然，作為王清華的親爺爺，龍騰躍不會把王清華怎麽樣。但是王清華不希望自己被人看不起。
“現在還不是告訴你的時候，等以後慢慢你就會明白的。”王清華在老胡的肩膀上拍了拍，示意老胡將茶幾上的錢收起來。老胡又看了王清華一眼，這才將錢揣進了自己的口袋之中。老胡當然也知道，萬一有人進來，別人不會認為這是王清華送給老胡的錢，而會認為這是老胡在賄賂王清華。
送走老胡，沒多長時間，秘書就進來問王清華，什麽時間會見日方客商。王清華記得自己並沒有給秘書安排這件事情，可是秘書又是怎麽知道的呢？王清華略一思索，馬上知道，裘學敏已經給自己安排好了。這是裘學敏對自己實施的步步緊逼戰略，容不得自己不去接見日方客商。
之前的秘書已經被調到別的地方工作了，這個秘書是個新麵孔，雖然每天在王清華麵前打轉，王清華卻從未跟他說過什麽。甚至有時候有些工作，王清華都寧願自己去做。
由於檢察院出身的原因，王清華對秘書非常的敏感。在檢察院工作那段事件，王清華在翻看一些官員落馬案件中，發現大多數官員的落馬跟秘書有著直接或者間接的關係。當然這些官員本身存在的品質問題是一個關鍵原因，但秘書反水，因秘書對領導不滿而告黒狀的案件幾乎站到了官員落馬的三分之一以上。有些秘書打著領導的牌子，四處招搖，收受賄賂，結果喂肥了自己，搞垮了領導。
這次擔任常務副市長後，本來該由王清華親自挑選秘書的事情，還是跟上次擔任市長時一樣，由政府辦公室直接代勞了。王清華當然知道，這是裘學敏的意思。也就是說安排在自己身邊的人，是裘學敏的人，等於是裘學敏放在自己身邊，看著自己的眼睛。
秘書叫張勇，中等身材，眉清目秀，辦公室遞過來的材料上顯示，是今年剛剛畢業的某知名校中文係畢業的高材生，父母都是一般工人，是通過國家公務員考試考到市政府辦公室的。
張勇站在王清華麵前，沒有一般剛進機關大學生膽怯的表情，這也許就是國家公考選撥的結果。
“張秘書，”王清華坐在辦公桌後麵的大班椅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著張勇，很隨意地問道，“是誰讓你問我接見日商的事情的？”王清華問完，將茶杯放在桌子上，雙手交叉在一起，放在桌子上。
“是市委常秘書長。”張勇很幹脆地回答，“常秘書長說，是裘市長安排讓你去接見日方投資者的。常秘書長還說，算上今天日方投資商已經等了一個星期了，如果我們再不接見他們的話，日方投資者可能就要走了。”
在沒用弄清裘學敏真正的意圖的情況下，王清華不想這麽快就去接見什麽日方投資商。然而，畢竟這是一件關係到X市今後發展的大事，王清華還是有些動心了，略微沉默了一下道：“這樣吧。你先代表我去見一見日方投資商，對他們的到來表示一下歡迎，同時告訴他們，我會盡快安排跟他們見麵的。”說完，王清華略微想了想，覺得沒有什麽要說的了，抬頭對張勇道：“就這樣吧，你先去吧。”說著準備幹別的事情。
張勇卻站在那裏沒有走。王清華又抬頭問：“你還有什麽事情嗎？”
張勇麵不改色道：“常秘書說，讓你盡快安排，最好能今天就接見日方投資商。裘副市長也交代，在不影響大局的情況下，一定要你盡快……”
啪——
張勇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個筆筒被王清華重重地摔在了張勇的麵前，筆筒馬上在張勇腳下碎成一片，幾隻中性筆在地上打了個滾，滾到了沙發下麵去了。張勇一下子愣在了那裏，眼睛腫露出了極度驚恐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