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是非(8)

東元一二四年四月中旬,天氣晴朗,萬裏無雲,隻是X市這座老牌的重工業城市的上空依然彌漫著一層薄薄的黑色煙霧。遠遠看去,那煙霧如陰霾像鍋蓋一樣將X市一座不大不小的中部城市整個籠罩了起來。

盡管如此,也無法阻撓X市人們享受這春暖花開的美好時光,他們三五成群走在還算繁華的街市之上,欣賞著街道兩旁琳琅滿目的商品,挑選著自己心儀的夏裝。隻是今年的夏天有些姍姍來遲的味道,氣溫已經升上了幾次,幾次都升到了二十度以上,幾次又跌落到十度一下,讓那些正準備一展風采的大姑娘們心中不免牢騷滿腹,怨恨這夏的遲到。

X市東山機場,蘭滄海帶領著市委市政府一般人正在貴賓室焦急地等待著。按照市委常委大多數人的意見,本來不同意舉行這麽高規格的接待。他們覺得如此高規格地接待一位日方客商有些自降身份。但是在蘭滄海和裘學敏的一再堅持下,大家也隻好跟著來到了東山機場。來了之後,大多數還是有些無精打采。

一直站在出口的騰山惠子和哥哥騰山一郎站在一起,臉上盈溢難以抑製的興奮。雖她知道飛機正點到達東山機場,現在離飛機降落的時間至少還有半個小時,但是她還是不是踮起腳往外麵張望。

“哥哥,”騰山惠子用剛剛學會的漢語跟哥哥交流道:“你說爸爸這次來X市會高興嗎?能把問題解決的了嗎?那位老大爺真的好可憐。”

騰山一郎微笑著看了一下妹妹,將妹妹地肩膀摟在懷裏道:“傻丫頭,放心好了。爸爸既然能親自過來,肯定就是帶著誠意過來的。要不然他就不會親自過來,還把爺爺也一起帶了過來了。”

“你說什麽?”騰山惠子用經意的目光看著哥哥道,“你是說爺爺也要過來,是嗎?這樣不好吧。我真的有些擔心。爺爺可是參加過侵華戰爭的。我害怕爺爺被他們欺負。”

“放心好了,”騰山一郎將妹妹的身體緊緊的摟了一下,“我們要相信華夏人民,相信王市長,相信那位老人家。華夏有句俗話說,來者是客。我相信他們絕對不會為難爺爺的。爺爺當年參加侵華戰爭也是被逼無奈。這些年你不知道他心裏有多麽的後悔。”

“可是畢竟爺爺的雙手上沾著他們的血,他們會原諒爺爺嗎?”騰山惠子還是擔心地看著哥哥,“在拆遷工地上,我看到那些老人的表情,我真的很害怕。我以前從來不知道,他們如此憎恨我們日本人。我還以為他們跟我們的教科書上說的一樣,都非常羨慕日本的經濟,是一個沒有骨氣的民族。真想不到,那些老人根本就不把金錢放在眼裏。哥哥,我擔心他們會殺死爺爺。”

騰山惠子說著,用一雙純真的眼睛看著騰山一郎,眼睛裏充滿了恐懼和擔憂。

“放心吧,妹妹。”騰山一郎安慰道,“他們絕不會傷害爺爺的。華夏民族自古就有禮儀之邦的美譽,我們國家的很多禮儀都是對華夏禮儀的繼承。你想他們怎麽會無端地傷害爺爺呢。我想爺爺此來不僅不會受到他們的傷害,還會把多年的心結從此解開。”

騰山一郎說著,看了一眼天空,心中不知在又開始在思索著什麽問題。

這時王清華走了過來,在騰山一郎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騰山一郎急忙轉身,見是王清華,招呼道:“王市長,辛苦你們了!我想我的爺爺和我的爸爸看到你們用這麽高的規格接待他們,他們的心中肯定會過意不去的。”

“這個沒什麽。”王清華笑了笑道,“你們是我們的投資商,是幫助我們X市的經濟建設的,就是我們的上賓,我們理當如此。你也不必介意。”

一直站在騰山一郎旁邊的騰山惠子忽然望著王清華,也許是緊張的緣故,臉上紅紅的,用磕磕巴巴的漢語道:“王市長,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王清華轉身看著這位來自異國他鄉、玲瓏可愛的女孩對騰山一郎笑了笑,對騰山惠子道:“什麽問題,你就問吧。不過如果是服飾、化妝方麵的問題,你最好還是免開尊口。我可是外行。”王清華說完,跟騰山一郎又笑在了一起。

騰山惠子就有些尷尬道:“不是的,我……不是問衣服……和化妝的問題。我是想問你,整天跟在你身邊的那位姑娘是你什麽人呢?”騰山惠子說著臉色一下子像被蒙了一層大紅布一樣。

“她是我的秘書,叫燕妮。長的是不是很漂亮啊?”王清華想不到騰山惠子會問這個問題,同時也隱隱感覺騰山惠子似乎心裏有了一些別的想法。然而對於一個日本女孩,王清華確實沒有什麽興趣,就轉身向遠遠站在那裏的燕妮招了招手,燕妮馬上小跑過來。

“來,我給你介紹認識一下。”王清華說著拉了一把燕妮,讓燕妮站在騰山惠子的麵前。燕妮長的實在有些太高了,站在騰山惠子麵前比騰山惠子幾乎高出了一頭,“這位是燕妮同誌。”又轉身用手示意了一下騰山惠子接著道:“這為是騰山惠子小姐。”

王清華介紹完,又對燕妮道:“惠子小姐初來乍到,對咱們這裏的環境還不太熟悉,你以後有時間就多跟人家溝通溝通。這不僅是一個政治任務,更是增進兩國人民友誼的有效途徑嗎。”王清華說完對燕妮和騰山惠子笑了笑。

騰山惠子已經學乖了不少,沒有給燕妮鞠躬,而是伸出手跟燕妮握在了一起。

“工作人員請注意,上海飛往X市的1547次班機正點到達,請工作人員馬上做好接機準備……”

飛機馬上就要到了。騰山一郎的爺爺和父親,從日本東京起飛,到上海轉乘到X市。

騰山惠子的臉上馬上盈溢出激動的笑容。這時裘學敏的秘書小劉從貴賓室過來,叫王清華和騰山一郎兄妹到機場接人。

為了表示對騰山一郎的爺爺和父親的歡迎,機場準備了一個小歡迎儀式,規格雖然不是很高,但足以表達對日方投資者的友好。

騰山一郎的父親騰山小野和爺爺騰山太郎從機艙走出來,看到下麵前來歡迎的X市市委市政府一班人,心裏難免激動不已。裘學敏正準備在騰山一郎的指引下上前迎接騰山太郎,這位已經有八十五歲高齡的老人時,讓人始料未及的事情發生了。

騰山太郎下了飛機,就雙膝著地,重重地跪在那裏,將頭深深地埋在放在匍匐在地上的兩手之間,長時間不起來。騰山一郎愣在那裏不知道怎麽回事,正要上前攙扶,卻被父親騰山小野阻止了。

騰山小野不會漢語,就用日語給騰山一郎道:“一郎,不要攙扶你的爺爺。你爺爺這是在向侵華戰爭中死難的華夏人民懺悔。他每到一處都要這樣做。在上海機場他整整跪了一個小時,直到雙膝無法支撐才允許我們將他扶起來。”

騰山小野說著對已經走了過來準備迎接的裘學敏說了一聲對不起,也跟著跪在了父親的身旁。騰山一郎、騰山惠子聽了父親的話,也跪在了父親的後麵。

這一幕被隨行而來的記者用照相機拍了下來,永遠地寫在了X市的曆史之上。五十年後,侵華日軍騰山太郎用他的雙膝向侵華戰爭中死難的華夏人民懺悔。侵略戰爭所犯下的滔天罪行,給他帶來的內心痛苦,讓他的靈魂永遠無法得以平靜。他臉上的表情告訴我們這樣一個事實:撕下侵略的麵孔,把禽獸變成一個,那場侵略戰爭帶給他的隻有無法彌補的傷痛。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裘學敏上前扶住騰山太郎的胳膊,緩緩將騰山太郎扶起來。這時大家發現騰山太郎已經是以淚洗麵,足見他那深藏的難以壓抑的悲痛和悔恨之情。

“騰山先生,”王清華走過去微笑道,“你……不必過於內疚,事情已經過去很多年了。我覺得你應該放下包袱,安享晚年才對。”王清華對騰山太郎包容地安慰道。

其實不僅是王清華,在每一個有血性的華夏人心裏,對像騰山太郎這樣曾經侵略華夏的禽獸,何曾不是痛恨萬分,幾欲食其肉而飲其血,扒其皮而碎其骨。然而時代的發展,已經不允許我們做出如此不明智的舉動。

騰山太郎一見王清華,馬上嘰裏哇啦說了一大堆日語,旁邊的翻譯急忙給王清華解釋道:“王市長,騰山先生說,他奉承仰慕你的為人。自從上次聽騰山一郎說起你後,對你就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他希望能成為你的忘年之交。”

這讓站在一旁的裘學敏臉上多少有些掛不住了。裘學敏是市長,在這件事情上,王清華鋒芒無疑已經壓過裘學敏。不過裘學敏隻是心裏別扭,臉上並沒有表現出來。

王清華就對翻譯道:“你告訴騰山先生。我跟他的孫子騰山一郎,哦,對了,還有他的孫女騰山惠子,已經是很好的朋友了。今後一定會跟他成為忘年之交,讓他放心。”

王清華說完看了一下站在騰山太郎旁邊的騰山惠子。騰山惠子的臉兒很快變得紅撲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