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謊言(2)
因為突然感冒的原因,北上的計劃,不得不延遲。與此同時,一個讓人不勝厭煩的事情,在悄然發生。得知王市長生病後,都知道,王清華極有可能是下一屆市長,沒有不上趕著巴結的,凡是沒有被關起來的大小官員便接踵而至,有些提著大包小包的營養品,有些是端著各式各樣的鮮花,王清華一個一室一廳的公寓都快成了鮮花店了,有些則幹脆直接送一個購物卡過來,還不好意思地說,不知道需要什麽,讓燕科長看著買吧,燕科長就是燕妮。燕妮這段時間整天在王清華身邊照顧,說是秘書,卻儼然有了一份女主人的味道。
程豔嬌也來過幾次,每次來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每次程豔嬌來了,燕妮就很知趣地離開一段時間,或是提個菜籃子說去買菜,或是說家裏沒有水果了,出去再買一些。其實家裏的水果多的都可以堆成小山了,隻是燕妮實在沒有理由了,隨便編一個,反正能出去就算。
來的最勤快的,當屬原慕雲了。原慕雲像個辦公室主任一樣,來了就是問長問短,還不時在屋裏視察一番,看有什麽缺的東西,哪兒需要打掃,就派個女服務員過來,嗬斥著把屋裏收視一番。其實燕妮每天都在收拾,原慕雲還是不厭其煩地過來收拾。
王清華就有些厭煩了說:“原所長,你以後就不用來了。我這兒有燕妮就夠了。”明顯是一句很不中聽的話了,原慕雲卻不當回事,依然我行我素,每天照樣來兩三次,來了就帶個服務員,把一天的飯菜都備齊了,又指揮著服務員把屋裏打掃一遍。畢竟是一片好意,王清華也不好把話說的太重了,隻好由他去了。
羅榮天也從百忙之中來了,說了些注意休息的話。倒是關鳳鳴、韓淑靜和檢察院的一幫人來了之後,說一大堆玩笑話。龍天劍還開玩笑說:“終於看到王市長躺在**了,我還以為在我的有生之年都看不到王市長生病的樣子了呢。”是一句玩笑話,卻也帶著某種很隱蔽的奉承。
老胡不知道從哪兒得到了消息,竟然也從河灣縣趕了過來,和老婆子一塊過來了,進門見了王清華,老婆子的眼眶裏的淚水就開始打轉,轉了兩圈嗚嗚地哭了起來,嘴裏還不停地說,咋成這樣了呢,咋成這樣了呢。老胡的老婆對王清華是有感情的,這份感情不光是王清華幫助老胡弄了個縣委書記,王清華跟老胡的來往本來就多,老胡兩口子又沒有子女,老胡老婆其實一直就把王清華當自己的孩子看待,隻是也明白在官場上這種事情不便說出來。老胡兩口子也覺得根本高攀不起,卻也不影響心中的那份情感。
王清華就坐在**笑了笑道:“王姨,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我還想吃你給我包的餃子呢。”王姨聽了這才破涕為笑道:“你等著,王姨這就給你包餃子吃。”說著就進了廚房,讓燕妮去下麵買菜、買麵,自己則動手在廚房裏準備灶具。
老胡就陪在王清華的床前說話。
“胡科長,哦,不對,現在該叫你胡書記了。”王清華故意說錯了,笑了笑。
老胡急忙擺了擺手道:“什麽書記不書記的,到了你跟前還是老胡,你還是叫我老胡吧。叫我老胡,我心裏舒坦。要不然就生分了。原來老想著當個一把手,真的當了一把手卻有些不適應,那些人整天跟蒼蠅一樣圍著你轉,嗡嗡嗡地說個不停,不是匯報工作,就是告某某某的狀,連一天安生的日子都沒有。真讓人心煩,想想,倒還不如在市政府當自己的辦公室副主任來的清閑。”
老胡已經五十來歲了,沒有什麽上進心了,安排一屆縣委書記,也是給他個安慰獎,誰也沒有指望他能幹出什麽成績來。王清華也不和他說縣裏的事情,隻和他胡扯一些沒用的話。
這時原慕雲又來了,後麵跟個服務員,手裏提著一個提盒,進來見了王姨,也不認識,還以為雇來的人,就跟指揮服務員一樣指使開了。
王清華在裏麵隔著門框看見原慕雲在指使王姨幹活,怕老胡的麵子上掛不住,又不能把話說的太重了,話說的太重了,就會傷了和氣。就玩笑道:“原所長,你可不敢指使王姨,人家可是縣委書記夫人啊。惹王姨生氣了,我免你的職。”原慕雲這才知道了,急忙一個勁兒道歉賠不是,說自己有眼不識泰山,瞎了狗眼,認錯了人,王姨不要見怪。
王姨很寬和地笑了笑,道:“沒事的,我本來就是幹活的。不過我可不敢當你的姨,咱倆年齡差不多哩。”把原慕雲弄的滿臉脹紅,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直拿手摸後腦勺。
不一會的功夫,燕妮的麵、菜也買回來了,原慕雲急忙接過來,送進廚房,準備動手幫著幹,自己又實在不會幹,就說服務員怎麽沒有一點眼色,也不知道幫忙。服務員急忙擼起袖子,加入了包餃子的隊伍當中。
和麵、擀皮、剁餡兒、調菜,三個女人在廚房忙的不亦樂乎,原慕雲沒事幹,也不想走,就站在廚房門口,一會遞個水,一會倒個垃圾,一會說服務員不知道跟王姨學,又誇燕妮的手兒巧,包的餃子好看。反正是沒話找話,顯得跟個主人似得。
原慕雲已經從招待所拿來了各樣的菜,隻要包好了餃子就可以開飯了。燕妮就洗了手,進來扶王清華,王清華這些天也已經習慣,雖然覺得身體已經好了許多,沒有什麽大礙了,還是沒有反對燕妮的攙扶。
不想這時,蘭英推門進來了,手裏拿了一包水果,臉上一副淒涼的表情。蘭英好像一下子蒼老了起來,眼角竟然能看到幾條淺淺的魚尾紋。大家雖然都認識,還是愣住了。站在那裏像看一個不速之客一樣看著蘭英。
還是燕妮反應比較快一些,急忙過去接過蘭英手中的水果笑道:“蘭英姐,你來的正是時候,坐下來一塊吃餃子吧。王姨的餃子包的可好了。”說著臉上故意笑的很燦爛的樣子。
蘭英把手中的水果交給燕妮,臉上還是一副冷冷的表情道:“你好點了嗎?”王清華點頭笑了笑道:“好多了,進來坐吧,別老站在門口。”“不了,你有時間的話,出來我跟你說句話。”蘭英麵無表情。
大家就把頭低下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蘭滄海還在檢察院關著,吳菊仙也受到了妹妹黑鳳凰的牽連,也關進了檢察院。現在這一家子就剩下蘭英一個人了。王清華去她家裏看過幾次,蘭英都是冷冷的,也不多說話,隻說想離開這個城市。
“好吧。”王清華應了一聲,就往外走。燕妮急忙從屋裏拿了一件外套,披在了王清華的身上。就發現蘭英的臉上忽然一種莫名的表情,不過轉瞬即逝了。
出了門,蘭英並沒有走多遠,就站在樓梯口,半天才開口道:“我要走了,去日本。騰山先生已經把簽證給我辦好了。”
“什麽時候走?”對於蘭英的離開,王清華並沒有覺得意外,隻是感覺有點突然。
“就這兩天。我過來,主要是給你告個別。我走了之後,可能就不回來了。你好好珍重。”蘭英聲音始終很低沉,低沉的讓人感覺空洞。
王清華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在蘭英的家中,他已經無數次地挽留過蘭英了,但都被蘭英拒絕了。
蘭英莫名其妙地發了一通感慨:“愛情跟官場從本質上是相反的,官場不能有半點的純真,愛情卻容不得虛偽,人生就像站在官場和愛情的中間,總是來回的徘徊,不知道該走向純真,還是該爭取虛偽的浮華生活。徘徊中,我們便失去了自我,找不到支點,也丟失了本該擁有的幸福。”蘭英說完慘然一笑。
蘭英離開之後,也許是被那一通感慨鬧得,王清華就感覺心裏沉沉的,王姨的餃子也沒有吃幾個,就不想吃了,去了臥室,昏昏沉沉地,倒頭便睡。大家見王清華的情緒不好,也不能再多留了,草草吃完了,收拾了碗筷,給王清華道了別,悄然離開了。
大家一走,王清華的心裏又覺得空****的,燕妮進來在王清華的額頭上摸了一下,發現並沒有反複的跡象,正準備出去收拾一下,卻被王清華一把抓住了手,一頭鑽進燕妮的懷裏哽咽著流出了一生中難得的一次眼淚。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而哭,隻覺得心裏翻江倒海一樣的難受,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卻不知道這委屈是從何而來。或許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心靈承受了不能承受之重;或許是蘭英的離開,讓他突然感到了失去親人的痛苦;或許是暴風雨之後,一種內心壓抑的釋放。他太累了,累的幾乎不想再麵對這個世界了。
一年的時間,他雖然玩轉了官場,卻也把自己玩的像陀螺一樣團團轉,不得不跟那些烏七八糟的人物打交道,不得不一次次從一個虛偽走向另一個虛偽。這種生活讓人感到很興奮,好像時刻處在風口浪尖一樣,卻也很容易讓人疲憊。當風平浪靜之後,就會感到渾身有著切膚的疼痛。
“王……市長,王市長……王市長……”燕妮一遍一遍叫著王清華,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哽咽了兩聲也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