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脫命之人

這股靈氣讓他想起了數日前在回寺的路上,偶然間遇到的那位姑娘,她的身上也有著相同的氣息,但絕算不是靈氣,隻是一種被靈物長期熏染的結果。

遺落在世間的靈物甚至是靈地數不勝數,雖是漸漸不為人知,但也不排除有人撞對了機緣得見,所以那股氣息也好解釋。

然而眼前這位,卻是從骨子裏散發出的純淨至極的靈氣!

蘇葵不知他此刻心中所想,走近了行禮,雙手合十虔誠地道:“大師安好。”

無罙收回心神,對她點頭:“女施主無需多禮,不知施主想卜算何事?”

蘇葵方才在外麵早已想好,所以也未再多做思考,便道:“我想知道日後同親人的聚離之況。”

無罙嗬嗬一笑,“施主,此事關乎多人命相,無法從你一人身上卜算得知——”

蘇葵一怔,隨即反應了過來,她隻想著日後蘇家的情況如何,竟是忽略了這個!

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大師可否幫我卜算一番日後的歸宿?”

因心中的念想無法卜算,蘇葵便隨意指了一項,是覺得不能白白浪費了這麽一次機會。

“歸宿如何含義極其廣範,有指富貴、子孫、姻緣、甚至是墓塚也概況在歸宿如何之內,不知施主想知哪一項?”

富貴?這個就不必了...

姻緣?蘇葵自認為姻緣還挺順利且美滿的,不由地麵上浮現幾分滿足。

那就測一測子孫吧,蘇葵忽而生出了幾分好奇的心理來——不知道以後的孩子是像她的多,還是像宿根的多...

咳咳,雖然有點厚臉皮,想得太遠,但也是人之常情嘛...

“大師。那就看一看日後的子孫吧...”

無罙和藹一笑,衝她招手,示意她坐到麵前的蒲團之上。

蘇葵盤腿坐下,滿是期待的道:“大師,可以開始了嗎?”

無罙微微點頭,伸出枯幹的手分別握住她的雙手,抬眼望向她清澈的雙眸,帶著神聖地笑意道:“可能會有些害怕,切莫要移開視線。”

蘇葵望著眼前和藹可親,聖潔出塵的老人哪裏有覺得半分害怕。望著他瞳孔中自己的身影,重重的點了頭,“我記下了。”

下一刻。一陣冷颼颼的風呼嘯而來,揚起了無罙的長眉,他臉上再無笑意,瞪著一雙炯炯有神的雙目,直直的望向蘇葵。似乎要將她整個人看透一樣。

風聲越來越大,蘇葵分不清是真是假,隻覺得輕質的衣角都被這怪風卷了起來,繼而見無罙的袈裟僧袍也被風揚的極高,在空中發出布料摩擦劈啪的聲響。

無罙的雙眼也越睜越大,聽他念罷一串咒語之後。眼球更是突地要掉出來一樣,血絲纏滿了眼球表麵,看起來十分的恐怖。蘇葵被嚇的不輕,直覺想要出聲尖叫,卻如何也發不出半點聲音出來,又下意識像移開視線,想起無罙那句‘切莫要移開視線’才險險忍住。

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直接忽略那些可怕的畫麵,轉而去想無罙之前的和藹和慈祥。才勉強穩住了心神。

隻見那雙凸出的眼睛裏慢慢現出畫麵,越來越清晰,放大在蘇葵眼中,有她出生之時的畫麵,是一個嬌美的女子躺在**,容貌是同現在的她有七分相似,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微動,卻聽不清她在說什麽,看了繈褓中的她一眼,嘴角現出笑意,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這就是娘親?女子眼睛緊緊地閉上,臉上再無生氣,蘇葵雖明知這是幻想,可還是覺得心髒驀然緊縮發疼。

不待她再看,畫麵急轉,都是一閃而過,有她被姚敏推入荷塘的模樣,有她安靜彈琴的模樣,有獨自垂淚的模樣,最後是她不顧一切投入西磬江的畫麵。

而後,畫麵忽然化作空白,一望無際的空白。

蘇葵不明所以,隻覺得雙手被無罙抓的生疼,想要掙開卻又不敢,唯恐生什麽意外出來。

無罙眉頭緊皺——隻有陽壽已盡之人而後的畫麵才會呈現空白,而她一個活生生的人在這裏,為何之後的事情竟都是無法預見的!

雖說命數因人而異,也會因為一些突如其來的變故而被改變,但她的未來卻是無法預知分毫,這種現象實屬大異!

握著蘇葵的手越來越緊,無罙忽然低喝了一聲,蒲團上方升出冉冉白氣,襯的他整個人更像是要羽化歸去一樣。

蘇葵覺得手指幾乎快要被他捏斷,卻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力量,那雙眼珠較於之前更加的驚悚,若是之前她是用意識控製自己不移開視線的話,那麽現在,就像是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著她,讓她無法移開視線一樣。

不管內心有多驚怕,整個身體好像都不是自己能控製得了的,隻能將心神放在那雙眼睛上,移不開半分。

但是,那雙眼睛裏始終都是一片空白。

那種白空洞至極,覆蓋了他整個眼球,蘇葵越看越心驚,隻覺得大腦裏裝滿了恐懼,再也不想看什麽子孫,一心隻想逃離,可渾身都無法控製,又急又怕,甚至下一刻就要哭出來一樣,卻又覺得眼淚都不是自己能控製的。

無罙啟動了意念,企圖用意念得知她的未來,雖心知是大忌,但蘇葵的異常讓他不看不安。

蘇葵隻覺大腦痛極,似乎有無數根針齊齊鑽入腦中,再也無法思考什麽,不知怎麽竟驚懼地喊出了聲——“啊!”

無罙眸光忽然一縮,隻覺得被某種莫名的力量阻擋住,無法再用意念窺探她的未來,心下大驚之際,意念頓時間減弱。

蘇葵覺察到束縛弱下,憋了許久的淚水猶如泉湧,潺潺而下,說不清是驚怕還是什麽,隻是止不住眼淚。

直到那股束縛完全消失,她才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無罙剛剛鬆開她的手,她整個人便不受控製的往後倒去。

卻被一隻大手扶住了腰身,蘇葵驚疑不定的回頭,卻見是慕冬正皺著一雙濃眉。

緊跟而來的華顏見到這副場景,眼神閃過迷惑——方才聽到蘇葵的喊叫聲,慕冬竟是比她還要著急的衝了進來,她從沒見過慕冬有過如此緊張的神情。

莫不是...

華顏神情一震,將視線放到二人身上,見蘇葵汗水已濕透了兩頰,淚珠源源不斷的滾落,也沒心思再去琢磨這些事情,幾步走到她身側,幫她擦著汗珠:“怎麽了?”

蘇葵尚且未能從驚嚇中回過神,方才那種可怕的感覺,仿佛還沒有徹底的遠離她,那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說不清也道不明,卻足以摧毀一切。

慕冬將視線從她臉上移開,望向無罙,“大師?”

口氣雖淡,但隱隱帶了質問的意味。

華顏偷偷望他一眼表情,覺得心中的想法被證實了——她這位向來不知情愛的五哥,大抵是栽在蘇葵手裏了。

無罙平複了翻湧的內力,再睜開雙目之時已恢複了清明一片,“阿彌陀佛,貧僧無能,竟無法窺得這位女施主的命數和以後——”

蘇葵回過神來,反應過來自己此刻還陷在慕冬的臂彎之中,借著華顏過來扶她的手,不著痕跡的從他懷中抽離,“大師,方才,方才是怎麽一回事?”

依照她的直覺判斷,後來那種可怕的意識,絕不是開天眼所致。

無罙見三人皆向自己投來疑惑的目光,心下思量了幾番,“讓女施主受驚了,是貧僧開天眼之時錯念了咒語,這才有了差池。”

蘇葵哪裏有心思會琢磨他話裏的真假,且不是有一說‘出家人不打誑語’麽,便就信了。

“此事全屬意外,大師不必自責...”

無罙深深望了她一眼,“此次貧僧未能依行施主的要求,這枚平安符便贈與施主聊表歉意,帶在身旁可逢凶化吉。”

蘇葵接過,複又道了謝,這才被華顏扶著出了內間。

慕冬若有所思望了無罙一眼,道:“大師不必多心。”

無罙愕然抬首,“殿下知曉這位女施主的來曆?”

“師傅早年讓我尋的結魄石,大師應知曉是為何人而尋。”

無罙神情越發驚愕,“竟是...”

待他反應過來之後,已沒了慕冬的身影。

回味著方才他略帶警告的語氣,皺去了一對白眉,似是自語:“乘黃宿主負有天命在身,關乎天劫重責,更是不可能出現脫命之兆啊...”

他這一生可看透眾生命數,還是頭一次真正遇到傳說中的‘脫命之人’,顧名思義便是命數不定,脫離了陰陽五行,日後如何,全憑她的選擇和機遇而定,莫測至極。

這種征兆卻是在此等關鍵時刻,出現在了最關鍵的人身上,是偶然還是注定...

幸好他方才警覺,贈了那枚平安符,也方便他日後細細觀察...

隨即一怔——慕冬既已看透他心中所想,且對那女子關心非常,想必他那枚引神符也不能幸免了...

也罷,一切隨緣吧。

待幾人出了禪房之時,外麵已下起了雨來,因看天色早是料到有雨,丫鬟們都是備了傘的,見主子出來,忙上前撐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