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的悶氣又會生多久呢?

我是個怎樣的人,自己會不清楚嗎。

他曾和我說,如果要變成壞人,那就應該壞得徹底。可是,我畢竟做不了那樣的人。所以,等過一段時間,我的氣幾乎也就全消了。

我能理解王麟。所以,既然王麟是為了幫喬飛出這一口氣,我自然也沒必要和他糾纏什麽。

於是,我輕歎了一聲,鄭重且緩聲地看向他。“我們,可以暫時心平氣和地談一下嗎。”

停頓了這許久,他似乎也有些懊惱起來。不知道是酒醒,還是他本來也就隻是一時的脾氣而已。

“你說。”

“我想知道,你為什麽要說我水性楊花。第一,我和喬飛什麽都沒有,他從不曾愛上我。既然我們從來都不曾開始,所以我認為,在他離開我之後,我和誰在一起都和你們沒有關係,我也沒有背叛和對不起任何人!”

他沒有反應,耷拉著頭坐在一旁。我不知道他聽見了幾分,但我相信,他會入耳。

“況且,我和亮亮,本來也就隻是試行階段。是你幫他出的主意,是你教他說的那些話,是他那天說的難過。我不想傷害他,所以我才建議我們試行一段時間。我從來都沒有說,我就要忘記我愛的人是誰,我就要水性楊花地把心裏的人丟在一旁,轉身投進另外的男人的懷抱之中。王麟。你知道嗎,我知道你會來,我知道你來還答應招待你,因為什麽?如果我真的那麽不堪入目,你覺得,我會那麽不要臉地讓你到這裏來嘲笑我嗎?你根本就不懂。其實有時候我也恨我自己。天秤座就是討厭。看著他們柔弱,看著他們委屈,就忍不住善心大發,即使本來不願意,都不想去對不起他們。嗬,可是,如果我真的狠下心,說不可能,說不應該,我好像也不會傷害到他什麽。可是,都是我錯。我不應該心軟,我不該答應和承諾他什麽。不過,你可以放心。等他醒來,我會跟他說清楚所有的事,我會跟他一刀兩斷,絕不會拖泥帶水,猶豫不決。”

“你知道嗎。”他依舊垂著頭,聲音壓抑的不免有些模糊。“他對你那麽好。你就不應該傷害他!”

“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可是,從今天以後,就再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了。在愛情裏將就,或者說在婚姻裏將就,我們要麽會在將來對彼此麻木,要麽,就會深深怨恨。與其到將來後悔,現在,就不應該有結果。等他酒醒,說明一切之後,我必定離開。”

“你以為我說的是誰?”他依舊平靜,卻仿佛驚雷。

“不就是他……”狐疑,驚詫。可是一瞬,我恍然大悟。“你是說……”

他說的是喬飛?

可是,他對我好,我知道。但那都隻是因為我們是師徒關係,是因為他本就帶著目的接近我,所以,他所有對我好的舉動,都隻是為了他們皇甫家不是嗎。你們,怎麽可以拿這樣的事情來禁錮我——我不是你們皇甫家的女人,更不會是你們皇甫家的奴隸!

可是,現在,你沒頭沒腦地告訴我,說他對我好,說我不應該傷害他——其實,你是要說,他是喜歡我的,對嗎?

嗬,嗬嗬……

他,喜歡我?

他會喜歡我嗎?

我這樣的人,愚蠢,衝動,魯莽,小家子氣,

要相貌沒相貌,要品德沒品德,他會喜歡我?

強者,不都應該和強者在一起嗎?

你真的確定,他喜歡我嗎?或者,這一切,都不過隻是你的猜測而已?如果隻是猜測,嗬嗬,你真可笑,也真可憐。

“我們隻是師徒。沒有別的關係。還有,他對我好,我不需要你提醒,自然都知道。何況,既然我們沒有愛情,又何來的傷害之說。他本來就要離開。再說,離開之前,我已經不生氣了。如果他在氣我,那我也隻能說是遺憾。”

“你真的不知道?”他依舊平靜,幽幽,讓人心亂如麻。

“什麽?”

“他在你的電腦裏存過東西。我雖然沒看,可是我知道,那是很重要的東西。”

“什麽東西?”我回想一陣,卻終究百般推測不出。如我之前所說,當他們已經離開,當我心如死灰的時候,我離開了那個地方,也將所有的一切都留在了那個地方。他給我買的電腦,我放在房間裏,從未再動過。所以,那裏麵究竟存了什麽,我不會知情。

“他走的時候,給你留的言,存在電腦裏。他說了什麽,我沒有聽見。我就知道,他從房間出來的時候,眼眶是通紅的。他是個不喜歡把秘密透露給別人的人。可是,他瞞不過。我問他,他隻說給你留了點東西。可是,若非對你有感情,否則他絕不會這樣。”

他靜靜地抬起頭,眸子裏凝出一線陽光。他筆直地穿透我的視界,仿佛閃電驚雷,瞬間擊潰了我所有的防線。

怎麽辦?

我要相信他嗎?

可笑了吧。他怎麽喜歡我。他留言,也一定隻是因為……

不由自主,我的唇角抽搐起來。莫名其妙,鼻頭就是一陣泛酸,哽咽。

到底怎麽了,我就要相信他,就要認同喬飛他喜歡過我——怎麽可能!他最愛的是阿狸,他做那麽多事都是為了她。你現在告訴我,他喜歡我?嗬嗬,這不是諷刺嗎,這不是嘲笑嗎,這不是,血淋淋的騙局和謊言嗎?

我是要相信你,還是要相信他,相信我自己的判斷?

“王麟。”怔怔錯愕,極為艱難,我方才輕啟朱唇。“你不要再無理取鬧了。我有自知之明。我愛過他,我安心承認。可是沒道理,我就要對他忠誠一輩子。你應該知道,他最愛的人是阿狸。他們私奔過三次,他們從來都那樣好,我憑什麽……”可是,我卻不敢再說下去。我咬住了唇,豆大的淚珠滑落,可是我的心,宛若刀絞。

我的心,好痛。

我深愛著他,卻要一次又一次地承認他最愛的人是阿狸。

我也會嫉妒,我也會傷感,我也會憤恨。可是,若非改變不了,你以為,我會就這樣平靜地接受嗎?就是,因為什麽都改變不了,所以我才不想再追求什麽了,你懂嗎。

“我知道你不相信。可這就是事實。”他平靜的聲音裏,頭顱慢慢回轉過去,眼底卻是迷離,失魂。

“每一個男人,或許都要愛上兩個女人。一個紅玫瑰,一個白玫瑰。阿狸就是紅玫瑰。妖豔,高貴,奢華,驕傲。而你,就是那一朵白玫瑰,簡單,清純,淡雅,不諳世事。”

“我知道我不是個聰明人。可是,我需要那麽高的評價嗎。”

“誰愛過你,你或

許察覺不到。可是,我相信我看得見。他從來,都沒有對其他人那樣好過。你餓了,他要麽幫你做飯,要麽幫你去買。你想玩大冰心,所以他毫不吝嗇幫你弄來一個號,全數都交給你。可是,你也應該知道他對我什麽態度。我們是很好的兄弟關係,可一樣會被他吼,一樣要被他罵,就連阿狸都不會例外。可是你,從來沒有。”

我能說,之所以沒有,隻因你不曾看見他打我的時候嗎?

可是,我沒有。因為我想知道,我到底,是有多麽幸運,可以成為那一朵絕世的白玫瑰。

“皇甫家的家風就是那樣。有用的人,有價值的人,才會有資格成為人中之龍,傲立九天。而差勁的人,可能一輩子,都隻能活在底層。你有多大的能力,你就能站在什麽樣的位置——皇甫家太可怕。可怕到,每一個人,從一出生,到死去,沒有任何秘密。一生都將忠誠,一生都被監視,可也一生,都不能得到解脫。”

我從未見過,也不敢就此相信。於是,我笑了一聲,淺語,“可他們都效忠於那個家庭,肩負著一世的榮辱興衰。若光有憎恨,怎麽可能。”

“怎麽不會。從小就開始爭鬥,從小就習慣殘忍。血淋淋,唯有勝者,方能夠享受到最極致的奢華。你從未見到,也永遠都不會知道那個家,是個怎樣的存在——每一個人,仿佛天生就沒有感情,隻有責任,隻有義務,至死不休,還必須,留下後人,前仆後繼。”

“聽起來,好像很恐怖。”如果這是真的,是否,皇甫溟澄邀請我,也就是因為這一點——當然,前提,是必須承認喬飛他愛我。可是,怎麽可能呢。

“怎麽會不恐怖。每一個人,其實都沒有什麽自由。一生,都要被捆綁在那個地方。以前我會後悔,害怕,覺得是自己拖延了他的病情,不應該愚蠢地為他保守秘密,直到現在藥石無靈。可是同時,我知道,他寧可選擇死亡,也不要在那個黑暗的地方生存下去。”

一句話,似乎可以解答曾經迷惑我的那些問題。

求死。所以即便知道自己病重,也不去手術,不去尋找血源,不去想辦法結婚生子,留下後代,順便解救自己。

人哪,一輩子都是囚徒。有的人想要解脫,有的人,解脫了,卻依舊還是另外世界裏的一個囚徒。

隻是,我要相信他嗎?

可是,突然,我想到了一個我更想弄明白的問題。

“你剛才說,藥石無靈。你是說,他已經……”

不用繼續,我知道他會明白。可是同時,我的心在顫動。

怎麽,竟會如此之快?

我預想的,不是十二月底嗎?

現在才十月,還不到十月的最後一天,怎麽,就可以……

“我也不知道他去哪裏了。”

“什麽意思?”猛然,我開始慌了。

“我們一起離開清水,上了火車。可是就在車上,當我睡著的時候,他卻不知道什麽時候下了車。我懷疑,就是在過那個隧道的時候,他下床說要上廁所的時候就已經準備離開。他再沒有回到床鋪。而等車靠站,他就成功離開。可是,愚蠢如我,睡得迷糊的我,即使中間被他吵醒,卻竟然忘了看時間,更加不會知道他下車的那一站到底在哪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