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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忍不住皺了皺眉,怎麽會有小孩子獨個呆在這裏,身邊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身旁的小盒子突然輕聲說道:“陛下,這孩子長得可真像你。”

楚昭當場就驚呆了,這紅眼小怪物像……像他?到底哪裏看出來的?他連女人都沒碰過,可不會有這樣大的兒子。

略微想了片刻,楚昭就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宮裏不會無緣無故出現陌生的小孩子,況且這個年紀的話,似乎隻有一個可能——他的弟弟們。喻王還挺能生,隴西喻王府裏一堆弟弟。接楚客過來的時候,順便一道都接了過來。楚昭也分不清到底哪個是哪個。

現在看來,這孩子的娘親必定有胡人血統,因為連年征戰的緣故,胡人在中原本就受歧視,加上這孩子異於常人的眸色,八成時常被兄弟欺負吧。因為剛才還羨慕小盒子家兄弟情深,現在少年天子的心裏,不免生出一點柔情。

這麽小的弟弟……簡直就和兒子差不多呢。如果自己按照慣例十四訂婚十六完婚,兒子差不多也就這麽大。

楚昭轉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小盒子。

小盒子聳然一驚,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砰砰砰磕頭:“陛下饒命,小盒子原本是伺候小殿下的。論理這事也不該奴才來管,可是小殿下好歹是陛下的血……血脈至親,和別人不一樣啊。”

楚昭心想:我的血脈至親不少,前幾天才弄死一個弟弟,過幾天沒準還要弄死一個←←

正在這時,一個老奴跑過來,要抱走這孩子,說是宮裏進來的貴婦帶來的孩子。紅眼睛的小怪物也不說話也不撒嬌,木木呆呆任憑他抱著走。唯獨一雙眼睛卻一眨不眨地把楚昭看著。

不知道為什麽,楚昭被那眼神一看,心口就酥酥麻麻的,好像有一隻小爪子在撕扯,他忍不住追上前兩步。

然而那老奴雖然年紀很大,卻像個練家子,腳下生風一般走得急快。看著他快要走到拐角的身形,楚昭突然覺得好似身體內有什麽東西被剪斷了,有種惶恐的感覺。這感覺一閃而逝,卻驅使著楚昭喝住了那個老太監。

“且慢。既然是寡人的弟弟,就留下來吧。給獾郎做個伴也好。”

那老奴腳步一頓,顫巍巍地抱著孩子轉身,隻說:“回陛下,老奴是受崔大人委托照顧小殿下的,小殿下……殿下他從小反應就慢,到現在也不怎麽說話,既不會哭也不會笑,這……這不是……”那老奴沒有再說下去,但是在場之人卻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崔大人心疼他,方不叫宣揚,實不能留在陛下身邊啊。”

因搬出了崔大人,連小盒子也不敢再多言語了。的確是崔相囑托他照顧小殿下的,也再三強調不能叫陛下知曉此事,一晃四年都平安無事地過去了,可他卻趁著崔相重病自作了主張……想到崔相的手段,小盒子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楚昭卻沒有注意他,隻是皺著眉看被老太監抱在懷裏的小孩子,仔細看過去,這孩子果然對外界的一切變化都沒有反應,就連剛才麵對自己時凶狠的表情都消失了。不知怎麽的,這麵無表情地樣子給楚昭一種熟悉感。

楚昭忍不住走過去把孩子抱起來。

真是個沉甸甸的小肉球,倒比侄兒獾郎重了很多。莫非是大了一兩歲的緣故?

楚昭拍拍小娃娃的屁股,笑道:“真沉。”

小娃娃本來木偶般一動不動,這時候突然伸出手摟住楚昭的脖子,緊緊的、緊緊的摟住,然後把嫩乎乎的小臉貼到了楚昭麵頰上。

楚昭愣住了,前世今生,他從來沒有被小孩子這樣親近過。楚昭不是女人,也不認為自己有絲毫的母性,就算是可愛的侄兒獾郎,楚昭都沒什麽想要親親抱抱的衝動。皇帝陛下喜歡美食美人美景,對小娃娃可提不起半分興趣。可是如今麵對懷裏摟著自己脖子不撒手的小家夥,楚昭卻詭異的發現……自己似乎……突然變得柔情萬種愛心無限起來。就連原本打算去看崔景深,現在也挪不動腳了,還把給獾郎準備的小迷宮給了麵前的阿熙。

“天權,去查一查是怎麽回事。”楚昭打發那老奴走,低聲吩咐身後的天權。然後一把拖住懷裏沉甸甸的小團子,大步往興慶宮走去。

路上楚昭驚訝的發現自己很有抱孩子的天賦,一手拖屁屁一手護住小娃娃的小胸脯,就像抱過無數回一樣。可他明明記得自己前世一抱小侄兒,那臭小子就哭鬧不停,非要爬去他娘懷裏。這可真是怪了,莫非自己和這個弟弟天生投緣?

到了興慶宮,大楚的皇帝陛下便展開自以為慈祥的笑容,在周圍宮女太監們的忐忑注視下,試探著用手戳戳小阿熙的臉頰。

“乖,來叫一聲皇兄。”

小阿熙雖然還是三頭身,卻已經有了身為皇族血脈的貴氣,就算包子臉被人反複玩弄,卻依舊酷酷地沒什麽表情,好像被戳凹下去的臉不是自己的。

真是不可愛!雖然這麽想,可一貫不喜歡小孩子的楚昭卻憋著氣要和麵前酷酷的小男孩較勁。

眼睛晃過阿熙目光的落腳點,楚昭突然拿起桌上的木雕,笑道:“來,叫寡人一聲皇兄,這個木雕就給你哦。這可是寡人親自雕的。”木頭龍雖然雕刻得比較質樸,被機靈的大太監高文拿去木漆場子裏上了色,經過大師們妙手加工,卡通造型看上去充滿童趣。

這回阿熙臉上雖然還是沒有表情,目光倒是跟著移動了一下。不過依舊緊緊閉著嘴巴,也不肯看楚昭一眼,低著頭悶悶地玩益智積木。

-_-#天生投緣什麽一定是我的錯覺。

“不叫阿兄就是不喜歡這個木雕了,那把木雕給別人好了。”說著,楚昭就把胖胖的小木龍塞給了蘇溪,阿熙的臉終於轉了轉,暗紅色的眸子裏掠過一絲憤怒。

小盒子見狀,壯著膽子輕聲提醒:“陛下……熙公子他……他現在還不怎麽會講話呢。”

楚昭皺起了眉頭:“這都四五歲了吧,還不會講話?”莫不是有些問題吧?難道是在喻王府裏被欺負得狠了,得了自閉症或者是憂鬱症?

完全不懂小兒心理學的某人胡亂猜測著。

小盒子欲言又止,半晌方小心翼翼陪著笑說道:“男孩子說話晚也常見,所謂貴人語遲。”

英明神武的陛下明顯不太滿意貴人語遲這樣牽強附會的解釋,小盒子趕忙補充了一句:“不過太醫院的周醫正給看過不下百回,說是小殿下的喉嚨沒有問題。奴才也曾經聽小殿下說過話,此時不說話,大概隻是不想說而已。”

不想說話?臭小子,這麽小就知道裝酷。

纖長的手指繼續戳了戳肉嘟嘟的臉頰,楚昭逗他:“你獾郎侄兒都能說話了,你卻還不會,可比下去了。”

結果一直閉口不鬧反應冷淡的小孩聽了這話,忽然頭一偏口一張,就把尊貴的皇帝陛下正要戳臉的手指給咬住了,三四歲的娃已經長滿一口乳牙了。楚熙的小牙口就很好,死死咬著皇帝陛下的手指。。

小孩子沒輕沒重,他可不知道什麽叫意思意思就行,憤怒之下咬是真咬。把楚昭痛得臉都皺成了一團。

宮殿裏頓時忙亂成一團,天權伸手想要掰開小娃娃的嘴。卻被楚昭一把攔住了。

楚昭咬牙切齒地說道:“別動,你那練武的手,還不給這小東西下巴卸掉啊。嘶——痛痛痛。”

天權一看小殿下那張小嘴,因為努力咬著陛下玉白色纖長的手指,口水就流出來了,越發顯得小嘴花瓣一樣粉嫩亮澤,五大三粗的漢子頓時也不敢上手硬掰了。

阿熙天生異於常人,就不太明白什麽是痛,他瞪著又大又深邃的眼,眨都不眨地繼續咬。

“你是小狗嗎?快給寡人鬆開!寡人生氣了……寡人真的生氣了……”

生氣這個詞倒聽過。阿熙眨眨眼睛,沒有鬆口,不過力氣已經小了很多。

殿內正一團亂的時候,伺候了楚昭很多年、剛被楚昭調去照顧獾郎的長寧姑姑終於趕了過來,她的手一伸,就卡住阿熙的下巴,力道恰好的一擠。右手迅速捏著天子的手指,猛地一抽,就把手指給抽出來了。

抽出手一看,已經見了血。

一群人著急忙慌地大喝道:“快喧禦醫!陛下受傷了!”

被長寧抱住的阿熙似乎被嚇住了,突然劇烈地掙紮起來,長寧著急楚昭的傷勢,手一鬆,小孩子就落在了地上。

似乎知道自己闖了禍,阿熙一下子鑽到桌子下麵去了。他也不哭鬧,縮在那裏,暗紅色眼睛顯得黑黝黝的,裏麵似乎有什麽亮晶晶的東西。

這是……哭鼻子了?

還知道躲在桌子底下哭。小小一個人兒已經知道要隱藏自己的感情了,這孩子不一般。

楚昭瞟了他一眼,用毛巾捂著傷口,淡然道:“別慌,他才多大點勁,不用傳禦醫了。”說著,楚昭不動聲色地把木頭龍扔到桌子底下去,嘴裏卻和長寧談笑:“寧姑真是厲害,對付小孩子有一套,不如你以後就來照顧阿熙吧。”

阿熙看到木頭龍,又見似乎沒有人注意他,就偷偷從桌子底下爬出來,一把抱住木頭龍,然後小心翼翼縮了回去。

“也沒什麽,隻是陛下才長牙那段時間也愛咬人,還把苒苒小姐的胳膊咬出血了。”長寧唇角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

凝視著阿熙,“熙殿下這般乖巧,奴婢很樂意教養他。”

楚昭覺得有點奇怪,按說長寧伺候獾郎是一個好差事,因為獾郎是最可能當上皇帝的人,而阿熙以後頂天了也就是一個閑散王爺。可是看長寧的樣子,倒是欣然接手,半點不樂意都沒有。還有天權也有點不對勁,他以前可是連楚客楚旦都敢揍啊,難道是因為麵前這隻小團子長得比較可愛?

看了看坐在桌子下自顧自玩的小家夥。唔,長相的確可以給滿分,性格麽……簡直是小惡魔啊。

坐在那裏自顧自玩木頭龍的小團子似有所感,突然抬起頭,正正和楚昭的目光對上。

長睫毛扇動了一下,眨眨眼睛,大概是因為楚昭剛才沒有發怒,表現得又比較平靜,沒有在這麽多人麵前懲罰他,小孩子的自尊得到了保護,所以漸漸膽子大了些,一挪一挪地到了楚昭腳下,然後就抱住他的腳窩在那裏。

感受到腳背上溫溫軟軟的一團,楚昭不得不承認:好吧,的確挺可愛的。

長寧慈愛地看著這一大一小,見到楚熙拖著的玩具,笑道:“咦,這是陛下自己雕的嗎?”

楚昭點點頭。

“陛下自己小時候也喜歡龍型的玩具,我記得那時候家裏有人給陛下雕了一個木頭龍,陛下愛不釋手,十來歲還要每天放在床頭,誰都不許動呢。”

被長寧提到往年的黑曆史,楚昭大感尷尬,他可不是真幼兒,喜歡龍不過是因為想要塑造出霸氣側漏的王者風範而已。自己腳下這隻才是真喜歡。

“對了,那條木頭龍呢?”楚昭突然想起自己往年的小玩具,然後他反應過來:“對了,好像是給獾郎了。以後就把阿熙和獾郎放在一起養吧。免得獨個孤零零的。”

一低頭,楚昭就看到阿熙正仰著小腦袋聽他們說話。楚昭現在也發現了,阿熙這孩子可能真的有點自閉,因為他對外界的反應很小,別人說話他都不怎麽理睬,還有點怕人,剛才一堆人嚷嚷明顯就把小東西嚇壞了,唯獨自己的聲音才能平和的吸引他的注意力。

為了試驗自己的猜想,楚昭一把將坐在自己腳背上玩木頭龍的小阿熙抱起來親了一口,伸出拳頭,柔聲說道:“寶貝,我們和好吧。”

阿熙板著小臉,看上去呆呆的,然後他慢慢伸出小拳頭,試探著和楚昭的手輕輕碰了一下。

楚昭的本性,實在不是喜歡小孩子的人。總覺得小孩子都是小惡魔,不愛幹淨胡攪蠻纏,一碰就哭,十分難養。連麵對獾郎也缺少耐心。論起年紀,這一世還是個大男孩,而且每日又有那麽多事,讓他表現地慈母一般,的確不現實。

然而此刻,那柔嫩的觸感讓楚昭心裏生出一種奇怪的自豪感和責任感,心中的憐愛滿得幾乎要溢出來,這種情懷導致他幾乎是立即就下了決心,把阿熙和獾郎都接到身邊來養,反正養獾郎一個也是養,養兩個也是養。

坐在出宮的馬車上,一股興奮感依舊環繞著楚昭,揮之不去。但是興奮之外,還有深深的憂慮和恐懼。作為一個明君和父親的角色,培養合格的繼承者都是一生大事。生出來繼承者,不過是這項宏偉工程的開端而已。而皇家寶寶們的培養就顯得尤為重要,因為這是一群心理疾病高發的問題兒童。

楚昭沒想過將兩個孩子交給下人去養,這時代受過教育的人本來就少,一個大字不識的太監或者深宮女子,再忠誠,又能養出什麽樣的君王呢?

這麽想著,楚昭鄭重地點開係統,在係統獎勵的現代書籍裏翻找起來,不一會兒就找出了一摞諸如《寶寶早教三十六問》《快樂寶寶好媽咪》《幼兒心理學》一類的育兒書籍,然後津津有味地讀了起來,一邊讀還一邊做筆記。

因為讀得太過專注,等車到了拙政園門口,楚昭才從傻笑著奮筆疾書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在小廝的帶領下推開院落的大門,一眼就看到崔景深。

春寒料峭的時節,他卻固執地坐在荼蘼花架子下,腿上搭著毛毯,似乎在等待著誰。

因為纏綿病榻的緣故,崔景深如今一發的瘦了。臉頰和眼睛都微微凹陷,顯得眼神更加幽深,冰淩般的膚色半點血色皆無,薄唇卻帶著一抹血紅,有一種病態的美,倒也符合前頭幾年士族的審美,但是叫人看著總覺得瘮的慌,擔心下一秒,麵前的人會像雪一樣融化掉。

此時病美男坐在一株盛放的荼蘼下麵,人花相映,各自湛然,空氣中有一種水果成熟到極致的腐爛香氣,無端叫人的覺得壓抑。

玉山傾頹,楚昭心裏忽然蹦出來這樣一個詞語,心裏很不好受。

正打算走過去,楚昭突然看到牆頭伸進來的桃樹枝椏上露出一張少女的臉,比桃花還要灼灼其華。

女孩子本來沒打算往下跳,可是突然看到楚昭推門而入,似受了驚嚇,一下子栽倒下去。正正好掉在崔景深身上。

楚昭眼睜睜看著落英繽紛之下,美麗的少女從花樹上落如俊美溫柔的男人懷中,好像一隻遺落凡間的精靈。

而男人也特別溫柔的扶起她,替她摘下頭上的花瓣。少女不知道說了句什麽,男人暢快的笑了起來。

楚昭愣住了,他從來沒見過崔景深在他麵前這樣開心的,毫無陰影的歡笑。心裏不由咯噔一下,有種不翔的預感。

不過楚昭不是輸不起的人,做不出黯然離去之事,反而大步走過去。院中兩人看到了他,愣了一愣,少女便火燒屁股一般從崔景深懷裏跳起來,臉紅地也像猴屁股。

楚昭愣了一下,覺得崔景深和這個蔡氏女倒像是電視劇裏的男女主,一個笨笨的總是闖禍,卻又鬼靈精怪,一個就溫柔強大,總替對方收拾爛攤子。總之,兩人在一起的場景仿佛一副畫兒般,看起來登對極了。倒顯得楚昭像個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

“陛下來了?請恕臣不能遠迎。”崔景深的聲音如春水浮冰般響起。

兩個侍女嫋娜地搬來一個靠背。

少女急忙從懷裏取出一包雞蛋糕:“崔大人,這是薇娘從街上老字號那裏買來的,特別香,您嚐一嚐。”

崔景深皺眉道:“你溜出去就是為了買這個?”

少女俏皮的吐吐舌頭,偷偷把手往後縮。可崔景深還是看到了手腕衣袖間的血痕,略帶怒氣地說道:“你又去找那人了?薇娘,這是男人間的事情,我說過我會處理。”

薇娘看看崔景深,又看看楚昭,突然噗通一下跪了下來,哀求道:“崔大人,請讓我去吧,我是為我自己去的,我不能看著張英做了那麽多措施,還這麽逍遙自在。”

崔景深閉了閉眼:“罷了,青蕪,帶她下去包紮。”

等侍女挾著少女離開之後,院子裏的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崔景深就著清茶默默吃雞蛋糕,楚昭也吃了兩塊,他這些年被郭師傅養得嘴巴很刁,因為不合胃口就沒再吃了。

似乎覺察到楚昭不愛吃,崔景深便也放下筷子,他凝視著楚昭,以獨特的溫柔語調詢問:“前朝的事情還忙得過來嗎。怎麽到微臣這兒來的?陛下總叫我這樣操心。”

楚昭卻不接這個話頭,反而直截了當地問道:“這個女孩子是誰?既然身為大楚丞相,就要以身作則,可不能胡亂拐騙良家少女。”

崔景深不由笑了一下,有些吊兒郎當地回答道:“就是上次摔倒在我車架前的蔡氏女,張家欺負她一個孤女,說她無禮無德,失了名節,要將她關在柴房餓死。”

楚昭倒抽一口涼氣:“這張庭也太極端了吧?連孟子都認為,嫂子掉到河裏,小叔子伸手救她上來,雖然兩人拉手了,但也不算違反‘男女授受不親。更不用說這個女孩子是為了母親向你求救。寡人絕不會叫張庭這樣的偽君子得勢。”

崔景深揚起眉:“那陛下第一個該把張氏女寫的女戒一書焚毀。什麽酸臭東西?曆來便是世家,也沒有這樣教導女兒的。都教成木頭樁子一樣,有什麽趣味?小姑娘很機靈,有世家女孩兒的風範,就是笨手笨腳的,總是闖禍。”語氣裏滿滿都是縱容。“後來張英又想把她送給天師道的祭酒做人情,被我救了出來,也是為了救她,前番才讓張英跑脫。”

“那她剛才一番話是什麽意思。”楚昭緊追不放,一臉你別想糊弄我的表情。

崔景深淡淡道:“哦,那個張英不是逃跑了嗎?現在和天師道的人攪合在一起。天師道信任的祭酒很迷薇娘,薇娘知道了,就假裝與他來往,想要幫我打聽情報。”

楚昭不由咂舌,這小姑娘也實在太膽大了,雖說當時對女兒家要求不若前世明清那般苛刻,寡婦可以再嫁,未婚男女不小心搞出人命多是送做一對而非沉塘,但民風開放是一回事,合不合理是另一回事——即便是現代,也沒有沒受過專業訓練的小姑娘去邪教組織做間諜啊。

“那你可得看好了她。上回攔車喊冤,也虧得是遇見了你,不然有她的苦頭吃。而張英蛇蠍心腸,這小姑娘一臉懵懂,哪裏鬥得過。不過平白送上門的肥肉而已。”雖然小姑娘疑似情敵,而且還是勁敵,但楚昭並不會自降身份去故意害她。

正說話間,忽然一股春風拂過,楚昭略感寒意,便探身湊近崔景深,摸了摸他的額頭。崔景深的額頭冰冷,清瘦的雙頰也冰冷,而且還很消瘦,隻是那種懶洋洋動人心魄的笑容卻依舊迷人。

“先生,我扶你去屋裏吧。你身子本就不好,就算要等那位姑娘,也不該坐在風口上。”

崔景深笑了笑,沒說話,隻是頗感無奈地任憑楚昭將其扶了起來。

到了屋子裏,楚昭又一疊聲喚侍女拿幾個炭盆進來。

崔景深坐在榻上,指著一旁竹幾上的一摞摞竹簡,道:“生病的時候閑得慌,我將這些年的心得全都寫成了十卷竹簡,希望殿下能夠抽空看看。”侍女端上了一碗藥,崔景深看了一眼就擺在手邊案頭。

“先生快喝吧,涼了更苦。”楚昭勸道。

崔景深苦笑著搖頭:“戒毒隻靠個人意誌,這些藥抵什麽用,不喝也罷。”

楚昭見屋裏的侍女都走光了,也不端著皇帝的架子,就突然走過去抱住崔景深的腰,低聲問:“先生不要寡人了嗎?”

崔景深本質上就是一個古代書生,哪裏受得住天子跟他來這個,那必須完全招架不住啊。

被陛下的信重感動得心潮澎拜,崔景深半晌才鎮定下來,鄭重其事地回答:“陛下誤會了,微臣還要為陛下效力十幾年呢,便是掙命也會活下去的。”說著就把那碗藥一飲而盡。

藥有沒有用楚昭不清楚,可他卻知道這藥裏加了助眠的成分。等崔景深睡熟之後,楚昭看著他的麵容,幾乎毫不猶豫地花費剩下那點係統能量,用了自己最後一張複活卡。係統很快提示說能源不夠,楚昭一咬牙,又用了兩點健康值。

說來也奇怪,按照係統的能源收集方式,一個人對君主的認同和崇奉會轉化為所謂的願力,補充係統能量。那麽必然是他最初成為忠誠信徒的那一刻產生的願力最大,之後就會平穩下降到一個穩定值上持續輸出。按照這個邏輯來說,自己新即位的那一兩年裏,應該積累了許多能源,這幾年也沒聽說哪裏有大的叛亂,在隻進不出的前提下,自己已經不怎麽用各項技能,係統能源是什麽時候見底的?

然而不容他繼續想,就像電力耗盡自動關機一般——楚昭暈了過去。

仿佛看到屋中有一道白光閃過,青蕪擔心出事,慌忙進屋來。就看到自家公子歪在榻上,蓋著大皮被子,即使在夢中也似有什麽煩心事,在眉間形成三道皺痕,好在臉色已經不像自己才離開時那樣難看。而皇帝陛下已經趴在床邊睡著了。

屋裏檀香陣陣,青煙嫋嫋,歲月溫柔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