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4.

八點四十八, 艾思羅納號。

空無一人的特殊展館上方已經傳來了尖銳的警報聲,仿佛還能聽見逐漸淩亂的腳步動靜,似乎有什麽人在往這邊趕過來。

已經接到警報的女主人頓時大驚失色, 卻迫於殺手的壓力終究不敢上前,隻是瑟瑟發抖著衝著警衛大喊, 指使他們前去衝鋒, 奪回屬於她的寶物。

展廳內。

茶發女孩正麵仰躺在地板上, 微微張開的口型仿佛還在哀求著什麽,她的表情定格在驚恐上,眼角的淚淺淺滑落,落在一片陰影中。

穿著黑風衣的男人聽到警報聲後不再過多糾纏, 他的表情又化作一片冷漠, 徑直朝陽光下的密碼箱走去, 隨手從口袋中抽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玻璃糖紙。

玻璃糖紙在陽光下折射出光芒,卻率先與一旁放在女人膝上的糖紙交相輝映起來,像是中間有根引線,兀自牽引著相連。

格蘭瑪尼的動作頓了頓,安靜的黑眼睛落在了另一張找到同類的玻璃糖紙上。

糖紙的現任主人依舊沉沉地睡著, 好像這尖銳的警報聲隻是存在於幻夢之中。

微微前傾的輪椅將她半個身子暴露在陽光下,暖色的光穿過薄薄的塵埃, 落到那雪色的長發、眼睫上, 仿佛可以融化這尊玉像,將她變作縷縷浮動的熒光。

她的手中緊緊扯著一張糖紙, 偏藍綠色的,薄荷味的糖紙。

格蘭瑪尼轉頭看了一眼灰原哀, 好像意識到了什麽。

他的腳步倏忽拐了個彎, 徑直走到神索的麵前, 堪稱親昵地靠近了她。

隨著男人俯身的動作,那金屬眼鏡微微下滑,露出一雙黑到純粹的眼睛,他猶如看見新奇事物一般打量著神索,裏麵沉浮的深深淺淺的殺意被陽光一點一點啃齧,最後隻剩下一片像孩子一般的空白。

頭疼更劇烈了。

他輕輕用牙齒磨了磨自己的下唇,伸手將神索那長若雪緞的頭發撥到腦後,使得那張蒼白冷豔的臉全然露了出來。

冰冷的手指觸碰上同樣無溫度的臉頰,有些謹慎地掠過嘴角,沾上了一抹口紅。

仿佛被燙到了一般,他縮回了手。

接著,格蘭瑪尼又極快地揪起垂在耳邊的那一縷,用平時握著匕首靈巧翻飛的手迅速編了一截精致緊實的小辮。

時間過去了十秒。

男人滿意地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傑作,接著低頭抽出神索捏著的那個玻璃糖紙,又沉靜地把自己原本帶來的糖紙塞回了她的手上,並刻意將她的指頭掰到合適的位置。

看著就像是神索主動抓住的一般。

他摘下眼鏡,轉身,將自己正麵全然暴露在陽光下,像是警校中敬軍禮那般幹脆果決地將糖紙舉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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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你感覺到了什麽不?讓我康康!】

Q版客服的聲音直接打斷了千代穀早織的施法。

她眯著眼,將糖紙在眼前晃動了一下,免得閃著太陽光,但想想等下還要編排的戲碼,便還是不情不願地睜大了一些。

千代穀早織在心底呼叫著:【快快快,幫我拉個不透明度,眼睛太曬了!】

Q版客服:【……你吊我胃口,哼!】

眼前舒服了許多,千代穀早織睜著眼,思緒卻全沉入了回憶中,催眠記憶陡然解開的感覺像是在看萬花筒,一片五彩斑斕的色彩襲上來,卻並沒有給她造成多少衝擊和不適。

盡管已經是緊要關頭,竹光唯的聲音卻依舊穩定柔和,絲毫沒有將負麵情緒帶到女兒身上。

千代穀早織隻覺得回憶暖洋洋的,那所謂的密碼更是仿佛本身就存在一般,記得清清楚楚。

【媽媽……】她輕輕地喃喃道,【我會解決這一切的。】

沒等千代穀早織抒情完,Q版客服就立馬嚎了起來:【快快快,親愛的,外麵來人了,抄家夥上啊!】

千代穀早織的滿腔柔情險些破防:【??!粗俗!】

345.

無數四散的彩光驟然騰起,在眼前炸開,像是天上的星辰集體墜落一般,帶著夢境的不真實和虛幻感,一個溫暖的吻輕輕地落在了他的額頭上,母親低聲呢喃的聲音帶著比糖果更加甜蜜的愛意。

守住這個秘密,守住我們的珍寶,隻需要再過幾年……

後麵的絮語在劇烈的頭疼中被衝散,就連意識空間那簌簌而落的白色櫻花都變成了暴風雪似的肆虐,令人分不清東南西北。

眼睛在與太陽的角力中迅速落敗,變得生疼,黑斑代替了炫目的彩色,像是星星落地時變作的醜陋隕石。

格蘭瑪尼眨了眨眼睛,有些踉蹌地走到展台麵前,袖中鋒銳的匕首向下一刺,很快就將最後一層防線打碎,露出密碼箱的真實樣貌。

上麵不規則排列的花紋和密碼在陽光下有些晃眼,他便幹脆直接閉上眼睛,用修長瘦削的手指在密碼箱表麵跳躍。

很快,隻聽見一聲“哢噠”,這耗費了無數勞力,令眾多組織追尋,甚至給千代穀家帶來了殺身之禍的密碼箱就此打開。

一枚都有些鏽跡的U盤放在軟墊上,除此之外什麽也沒有。

格蘭瑪尼有些想笑,他確實是笑出來了,隻是有著並不高明的易容束縛,連笑都帶著令人生寒的扭曲。

說到底,他的誕生,與這U盤也有著脫不開的幹係。

“資料到手。”他對著耳麥說了一聲,“到甲板接應我。”

話音剛落下,已經集結了支援的警衛們迅速持槍衝了進來,十來個人全副武裝著,高喊“束手就擒”。

“來的是你們啊……那我就不客氣了。”

戴著易容的男人輕笑了一聲,動作間黑風衣微微**著,袖口一鬆,露在外麵的兩隻蒼白有力的手中就遽然出現了兩振閃著寒光的匕首。

因某些原因,他上船並未攜帶高殺傷力的武器,而平時熟練的麻醉槍在全副武裝的警員麵前,並不好使。

——不如近戰。

天生冷酷的殺手眼中全無麵對熱武器和人多勢眾的恐懼,他微微屈身,動作間迅速閃過幾發子彈,猶如狩獵中的獵豹,瞬息間便到了那群警員麵前。

兩振匕首絲滑流暢,動作間互不幹擾,迅速沿著某個倒黴蛋的防禦間隙劃過,頓時鮮血湧出,濺到了臉頰上,在眉眼間留下幾點豔色。

“我趕時間。”男人輕輕地說了一聲,仿佛還帶著禮貌的意思,僅僅是在詢問能不能讓開。

“怪,怪物!”近距離的警衛忍不住尖叫起來,他手中的槍在顫抖下並沒握準,反倒成了敵方的助力。

頃刻間,那把槍便出現在了格蘭瑪尼手中,那人嘴中銜著一陣沾著血的匕首,一個後撤彎腰的動作間槍聲乍起,被打中肩膀的警衛瞬間癱軟在地,連聲哀嚎。

男人皺了皺眉,似乎想開口,後想起自己還叼著個利器,頓時放棄了嘴炮的途徑,一腳將人踹出老遠。

十多個帶著槍的警衛,在黑衣組織頂尖的殺手麵前仿若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短短一分鍾內,砍瓜切菜般便全倒在了地上生死不明。

格蘭瑪尼隨手將打空子彈的槍拋在地上,邁步朝外走去,還未出展廳的門,便見一隻鐵拳自側邊朝他顴骨處襲去。

他下意識伸出左手擋住攻擊,轉頭便看見了額上滿是汗珠的卷發警察朝他惡劣地咧了咧嘴。

“陰溝裏的老鼠是吧。”鬆田陣平用力抽回手,擺出格鬥的姿勢,“那就讓老子來會會你!”

另一隻手以極快的速度朝他招呼過來,在短暫的走神中,那人被打得踉蹌了一步,重新退回了展廳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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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鬆田陣平出現,原本邊耍帥邊聽客服吹彩虹屁的千代穀早織沉默了一瞬。

【這出來得有點快啊。】

Q版客服:【畢竟哀醬武力值雖然不行,但報警速度蠻快的,估計是跟江戶川柯南待久了的經驗。】

千代穀早織:【?!】

【打嗎?】Q版客服一言難盡地道,【每次看你這麽演,我都怕你掉我男神的麵子。】

千代穀早織咬咬牙:【打!我努力放水不明顯一點!】

這次真的便宜鬆田陣平了!

346.

組織。

視頻很漫長,看著的人也有著度日如年的感覺,更是加倍的難熬。

僅僅一個沉默的前奏,便讓降穀零連呼吸都覺得不暢。

他看了眼時間,七點四十幾——才過去了半個小時。

還有好久啊……在渡輪上的他們,現在怎麽樣了呢?

金發男人試圖在腦海中構建千代穀徹此刻應該在做的事情。

但不管怎麽想,他的記憶裏的人的有些奇怪:那蒼白俊秀的臉頰上都沾上了一抹血跡,生動溫煦的黑眸都覆上了一層薄紗,變得朦朧隱晦,與錄像中的身影重疊。

他竟然一時間想不到健康的、鮮活的千代穀徹是什麽樣子,他好像一直都在受傷,一直都在……被傷害。

一開始初見便是醫院。

坐在病**無法說話的黑發青年,樂嗬嗬地手寫跟他們聊天,臉上的笑意柔軟到眾人見之則喜的地步。

明明頸部的傷還有撕裂的可能,卻在聽到呼救聲時猛地嚴肅起來,第一時間穿著拖鞋擰著門把手就衝了出去。

後來,他們在醫院裏過了千代穀徹二十一歲的生日;在寢室裏聽到他崩潰絕望的哭聲;在畢業時看到他滿足又略帶落寞的眼神。

‘真好啊,大家都去了想去的部門。’

降穀零仿佛聽見他這麽呢喃著,自己在心中給他補了一句:“除了千代穀徹。”

後來步入繁忙的搜查一課工,萩原研二也時不時的抱怨:“toru今天又請假了……他頭疼的毛病是不是要去找老中醫看看?”

他永遠都是蒼白的,健康的膚色這種常人觸手可得的東西,他好像從未擁有過。

他一直在失去,卻鮮少擁有。

降穀零清晰地意識到,他們錯過了千代穀徹的太多。

……

降穀零頭一次開始討厭錄像這種發明,讓他通過一層無法跨越的屏幕,目睹著無法挽回的災難。

絕望和痛苦早已悄無聲息地拜訪過他的同期,像是一隻吸血的水蛭,感覺到不對時便已於事無補,隻留下一地的悔恨和難堪的真相。

千代穀徹確實不會開槍,他寧死也不會!這條橫亙在光暗之中的底線是所有警察心中的標尺,一旦越界,便……

便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錄像還在繼續,千代穀徹從未放棄與琴酒交鋒,哪怕已經知道結局並不會太好,他也沒想過放棄或者求饒,反倒恨不得用刁鑽的嘴讓麵前這人破防。

“根據刑法,你起碼能判……”

黑發青年滿臉冷汗,連眼神都疼得有些飄忽了,還對法典的知識侃侃而談,愣是讓琴酒都產生了錯愕的情緒。

幾人平日裏調侃,千代穀徹也就表麵溫溫和和,一旦真的惹到了他,那絕對會像是他愛吃的史萊姆和果子一樣,外表可愛,但一口下去,人都能直接送走。

可在懸殊的實力麵前,降穀零隻從他身上看出了外厲內荏的掙紮,過多的壓力積蓄在他的身上,卻沒有任何緩衝的時期,那麽被壓垮也自然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他以前確實蠻牙尖嘴利的。”琴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愣頭青一個,仗著對組織有點了解就暗中挑釁,自以為聰明卻不知拙劣得可以。”

降穀零看著琴酒將槍塞到黑發青年手中,還是沒忍住捏緊了拳,又很快在黑暗中強行放鬆了下來。

他看著千代穀徹因神索的信息而激動,看著琴酒一次又一次地施壓,本已經騰到喉嚨裏的怒火又被強行咽了下去,茫然消失在一下輕淺的眨眼間。

“琴酒,我不想聽你的解說。”金發男人冷冷地道,“如果是來賣弄你的話術技巧的話,我不介意打個電話讓貝爾摩德一起聽。”

琴酒嗤笑一聲:“確實,你的手段也不比我差。”

降穀零一點也不想要這個誇讚!

但他心知肚明琴酒的計倆,正如他也會一般。

絕望是一層一層累加的,組織的人向來了解這一手。

他先營造一個無法逃離的環境,接著告訴千代穀徹他對他了如指掌,再放出被折磨過的臥底進行刺激……這些都不足以使千代穀徹動搖,那麽然後呢?

神索……

降穀零呼吸一滯,若有什麽能動搖千代穀徹的意誌,那無非就是,他近乎是執念成魔也要找到的千代穀早織了。

這些他能想到的東西,琴酒自然不會比他生疏。

“你要想見你姐姐,就老老實實地開槍。”

畫麵中,銀發殺手早有準備地調出了神索的照片,近乎是掰著黑發青年的臉讓他麵對這一切。

千代穀徹的眼睛睜得更大了,因疼痛蒙了層霧的黑眸映著其中與他極為相似的女子的臉龐。

神索的照片殘忍地打碎了他心中所有的防線。

有什麽是比苦苦找尋的珍寶已經被人徹底摔碎了那般絕望呢?

黑發青年原本堅定決絕的掙紮瞬間微弱了下去,像是即將被吹滅的炬火。

這時,琴酒又一次握住了那還在不住**的手指,粗暴地迫使他對準了那個臥底。

“開槍!”降穀零下意識做了個口型。

一瞬間,他好像也站在了千代穀徹身邊,感受著他逐漸無力的掙紮,和做出的痛苦抉擇。

換作他,將天平的一端落在諸伏景光身上,降穀零覺得自己會選擇殺掉那個已經奄奄一息、已經活不下去的臥底——那時的他不是公安,不是臥底,隻是個尚未入職的警校生而已。

談何責任感?

苦澀的情緒在心中蔓延,一下一下攀爬出蛛網一般的裂痕,痛徹心扉。

神索是公安這件事情在事發之前沒有任何人知道,直到現在,大部分人也隻是知道她沒有死亡,並不清楚她的身份。

如果讓她知道,是自己導致千代穀徹第一次殺人……那該有多痛苦。

降穀零緩緩閉上眼睛。

347.

八點五十四,艾思羅納號。

鬆田陣平毫不留情地將黑衣男人轟回了特殊展室,將他徑直堵在裏頭,餘光可以看見展台上的密碼箱已經被打開,其中的東西想必已經落入了麵前這人的手中。

尖銳的警報在來人後終於停止,隻能聽見稍微斷氣的警衛哀哀的呻吟聲,濃厚的血腥味彌漫在室內,刺激著人腎上腺激素瘋狂分泌。

黑發男人將咬在齒間的匕首摘下來,放在手中甩了甩,上麵的鮮血落在地上,發出“啪嗒”的聲音。

他冷冷地看著鬆田陣平,倒是沒直接出手,而是按壓著耳麥低低地道:“你先過去,我還要一點時間。”

卷發男人赤手空拳,隻能迅速從地上隨意撿起一把還有著子彈的槍,可抬頭時才注意到男人身後正好擋住的身影。

那平日裏繃著臉的冷淡小姑娘躺在地上毫無動靜,而他這幾天心心念念想要見到的千代穀早織,則是坐在輪椅上悄無聲息。

那陽光自發絲穿過,照在白皙到近乎透明的皮膚上,卻沒有帶來任何生機和熱度。

鬆田陣平的瞳孔猛地一縮,強烈的怒火充斥了他的大腦,令他險些握不住槍。

“你這個混蛋!”他低吼道,“我他媽的要搞死你!”

“你要搞死我?”男人微微偏開頭,重新架回眼前的金屬眼鏡擋住了他的神色。

他語速很慢地重複了一遍鬆田陣平的話,像是牙牙學語一般,咬字清晰,一字一頓,似乎是反過來在確認他會不會這麽做。

緊接著,他自喉間溢出了一絲低啞的笑,喃喃道:“看吧,這次不是我先。”

那握著匕首的手指抵著鋒銳的刀尖,隱隱有了泛白的趨勢。

鬆田陣平舉著槍,直接對準了這個男人,他自然是略知一二的,那個組織裏的人——犯下無數案子的渣滓,格蘭瑪尼。

他不知道他到底在嘀咕什麽,或許是通過耳麥與共犯同夥聯係,又或許是在發瘋表達他殺人時的愉悅。

但是鬆田陣平知道,這種人,槍斃一萬次都算是輕的!

“我勸你束手就擒。”他冷冷地放下狠話,“我會親手把你送進監獄,讓你這個渣滓懺悔!”

話音剛落,鬆田陣平迅速對準了他的肩膀射出一槍,同時整個人向前衝去,直接反手去扭他向右躲避時前傾的手臂。

格蘭瑪尼自然是不會給他機會,他近乎是原地下了個鐵板橋,旋即單手撐地,右腿掃過鬆田陣平前進的步伐,想要將他絆倒。

“鬆,鬆田警官!”江戶川柯南氣喘籲籲的聲音自門縫響起,他喊著,“格蘭,格蘭瑪尼是——!”

剩下的話未說完,寒芒自他眼前一閃,直直掠過他的頭頂,攜帶著一縷發絲釘在牆邊,匕首的尾端還微微顫動著,帶著足夠的殺意。

江戶川柯南瞬間如同被卡了脖子的雞,他瞪大了眼睛,冷汗自額前滴落,本想說出口的真相因緊張而卡在喉嚨裏,變成了“赫赫”的氣音。

展廳裏麵的兩人還在纏鬥,鬆田陣平發現麵前這人幾乎是變態的躲子彈的能力,便也幹脆丟下了槍支的束縛,赤手空拳與他打了起來。

而格蘭瑪尼的一振匕首玩成了飛刀,剩下的刀雖具有威脅,但對格鬥極強的鬆田陣平來說,並非不能旗鼓相當。

江戶川柯南看著,心中隱隱明白格蘭瑪尼的意思。

這是警告!

他在警告江戶川柯南不要暴露格蘭瑪尼是千代穀徹的身份,同時也證明了他確實知道江戶川柯南已經得知了他的真實身份。

但是為什麽?

為什麽一碰上任務,徹哥就會變成這樣!

那個洗腦的程度有嚴重到這個地步嗎!

江戶川柯南手中滿是冷汗,他敢肯定,若是現在自己再張嘴,剩下的那振匕首絕對就不是警告,而是會直接要他的命!

小偵探透過縫隙看到生死不知的灰原哀和千代穀早織,內心更麻木了。

他還有一點難以理解的地方。

既然現在警告他不要說出去,那麽之後呢?

不管是格蘭瑪尼被鬆田陣平製服,還是他隨著其他的組織成員逃脫,千代穀徹的身份都會暴露啊……

--

鋒利的匕首擦過卷發,將精心打理的發型削平了一截,鬆田陣平沒有躲閃,徑直趁著這力道給了格蘭瑪尼一個肘擊。

後者略微退了一步,對這肋骨被撞擊的疼痛,卻連皺眉都吝嗇,隻是繼續握著匕首,朝他的頸部攻擊過去。

鬆田陣平在他接近時隱隱嗅到了一種淺淡的薄荷藥香,雖很快被濃鬱的血味衝散,但還是成功讓他怔愣了一瞬,

就是這一毫秒的失誤,格蘭瑪尼的匕首便已經到了眼前,鬆田陣平用盡全力偏過頭去,但依舊無法躲閃出攻擊範圍。

泛著寒光的匕首自側麵往頸部削去,卻在即將刺入脊椎時猛地一偏,最後隻是刮下了一片皮肉和發絲。

“不要!”在外麵圍觀的江戶川柯南近乎是心髒驟停地脫口而出,“徹哥!”

鬆田陣平隻覺得頸後一涼,刺痛感伴隨著生死刹那的危機,令他覺得思緒有些短路。

徹哥?千代穀徹?柯南這小子在喊什麽東西啊?千代穀徹難道現在也過來了?

這麽危險的場麵那個身體還沒養好的混蛋快點速速滾蛋!

還未等鬆田陣平探究這刹那的情緒,他就見麵前黑發男人的動作也頓了頓。

格蘭瑪尼死死地咬著牙,幅度大到臉頰的肌肉都有些扭曲,而那雙眼睛死死盯著他,哪怕是透過有些反光的鏡麵,鬆田陣平都能看到其中毫無掩飾的怒火和仇恨。

……仇恨?

明明是他自己占的上風,為什麽格蘭瑪尼會仇視他?

鬆田陣平心中有些詫異,但還是趁著這須臾時間出手,在對方猝不及防下,劈手奪下匕首,並且順勢對著他的右手腕就劃下了一道很深的口子。

格蘭瑪尼後撤著收回右臂,用左手控住,被割開的手腕不斷湧出鮮血,淅淅瀝瀝地落在地上。

他的表情倏忽平靜了,像是海上的浪突然被定格在空中一般,欲落不落,那眼眸微微眯起,近乎是嘲弄地道:“滿意了嗎?”

“我……”鬆田陣平還以為是在問他,皺著眉想回這莫名其妙的話,卻見格蘭瑪尼更加猛烈地攻了上來,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樣。

在外麵的江戶川柯南徹底呆了,他總覺得自己剛才那脫口而出的一聲“徹哥”,好像打開了什麽不一樣的局麵一般,徑直讓鬆田陣平把勝局掰了回來。

格蘭瑪尼單手受傷,匕首被奪,怎麽看也無法從鬆田陣平手底下突圍,更何況外麵的警衛也攔了起來,想要離開可以說是天方夜譚。

可是……這不隻是格蘭瑪尼啊!

萬一鬆田警官打太狠了,等下怎麽收場?!

江戶川柯南覺得他在這等著也沒結果,想說什麽也會被打斷,這兩個人沒一個聽他說的!

他思考了一秒,咬咬牙還是迅速往外跑,準備去找救兵。

348.

八點,組織。

“隻要你扣下扳機,我就告訴你關於你姐姐的事情。”

“隻要你扣下扳機,我就讓你們聯係。”

“你可以不打死他,開槍就好。”

一聲聲話語如同惡魔的呢喃鑽入耳中,將降穀零也拽到了那個場景,他感覺自己手中像是握著把滾燙的槍,而站在他對麵的是千代穀徹。

青年眼睛濕漉漉的,仿佛也被一點一點染上了血的顏色與溫度,燙得驚人。

“砰——!”

清脆的槍聲乍響,在播放室內回旋,降穀零閉著眼睛,卻不敢看這幕。

心髒上仿佛洞穿了一個大洞,空****的,疼痛到讓他想要俯下身,眼前的黑色攪拌旋轉,變作更加深沉的空白。

——toru開槍了。

——千代穀徹開槍了。

是被迫的,是無奈的。

降穀零選擇接受他的開槍的理由,但千代穀徹自己不可以。

他害怕睜眼看到toru絕望的眼神,同時也覺得自己一開始的猜測是那麽難堪。

他怎麽會覺得toru會因為其他的原因開槍呢……

“嘖,這一段跳了吧!”琴酒突然開口,與錄像中千代穀徹喊出的“你做夢”三個字連在一起,竟然有那麽個跨越時空對話的感覺。

銀發殺手的臉瞬間黑了一層,不好的回憶突然跳起來打了他一拳。

降穀零近乎是渾身猛地一顫,將前麵的桌子都撞得意外,他睜眼後直視琴酒有些詫異的眼神,身體自主行動地拽過他手中的遙控器,冷著臉道:“不行!”

琴酒:“……”

銀發殺手對波本看熱鬧的行為表示有些煩躁,他報複似的又點了根煙,也不抽,就放在指尖仍由它煙霧彌漫,借此惡心從不抽煙的同僚。

降穀零現在卻什麽都聞不見了,他近乎是貪婪地看著千代穀徹。

黑發青年陡然爆發的活力是如此驚人,那眼睛在燈光照耀下像是藏著許多星星,蘊含著極強的能量。

他在最後一刻掰著琴酒的手開歪的槍,轉頭便直接將以為勢在必得的獵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琴酒很少受傷,更別說是被人給咬到手臂出血,狼狽得可以稱得上是黑曆史。

降穀零莫名想起警校時千代穀徹與鬼塚教官打鬥的那次,青年敏捷如燕,穩重若山,甚至在帶傷的情況下險些將鬼塚八藏給打趴。

如果他沒有受傷……

可惜沒有如果。

就像是貓戲耗子那般,獵人也從不會吝惜給臨死前的獵物一絲反撲的機會,他們更享受獵物自以為逃脫卻又麵臨死亡那刻的絕望神情。

“啊……”

黑發青年忍不住發出了一絲呻吟,琴酒雷霆一擊又一次重創了他本就受傷的肩膀,骨骼仿佛都不堪重負地摩擦出聲,如瀑的冷汗伴著血水瞬間將衣服染得更加濕透。

降穀零看著那雙好不容易燃起火焰的黑眸,像是燃放的煙花一般,短暫時間內便又冷落,隻剩下一片倉皇的餘燼,強烈的不甘想從灰塵中匍匐而出,卻又被死死地壓在下麵。

太痛了……

太痛了。

降穀零還保留著一絲理智,沒有將手中的遙控器捏出響動,但另一隻手的指甲已經深深沒入了掌心,壓抑出了幾個血點。

青年向上仰著頭,那目光仿佛直直透過監控落到他的身上,降穀零莫名有一種千代穀徹在向他求救的感覺——他當時是想著他們的。

那已經疼到一直發顫的唇艱難地開開合合,在琴酒看不到的角度含糊出幾個沒有意義的詞。

“zero……”

他在喊他啊……

千代穀徹,在喊他啊……

而當時的降穀零,在警校裏麵依舊享受著平靜的生活,全然不知道他的同期到底在哪裏、到底怎麽樣。

降穀零差點被自責壓垮了,他有些恍惚地看著屏幕,像是在承受一場精神上的酷刑。

“好難啃的硬骨頭,不是嗎?”琴酒敲了敲煙灰,淡淡地道,“還好他體質特殊,不然就這麽死了,真的也浪費我的時間。”

“閉嘴。”他聲音沙啞地開口,“琴酒,你很煩。”

琴酒突然眯著眼睛湊近他,看著降穀零眼底泛起的紅血絲,狐疑地道:“我怎麽覺得……你在同情千代穀徹?”

降穀零的理智回籠,他紫灰色的眼眸瞬息間收斂了所有情緒,隻留下一片空洞的色彩:“不是。”

他聽見自己說:“隻不過覺得,他對神索的感情,也不過如此。”

哪怕是在這種情況,降穀零也依舊接著神索留下來的蔭蔽,用她做著借口洗刷自己的嫌疑——對著她弟弟被折磨的畫麵。

琴酒聞言輕笑了一聲:“這倒是你理解錯了。”

“你知道格蘭瑪尼為什麽要殺神索嗎?”

降穀零一怔,搖了搖頭。

這確實是他最感到奇怪的點,若說千代穀徹想用這種行為排斥神索的靠近,以此保全自己的尊嚴,也不至於鬧到整個組織都知道,甚至BOSS都要下場的地步。

琴酒敲了敲煙,冷靜地道:“因為APTX-3112號,也就是洗腦吐真劑奏效的一個效果,它可以逆轉承受者短時間內最強烈的感情,越強烈程度便越深,持續時間就越久。”

“當時神索注射的時候也觸發了這點,不然也不至於弄得滿組織都是緋聞。”琴酒提起來就忍不住皺眉,“好在也就持續了短短幾年。”

“其餘的也同理。”琴酒幹脆說完了,“不然你以為那位先生為什麽要限製格蘭瑪尼調用東京的炸彈庫存?這種洗腦帶來的不可控的情緒,讓他很難遏製自己的殺人和毀滅的欲望。”

降穀零聽著,卻覺得頭腦猛地被錘子一敲,眼前琴酒的樣子變成了猙獰的黑影,隻留下敲鍾般綿綿不斷的聲音在腦海中回**。

“洗腦導致的情緒逆轉……越強烈,程度越深……”

“強烈……”

格蘭瑪尼對神索恨之入骨。

千代穀徹深深愛著千代穀早織。

格蘭瑪尼渴飲鮮血、殺人如麻。

千代穀徹拚盡全力……也想保護著他們。

349.

九點,艾思羅納號。

房間內,卷發警官直接借著匕首的優勢,反手將格蘭瑪尼壓製。

不知道為何,在格蘭瑪尼說出“滿意了嗎?”這句話之後,他的動作就更加艱澀了,那抿至極致的嘴唇隱隱泛白,格外決絕。

兩人打著打著,從門口打到展台,從陰影打到陽光下,神索還靜靜地坐在輪椅上昏睡,可兩人都默契地避開了她。

鬆田陣平的手肘在搏鬥間擦過格蘭瑪尼的麵頰,徑直將金屬眼鏡打飛了出去,眼鏡腿在移動間勾住了易容\\.麵具原本就破損的一隅...

“撕拉!”

偏向暗沉的硬質材料被撕下大半,露出了更為蒼白的下巴,與上半張臉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格蘭瑪尼顯然是驚了一瞬,緊抿的唇微微張開,很快又重新閉上,那眼睛在失去了眼鏡的遮擋後,露出了略微圓潤的弧度。

“果然是易容。”鬆田陣平反手就以擒拿的姿勢將他壓在身下,冷笑著伸出手,“讓我看看這得多見不得人!”

“不要……”黑發男人瞬息抬起那隻因受傷而沒被製住的手,擋在自己臉前,從傷口處溢出的鮮血打濕了他慘白的唇色,也打濕了鬆田陣平的指尖。

卷發警官覺得自己指尖燙得有些發麻,一種難以言說的預感突然出現在腦海中,仿佛眼前這人的易容就是潘多拉魔盒一般,揭開便會是另一個走向。

“鬆田陣平。”剛才顯露出脆弱的格蘭瑪尼突然又勾唇笑了起來,還帶著挑釁的意味,“你動手吧。”

卷發警官瞳孔一縮:“你——!”

這態度轉變得過於訊速,令他根本沒辦法反應。

“滾開!”很快,身下這人渾身顫抖,一直揮掌朝他拍去,鬆田陣平條件反射地側過頭,俯下身用力壓住他的另一隻手臂。

格蘭瑪尼便又安靜了,他低低喘著氣,仿佛力竭一般,幅度極小地咳嗽了幾聲,絲絲縷縷的鮮血自唇邊溢出,與臉上本來就沾著的血色融在一起。

那張瘦削的臉上沾了許多人的血,有警衛的,有他自己的,也有鬆田陣平的,落到唇上,像是鮮豔的口紅。

鬆田陣平總覺得這場格鬥猶如夏日的雷雨,瞬息萬變,又好像是雷聲大雨點小,格蘭瑪尼好幾次能夠直接砍死他的動作,偏偏都因各種原因失利了。

這時兩人靠得極近,呼吸幾乎都能噴在側臉上,鬆田陣平看到了那雙格外疲倦又無神的黑眸,對那輪廓愈發感覺熟悉。

他的瞳孔仿佛都已經散掉了,黑沉沉的,靜靜的,落到了天花板上隨便的哪個位置,就是沒有看麵前這人。

“鬆田陣平……”

格蘭瑪尼又低啞地喊了一聲,他頸部的變聲器和真實的聲音在近距離間入耳,成了雙重奏,偏偏又熟悉得有些不可思議。

被喊著名字的卷發警官忍不住渾身一顫,心髒像是被一隻手攥住一般,毫無征兆地擰著,轉著圈,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著,也咬著牙道:“格蘭瑪尼……”

“你……”

他沒有說出接下來的話,因為這被他壓著的男人突然爆發出極大的力氣,一下子掙脫了他的控製。

格蘭瑪尼還淌著血的右手直接抓住鬆田陣平的手腕,迫使著他將手指挪到了自己的臉上。

“撕拉。”

清脆的破碎聲傳來,那剩下半截的麵具終究被扯落在一旁,像是一塊廢紙。

那蒼白的麵容終究暴露在了陽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