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阿辭小朋友為什麽能這麽快發現自己跟別人長得像,乃是因為他很喜歡照鏡子。這當然不是因為他小小年紀就在意容貌,而是因為沈柔章一年就回來陪他兩次,每次回來娘親都說他長大了,都要認不出來了。
小孩子嘛對大人的話都是信以為真的,於是他心裏就有些焦慮,生怕下一次娘親回來真的認不出他了,於是他每天起來都照鏡子,發現自己跟昨天長得一模一樣,心裏就不再擔心,立刻快快樂樂地去吃早飯。
現在他看到長得幾乎是跟他一模一樣的大人,立刻就欣喜地尋找最親近的人分享這個發現,他分享完還不忘記說:“是不是?大哥哥,我長大是不是也跟他一樣好看?”
小孩子童言無忌,然而大人們就……齊齊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不沉默不行啊,無它,這實在是長得太像了,就跟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盛春芝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心裏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得出了結論——
“好你個負心漢!可叫我找到你了!”
如玉公子也是完全呆愣了,竟也不知道躲,這狹小的樓梯拐角上演如此熱鬧的一出,哪怕是江湖人,都豎起了高高的耳朵聽起了八卦。
哎喲,抱孩子那個青年好像是剛才利落痛打歪拳老三那個人!
隨後又有知情人透露,說跟他搶孩子那個,好像是錦繡坊的少東家周恕之。
哇,這可不得了了,江湖人跟富家公子,誰家女子這般能耐啊,能招惹兩位樣貌如此出眾的適齡青年?
譚昭已經聽到了周遭的嘻嘻索索,他沒被人當猴看的習慣,就出言道:“盛夫人,阿辭剛才就在喊餓了,小孩子不禁餓的。”
盛春芝上頭的憤怒終於下來了一點:“對對對,先上樓,還有你,下次別讓我再看到你!否則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衣服都皺皺巴巴的如玉公子周恕之終於像是宕機許多反應過來了,他臉上欣喜、錯愕、憂愁、後怕等等情緒在短時間內齊齊上演了一遍,這才立刻轉身追了上去。
“等等!”
盛春芝走在最後,見人追過來,臉上凶巴巴道:“你還追過來幹什麽!”跟阿辭長得這麽像,這次她絕對沒有認錯人了,這就是騙了柔章那個混蛋!要不是顧忌著柔章的態度,她早拉開架勢找人算賬了。
“我……”周恕之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可算算時間,那個孩子,“你們是不是認識柔章?”
不提柔章還好,一提起來盛春芝又怒氣又上來了:“好啊,我果然沒有打錯你!”她說完,又很快往後看了一眼,見阿辭已經被燒雞占據了所有的注意力,立刻鬆了一口氣,“你趕緊走,你要是還有點良心,就不要出現在我們麵前。”
雖然以前她一直跟柔章打聽那個男人到底何方神聖,但盛春芝本意當然不是想要兩人複合什麽的,她自己吃過婚事的苦,明白女人成婚後會被迫放棄很多東西,柔章是江湖女俠,是一陣風,一道劍意,她不應該被困於後宅。
盛春芝從未說過,她是羨慕柔章的,也是渴望成為像柔章一樣的女子,所以她從不希望柔章會因為一個男人裹足不前。
換句話說,盛春芝是個懸水劍毒唯,她可以在心裏給偶像拉CP,但CP絕對不能是真的!比如裏麵那位譚姓少俠,盛春芝之所以如此放心,乃是因為知道柔章對這人完全沒有多餘的心思,要說有,也是普通的朋友之誼。
但眼前這個男人就不一樣了,盛春芝上上下下將人打量了一番,嘖,怪道柔章把持不住,這確實是長成了柔章喜歡的模樣。
周恕之是生意場上的人,哪裏看不出眼前這位夫人眼裏對他的嫌棄,可這五年多來他一直都在找柔章,江湖上懸水劍的名聲如日中天,可他每次趕過去都見不到人,這一次也是聽到了江南精英節的頭籌是一柄寶劍的事,他才來到禹城巡視。
他想著,劍客哪有不愛寶劍的,或許柔章這一次就會來到禹城。
周恕之是個聰明人,若不是聰明人,也不可能讓沈柔章折腰,五年以來他一次都沒追上人,說明柔章在躲他,不願意與他想見。
可……他還想強求一次,如果就這麽放棄了,周恕之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會活在悔恨之中。
但叫他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是——
那個孩子,那個跟他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孩子,那不會是他和柔章的孩子吧?
周恕之心裏又高興又落寞,高興的是他和柔章有一個孩子,落寞的是哪怕柔章懷了孩子,也不會因此停留。
但這五年多來,他也仔細地剖白過自己的感情,他喜歡的就是那樣奪目耀眼、永遠赤誠的柔章,哪怕在離開他時,也不屑於用任何理由來搪塞他。
“這位夫人,我會離開,不過能不能請你代我向柔章轉達一句話?”
阿辭吃完第二隻雞翅膀時,盛春芝終於從外麵進來了,看表情談得明顯不算多愉快。
“盛姨,你好慢啊,不過阿辭給你留了腿腿!”
“阿辭乖,果然阿辭最疼姨姨了。”
阿辭就笑了起來,又張羅著要倒茶,又說這個燒雞沒有欽州城的好吃,說著又把手送到了譚昭麵前:“大哥哥,剛才你可答應阿辭了,可不許反悔哦。”
“行行行,指定不會忘的。”
阿辭嘿嘿一笑,又湊到小哥哥麵前說小話,其實是炫耀,聽得賀蘭固忍不住攀比,說兩人同齡人,譚昭覺得自己真心沒有說錯。
盛春芝看著無憂無慮的小阿辭,笑了笑,這才說起自己為什麽會來禹州城。
“方才我就想問了,沈柔章沒跟你一起來?”
“嗯,她遇到了一個友人,有些耽擱了,不過禹城這地不太好,等我辦完禹城的生意,就立刻帶阿辭離開這裏。”盛春芝臉上,那真是寫滿了“晦氣”這兩個字。
看來,剛才那位公子確實是阿辭的父親,不過就光長相而言,確實也沒什麽驗DNA的必要了。
“譚公子,關於方才那男人的事……”
“我懂,我不會多言。”沈柔章也不是一個會被他人言論所左右的人,畢竟錦繡坊家大業大,就開在江南一帶,若沈柔章真想找人複合,不過是分分鍾的事情。
既然沒在一起,就有沒在一起的理由,小明的爺爺活到了一百歲,長壽秘訣就是少管別人的感情事。
盛春芝心想,這便宜爹可比親爹識趣多了:“這幾日我與阿辭都在禹州,就住在楊柳胡同隔壁的第三戶院子,你若是有空,可以帶阿辭出去玩玩。”
“這麽相信我?”
“柔章和阿辭都信你。”
阿辭吃得肚圓,很快就犯起了食困,加上盛春芝趕著回去給柔章寫信,吃過飯兩邊就分開了。
賀蘭固和譚昭又逛了一下午,太陽落山才回到落腳的客棧。因為城中江湖人太多,便宜大碗的客棧都被訂完了,所以兩人住的是禹州城最好的雲祥客棧,而且還是自帶院落的豪華套房,這也讓賀蘭固實現了泡藥浴自由。
至少,唔,不會熏到隔壁住店的客人,不說了,反正說多了都是淚。
泡完藥浴又按照譚哥的方法行氣一炷香的時間,賀蘭固就借著藥勁早早睡覺了。倒是住他隔壁的譚某人,深夜還有一位客人上門。
“周少東家,難不成雲翔客棧也是你家的產業?”
周恕之訝異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嗯,一點小產業。”
……謝謝,已經開始仇富了:)。
“周少東家深夜而來,不知有何要事?我想,我們應當是沒什麽交情吧。”
周恕之走得近了,身上淺淡的酒味就飄了過來,但很淡,要不是譚昭鼻子夠靈,也聞不到:“我……”
“誒——事先說好,別跟我打聽沈柔章的事,我今日若是敢多說一句話,明日她就敢提著劍來戳我四個窟窿,為著我的小命,還請公子高抬貴嘴。”
周恕之心裏的氣一下就卸了,他看看溫吞的自己,又看看對方,心裏十分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他哪怕學了些粗淺的武藝,也做不成那快意恩仇的江湖豪俠。
“我並不是來向你打聽她的下落的,隻是想老見見她的朋友而已。”
至於為什麽會想見,他也給不出理由。
譚昭:???
“要喝酒嗎?城中最好的梨花白,以前柔章也喝過。”周恕之說完,不知從哪變出來一個酒壺和兩個杯子。
譚昭本來不想答應的,但對方給他們免房租哎,這誰能拒絕呢,畢竟他從羽裳兄弟那打劫來的一百兩早就用完了,能省一點是一點吧。
不過說起酒,他也可以賣酒賺錢,不知道江湖人有沒有脫發問題啊,他最近店鋪裏的庫存都被小祖宗酒占滿了。
“譚兄,你說我真的沒有習武天賦嗎?”
這是什麽問題?譚昭偏頭看人:“一般來說,如果到了你這個年齡還想習武,如果不是天賦絕倫,我的建議都是抹脖子重來。”
“你和柔章果然是朋友,她也這麽說。”
譚昭:……你要這麽說,口才很好的我就得裝啞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