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昭摸了摸自己的臉:“滲人嗎?隻是知道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
周恕之已經聽船上的下屬說了,方才來船上的人是與柔章齊名的劍客楊天霖:“什麽不太好的消息?有關於柔章的嗎?”
“嗯,有關,但並不是全然有關。”譚昭倒也沒有隱瞞,隻簡單敘述了一下,“有關於沈柔章的身世,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不多,你的意思是,此次引柔章入京之人,很有可能來自於沈家。”
譚昭卻搖了搖手指:“不不不,不一定,周少東家出身富貴,必然知道世家名門之間姻親關係複雜,利益關係更加複雜,當年辜鴻斐出事,就說明他所代表的一方處於劣勢,因此不得不蟄伏。”
官場上的大人物們在博弈場上盡情廝殺,這個朝代可並沒有“不殺士大夫”的規矩,就算是大儒犯了錯,也必須以命償之,一個文人不叛國不殺人,卻被砍頭夷族,連相交的知己鄰居都被連累,要麽是文字獄,要麽就是……牽扯進了皇權更替。
一方落敗,底下的人肯定也不會太好過,辜家一倒,沈家立刻不行,就是這個道理。但現在,舊事被重提,很顯然……這波蟄伏的人,終於等到了機會。
“我聽說周家曾經是皇商,有關於朝中之事,周少東家可否小言兩句?”
若不是與柔章有關,周恕之絕不敢同人談論朝中之事:“若柔章入京真與奪嫡有關,譚兄可會入京助她?”
“她若開口,我必然星夜疾馳北上。”
江湖人的義氣,是周恕之永遠都無法理解的,卻也令他心生佩服:“我家在鎮州盤踞多年,雖也經曆過磨難,但家業勉強也一直保存著,其實我的能力算不上太出眾,周家之所以能有今天這般規模,多依賴於我父親的眼光。”
“但我父親身體不好,我很小的時候他就過世了,周家從前確實是皇商,但那是我父親在世時,後來他過世,皇商的名頭就被人奪走了,我剛入商場時心高氣傲,本想將皇商的名頭奪回來,但我母親告訴我,這個皇商,其實是當年我父親故意不要的,也是他臨死前對周家生意最後的安排。”
“故意不要?”
“嗯,我母親說是宮裏的貴人們相處不太融洽,從江南送過去的料子,往往會成為她們爭奪的筏子,一次兩次或可通過人脈避開,但那時我父親沉屙難愈,我又年紀還小不足以支撐門庭,故而以保全家業為主。”
宮裏的貴人們相處不太融洽,翻譯一下,就是後宮爭鬥傾軋嚴重,甚至已經從後宮蔓延到了朝堂乃至於江南之地的商場上。
按照周恕之的年紀,其父應當是二十幾年前過世的,也就是辜家出事的前幾年。
“那麽如今呢?”
周恕之沉默片刻,然後說了另一樁事情:“我聽聞最近京中張貼了各大尋醫啟示,說是張貴妃娘娘得了急症,藥石罔靈,召天下名醫進宮,若能醫好,重重有賞。”
“張貴妃?”
“她的父親
,是前太傅張川鶴。”
周恕之能說的,也就隻有這些的,再深入的消息就不是他一個商人該知道的了,而且朝中風波又起,最近周家的生意該收攏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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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是鎮州府眾人皆知的大戶人家,港口百分之八十的船隻都屬於周家商隊,他們乘坐的商船一靠岸,周府的管家虎叔就急忙忙地迎了過來。
“少爺,您可終於回來了,老夫人收到您的信,昨夜一宿沒睡,今日我們好說歹說才攔下了,否則她都要來碼頭接……”虎叔說著,便看到了後頭一蹦一跳的小阿辭,登時那眼神都要化了,“哎喲,這就是小少爺吧,跟您真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就憑著這張高度相似的臉,周家誰也不會認錯小阿辭的身份。
不出所料的,阿辭獲得了周府上下所有人的疼愛,那可真是要星星都不給月亮的,知道阿辭喜歡吃燒雞,周老夫人甚至特意聘了兩位專門做燒雞的廚子,不論是北派的做法還是南派的做法,統統都端上桌。
至於親兒子,抱歉,周老夫人眼裏已經沒有這個不孝子了。
小阿辭本來就討人喜歡,而且他也答應娘親會做個乖小孩,再說了,他第一次來爹爹家裏,肯定不能討人厭的呀。就是等晚上睡覺時,他還是好想娘親和盛姨啊。
但小家夥不認床,船上都能睡,更何況是周家的高床軟枕了。
說實話,要不是係統發消息過來請他去當名醫,譚昭都快被金錢的力量腐蝕了。
“什麽?譚哥你要北上?那我……”
“你的經脈昨日才剛剛打通,正是養生固本的關鍵時刻,此次我不能帶你入京。”
賀蘭固也知道自己這個情況:“那我要不要離開周家?”周家雖好,但他本身跟周少東家沒什麽交情,一直賴在人家家裏,他心裏多少有些不太舒服,現下譚哥都走了,他總不能靠著小阿辭的麵子留下來吧。
“這個看你,不過阿辭應該是希望你留下來陪他的。”
賀蘭固點了點頭:“嗯,譚哥你放心去吧,我會好好照顧自己和阿辭的。”他手裏還有盛夫人送的盛家商行令牌呢,如果周家苛待阿辭,他可以立刻給盛夫人通風報信。
“哦對了,有一件事,我想你或許應該知道。”
有關於屈堯還活著的事,譚昭一直沒找到機會告訴賀蘭固,現下他都要北上了,再不說就沒時間再說了。
果然,聽說了這個消息,賀蘭固沉默了許久,一直等到譚昭要離開周家,他才急匆匆跑出來,將一樣東西交到了譚昭的手上。
“譚哥,如果有機會,可以請你把這把匕首還給它的主人嗎?”
它的主人,而不是更為親昵的“外祖父”“外公”之類的稱呼,可見賀蘭固雖然重情,卻並不是逆來順受之人。
譚昭掂了掂手中的匕首:“好,若有機會,必然帶到。”
說罷,他跟周恕之和阿辭打了個招呼,就直接打馬離開了鎮州府。而從鎮州府入京,快馬最
快也需要不眠不休三天三夜,但譚某人不是普通人,唔,他禦劍去的。
因為時間不是很趕,他擦著最後的皇榜期限來到了京城腳下,趕在日落之前填寫了太醫院前的報名名錄。
當然揭皇榜也需要顯露一些看家本事,譚昭通過了太醫院的考核,這才拿到了明日入宮的對牌,聽聞這對牌隻發放了十對,可見此次進宮的門檻還是挺高的。
“小譚大夫,明日午時,需持對牌到宮門口集合,過時不候。”
譚昭點頭表示知曉,剛好此刻最後一絲日光墜入地平線,他找了家客棧住下,這才聯係了係統。
係統:你可算是來了,你不知道這幾天我吃了多少瓜!
[……那你豈不是開心死了?]
係統:也沒有啦,不如你猜猜,現在我的新宿主在哪裏?
[隨家。]
係統:……沒意思,你怎麽總是能猜中啊!
[因為你說吃到了很多瓜啊,與沈柔章有關的家族,一個沈家,一個隨家,沈家不可能輕易露麵,當初沈家要是真在乎她們母女的死活,隨家不可能那麽磋磨兩人。]
係統:你說得對,其實沈柔章心裏也很清楚,當年沈家還沒落魄時,她們母女在隨家的生活就不太好過,可見沈家從來沒為她倆撐過腰。
[所以,讓我猜猜,沈柔章是怎麽混到隨家去的?她臨走之前,去見了一趟歐陽許,她是不是帶走了隨舟的骨灰和靈位?]
係統:……
[看來我又猜對了,她是不是編了個故事?]
係統:別猜了別猜了,我告訴你還不行嗎?
[那你說吧。]
係統有點不太想說,但想想還是說吧,畢竟不說的話都要被這家夥猜完了:新宿主肯定是跟你學壞了,找到隨家之後,仗著江南之地的消息還沒傳到北方,隨家也不懂江湖上的傳聞,便編了個粗糙但絕對不會被人戳穿的故事。
[什麽故事呢?]
係統:就是她與玉俠隨舟偶然相遇,然後因為長相相似被隨舟認出是他丟失多年的大侄女雲雲,又說那時候玉俠隨舟傷重垂危,沈柔章不願意拒絕一個將死之人的請求,故而答應將隨舟的骨灰帶回隨家,讓其落葉歸根。
[所以,隨家的人就接納了她?]
係統:當然,隨舟當年被宗族除名,本來就是因為兄弟利益分配原因,現在他人死了,也沒留下後人,隨庭當然不介意多個骨灰葬在家族墓地裏,順便還能賣一波兄弟情深,再者,隨家的老太太還活著呢。
這可真是……禍害遺千年啊。
十九年過去,居然都活著啊。
係統:隨家現在發展得不錯,隨庭在吏部做事,官雖然不大,但在吏部負責地方官員考核,按你從前的話講,就是肥差,沒點門路是絕對不可能當上的。而他那位後娶的夫人,為他生了兩個兒子。
[聽上去,他生活非常平順得意。]
係統:是的,不僅如此,他近些年還納了四個妾,每一個都替他生了兒子,隨家現在不缺兒子,反倒是缺起了與其他人家維係感情的女兒。
……好家夥,這誰聽了不得直呼好家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