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溫樂和溫潤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無奈,這溫府從他們離開以後肯定也發生了許多事情,氣氛分明比起從前三房在時還要冷僵許多。老夫人和老爺子當初在世,三房作為唯一的庶出,從來是被兩房嫡出老爺合著夥兒排擠的,一家人麵對外敵也算齊心合力,關起院門便開始嫡庶之爭,排擠完了庶子肯定私下也要相互鬥一鬥的,可在更多的時候,溫樂所看見的都是二房大房太太相邀手拉手吃酒喝茶的畫麵。
可現在,同是一家人,大房丟了官,作為弟弟的二房老爺反倒比仇家還要高興,溫樂不過是看在同姓同宗的份兒上順手拉了大房一把,原本看上去比大房太太要冷靜的多的二夫人就恨得藏也藏不住,老太太才走了多久啊!
溫樂用眼神請教溫潤自己是否可以發脾氣,喝湯吃飯的時候耳朵邊上兩個老頭吵架實在太倒胃口了。
溫潤搖搖頭,示意他隻管吃,自己淡淡開口勸慰道:“今日的筍湯熬的那麽鮮,二伯母不多用些麽?”他已經看到女眷桌上韋氏難看的麵色了,思及自家母親一貫以來對家人軟綿綿的個性,他著實擔心鬧出矛盾來會讓韋氏添堵,總歸過幾天是要走的,何苦在大都這幾天還要讓韋氏嚐道不痛快呢?
可二太太著實氣的狠了,放在平時,她腦子是相當精明的,怎麽會不知道冤家宜解不宜結的處事方針?溫潤給她一個台階,她隻怕匆匆趕著就下了,又是在飯桌上,大家喝杯酒打打趣,不愉快的事情很快就像壓根兒沒發生過那樣被就此揭過了。
可今天的她也不知道是怎麽了,溫潤一說這話,她聽得卻越發刺耳,想起大太太在自己麵前毫不遮掩辱罵三房的嘴臉,又覺得三房如今居然偏向大房簡直是天理不容,實在覺得可笑又氣憤,瞪著大夫人的眼珠子一轉便瞥過韋氏,輕哼一聲,嘟嘟囔囔的說小話:“這世上偏有這樣的事兒!被欺到臉上還上趕著討好呢,也不知誰才是得意的那個……我可是要學一學這樣的本事,在我麵前可把人家罵的一文不值呢,當麵卻馬匹拍的溜響……”
大太太頸部的汗毛一哆嗦全立了起來,她才想起三房到大都那天她在二太太麵前罵的那些話了!
她簡直恨不能跳回那時候狠狠的扇自己幾個耳光,嘴賤!嘴賤!爭一時意氣如今瞎了吧!忐忑起來的大太太小心翼翼將視線投到丈夫那裏,換來了大老爺一個驚慌又責難的瞪視。
溫潤閉了嘴,不著痕跡的掃過幾個神色不明的老爺太太,心中也有些怒氣。三房的委屈素來就受的不少,隻是自三老爺飛黃騰達後慢慢得以改善,溫樂這次帶著一家人從賦春回來後大老爺和二老爺小心翼翼的討好無疑表明了自己如今的立場,多是看在三老爺的情麵上三房才不多加報複的,現在提上了口是什麽意思!存心給韋氏不痛快,還是存心要給自己幾個不痛快!?
誰都沒料到的是,下一秒韋氏發怒了。
她豎著眉頭“啪”的一聲將筷子拍到碗上,轉頭目光淩厲的盯著二太太,渾身都盈滿了威嚴:“你若是餓了,便繼續吃下去,若是飽了,趁早便離席!盯著碗筷唧唧歪歪說你那一大堆子話,可是爹娘從不教過你食不言寢不語!?”
一屋子的人全都愣了。
這溫家全家人若說脾氣頂好的,素有謙謙君子之名的溫潤也排不到頭一個,溫潤確實溫柔也守禮,但對於冒犯到自己的人卻從不客氣,當初溫賢憫和溫賢禮在溫府內從不敢當麵給他難堪,因為那反倒會讓自己更加難堪。三老爺脾氣也不賴,從不對自己手下的小廝丫鬟發脾氣,可到底是官場混下來的人,心中都會揣上那股子傲氣,時常也叫家裏兩個想要爭一腦袋的哥哥會很沒轍。其他房裏的更是不用說了,可全溫家的人心裏都明白,三房那位太太,脾氣卻是真的好。
韋氏庶女出身,在韋家那樣的人家裏,她幼時少不了要被嫡母欺壓,後來嫁到溫家的一段時間內,除了管賬,女人該會的活兒她沒有一個不精通的,隻是大概是膽子小的關係,她在溫府過活時便和其他奶奶們相差巨大。從不發脾氣倒還另說了,她這樣的人,即使下人欺負到了頭頂上,估計也隻有抹著眼淚自己委屈的下場。
可現在,二太太接觸到韋氏那道視線,竟然被嚇得渾身一個激靈,腰板不知不覺便挺直了。
而後過了好大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煞是羞恥,氣的臉上都升起薄紅來:“你……”她想說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哪個教的你對自己大嫂呼來喝去!?
二老爺著實是了解自己老婆,心道不好,猛然就喝斷了她:“常湘住嘴!弟妹說的不錯,你若是吃飽了,就快些回去!”他心裏再不痛快,也沒有直接因為這麽點小事和三房撕破臉的道理。
二太太委屈的指著韋氏朝二老爺告狀道:“你聽她……”你聽她說的什麽話!
韋氏卻全不以為意,隻是冷冷瞥了二老爺一眼,目中盈滿了警告。
這一眼二太太自然也看見了,半句話便憋在了喉關內,怎麽吐都吐不出來。
大太太捧著碗,微微垂下頭去,心中詫異不過幾年未見,韋氏哪裏練出了如此大的威儀。
溫潤和溫樂兄弟兩個又對視一眼,心中亦有驚歎,雖說從到了賦春後溫樂便努力營造出讓韋氏說一不二的環境,可這麽長時間以來,他倆還真是頭一回從自己的努力中看到成效,這成效不鳴則已,一鳴便將他倆這始作俑者也震了進去。
二太太被嚇得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的重新拿筷子吃飯,一直到散宴也沒敢抬起頭再看自家妯娌一眼,恢複平靜後,韋氏就又收起了方才少見的強硬,眉目中又是端莊柔美的味道了。
第二日諫郡王再上門,溫潤又不見他了,溫樂自告奮勇的來與他會麵。
諫郡王這樣級別的客人,來訪自然要帶到溫府最大最豪華的的堂院裏,那裏不光鋪了暖融融的地熱每日十二個時辰都有專人燃火,還配備了許多專業的裝逼工具,比如茶具啊,古字畫字帖卷軸什麽的,當然,這個時代的這些工具和後世人們熟悉的有相當大的不同。
諫郡王緊了緊自己手裏攥著的袍角,隻覺得手心汗濕更明顯了,他穿著皇帝給他做的富麗的金紅色朝服,卻映出臉上雪一樣白色,顯然十分緊張。
他頓了頓,雖然教養使他不能口出惡言,可還是含蓄的勸了溫樂一句:“一等爵不必如此多禮,我喝白水就很好了……”
“那怎麽行!郡王可是我的貴客!貴客自然要好生招待,大冷天喝杯茶可不是暖身健體嗎!”他說著架著手上的小銅鍋晃**了一圈,將烤焦掉的茶葉倒在旁邊,又抓進去一把新鮮的,一邊翻炒一邊自賣自誇:“不是我說,我大哥的茶藝我好歹學到了八成,我也見過王爺和我大哥喝茶的模樣,綠了吧唧的一團葉子煮開來有什麽好喝的,我這樣炒一炒,既有茶葉的清香,又有木炭的滋味兒,最上等不過!”
他說著眼睛一亮,拎起旁邊的茶壺就往銅鍋裏灌水,隻聽“刺啦”一聲,銅鍋徐徐冒起一股濃煙,刺鼻的焦臭味道伴隨著煙霧鑽進鼻腔裏肆虐起來。
溫樂哈哈大笑:“香的我眉毛都掉啦!”
諫郡王坐立不安極了,他傻傻的盯著那一鍋漂浮著灰色粉末的黃色**,眼看著溫樂用木槌敲碎橄欖丟進去,又切入半顆生薑一粒大蒜,使勁兒的朝這裏頭放糖粉,聞著那股味道,要不是理智告訴他一定要端莊穩重,諫郡王說不定這會兒就吐出來了。
溫樂往裏頭舀了足足有五六勺的紅糖,又丟進去幾粒奶塊,左右看看,尚覺得不夠,高聲招呼外頭的丫頭說:“銀杏!去小廚房給我找半顆酸菜來!”
諫郡王忍不住打斷他,連連擺手道:“不要酸菜了,不要酸菜了……”
“就這樣喝嗎?”溫樂歪頭看著他,神情有些遺憾,“我覺得再放點酸菜才更好喝呢……”
諫郡王幅度極小頻率卻極快的搖著頭,吐字清晰:“這樣就很好了,放了酸菜味道會變的。”
“啊哈哈哈哈!”溫樂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缺心眼傻笑,用勺子在鍋裏攪拌攪拌,撥了撥炭火,又提起一勺子茶湯來緩緩漏下,給諫郡王看看茶色,那黃中帶黑黑中帶紅的**裏依稀可見煮的半化開的蒜瓣和蔥葉,活像在胃裏攪拌過消化到一半又吐出來的嘔吐物似的,看的諫郡王遍體生寒。溫樂仿佛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不適,傻缺的還在王婆賣瓜,“我上次沒放大蒜,總覺得缺了味道哩!王爺若是喜歡鹹甜口的,我再給您來點鹽巴,我個人愛喝甜的,不知道您喝不喝的慣!”
諫郡王咽了下唾沫,趁著水未開,想早早辦了事情就回去躲過這一劫,於是左右看看道:“賢潤他什麽時辰回來,本王想起府內今日也有些事由要辦,若是太晚,本王便不等他先走了。”
“不急不急,大哥他還有小半個時辰恐怕就能回來了,小半個時辰我倆隨便聊聊天不就過去了?我這人就愛交朋友!”溫樂眉眼溢滿了高興,仿佛相當自豪自己能和諫郡王攀上交情般,可勁兒的拍他馬屁,眼見茶湯開了,就趕緊舀了最底下的一碗遞過去,滿嘴都是邀請,“來來來來,這是我的得意之作,王爺若不嚐嚐,可真是白認識我一場!”
諫郡王咽了口唾沫,看看他興奮的臉色,實在沒臉推拒,隻能接了過來,托在手裏,並不喝。說實話,他若不是從前就知道溫家這個三房少爺是個什麽德行的話,這會兒肯定會以為溫樂是在刁難他,可他太清楚溫樂沒這個膽子了,人家如果真的是好意的話,自譽君子風度的諫郡王還真的沒辦法將人家的好意當做驢肝肺。他自問為人誠懇,就連當初王妃的死和他自己並無直接關係,也還是為此難過痛苦了許多天。他為了天下蒼生而除去了隻識奢侈生活不懂治理百姓的太子,縱然太子與他情投意合,也沒有在心中有過半點猶豫。並且在太子死後,也並不因為斬草除根讓太子一脈徹底斷送後代,而是一直小心翼翼的守護溫潤長到那麽大,他並不因為自己是跛子就自暴自棄,而是努力的改善自己的走姿不讓別人知曉自己的頑疾。他這樣一個對自己極狠又極嚴格的人,怎麽可能因為一碗也許滋味不大好的茶水就落下傲慢驕矜的名聲!?
溫樂雖然官爵沒有他那麽高,但諫郡王自覺自己向來不在意這個,他對那些宮中不男不女的閹人都能以禮相待,又怎麽會隨便掉臉子?可這碗茶水實在讓他有些遲疑,他盯著茶湯細細的看,方才能從渾濁的湯葉中捕捉到隱約的幾根炒焦掉的茶葉杆子。
溫樂自己端著碗大口喝,其實這味道還不賴,當初在現代年紀小的時候。他不懂事時還將生麵條當做過人間美味,現在一碗甜湯,若不是看上去實在惡心,閉了嘴用吸管一概不知的去喝,頂多隻是口感有些不同罷了。
諫郡王一邊想要等待溫潤回府,一邊又實在不想讓這玩意兒進自己的嘴巴,更是如坐針氈,偏偏溫樂還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的特別熱情的招呼自己喝茶,見溫樂自己都在大口大口喝,諫郡王簡直恨不得把眼睛給挖出來了,這東西他是怎麽喝下去的!?賦春就窮成了這樣?!當初這位也是為了吃的敢上門和人討廚子的存在,怎麽才去了賦春短短時間,連這種不明物體都當做瓊漿了!?
這樣一想他又忍不住滿懷愧疚,溫潤曬得黑漆漆的模樣一開始把他也嚇著了,因為五官很好看的關係,那之後諫郡王除了驚訝並沒有想到太多的。而今天溫樂狼吞虎咽的架勢才讓他思維慢慢放寬了起來,尋思起這兄弟倆在賦春過的是什麽日子。
一個曬得像鬼,一個瘦成了小孩兒……
善良的諫郡王忍不住心中的酸楚,愛屋及烏的對溫樂也柔和了下來,見到溫樂這樣努力的推銷,不知不覺就低頭淺淺喝了一口。
“……”一口茶湯在他恢複理智後含在嘴裏,不好吐出又咽不下去……
茶湯裏有一顆軟綿綿的東西,舌頭撥弄一下,他發現是那顆快要化掉的蒜瓣,他惡心的一哆嗦,牙齒戰了一下,也不知道咬到了什麽,滿嘴就倏地開始發麻。
“喝啊!好喝吧!?我覺得可好喝了!”溫樂依舊傻哈哈的笑著。
諫郡王努力放空了思維,將這一口東西給咽了下去,眼眶都忍不住開始發紅。他努力忍住喉頭翻滾上來的嘔吐欲·望,撐起一個更加蒼白的微笑來:“嗯。”
溫樂趕緊動手給他又添了一碗。
心想著自家郡王進溫家後肯定要如同往常那樣耽擱上許久,小李收拾完東西後打了個哈欠,決定有時間就好好休息一下,便撩開車門簾打算跟車夫說一聲,讓他看到自家王爺的時候得叫自己一聲。
他剛一拉開車門,餘光便掃到從溫家大門跌跌撞撞出來的自家王爺,小李嚇了一跳,從車上一躍而下上前去攙扶,就近後更加詫異。
他家慣常風度翩翩麵容俊秀的王爺此刻綠著一張臉,眼睛活像是哭過那樣紅著,梗著脖子一臉的苦相,手捂在胃處微微的發著抖。
諫郡王平常臉色就很蒼白,可這種蒼白未必不是一種另類的陰柔之美,他最在意的就是自己在別人眼裏的形象和在民間的口碑,外貌和名聲是一定要得到的。像今天這樣的失態實在是前所未有。
以為自家王爺身子不舒服,小李嚇得哆哆嗦嗦:“殿下……您這是怎麽了?”
諫郡王撐著他的胳膊,回頭朝著笑眯眯送出來的溫樂咧開嘴角點頭告別,而後拿出了全身的力氣加快腳步,小聲對小李說:“桶……車上有沒有桶!”
車上當然沒有桶,小李手忙腳亂的找出一條換洗的褲子紮了褲腳給諫郡王用,諫郡王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就這那褲腿就吐出來了。
那可真是吐的痛快淋漓山崩地裂啊,混合著大蒜大蔥大醬和紅糖以及胃酸的古怪味道在車裏飄**起來的時候,縱然是久經沙場的小李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找到個僻靜的地方將正在滲水的褲子迅速給丟掉,諫郡王舒了口氣,喝了足足一陣壺的清水才緩過勁兒來,歪倒在馬車的凳子上連手指頭都不能動了。
……
溫潤正在書房練字,便瞧見溫樂背著手一臉惋惜的走了進來,他停了筆,洗幹淨手,嘴上好奇問道:“諫郡王走了?”
“嘖嘖,真是可惜,真是可惜,”溫樂歎息了一聲,眼中有著濃濃的不舍,“怎麽明日就要啟程呢?諫郡王這家夥太對我胃口了,我對他真是相見恨晚,若能早些認識就好了,我定要每天都和他相聚喝茶才好。”
溫潤有些醋意,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有這樣的感觸,但這種感觸對自己溫樂可是從沒有過的。他神色古怪了起來,表情有些不善:“他給你什麽好處了?難不成把大都的銀莊轉給你了?我極少聽你這樣誇讚別人,想必是真的對他感觀極好了。”
溫樂收口瞥他一眼,哈哈一笑,借力幾步快跑一躍跳到溫潤的身上。溫潤趕忙用濕漉漉的手托住溫樂的屁股,覺得他這個人變臉就像翻書似的,簡直不可理喻。但他又實在很是在意溫樂對諫郡王的評價,非要問出個子醜寅卯來:“你昨日不還是極討厭他的嗎?今天聊了什麽,竟會忽然就如此投緣?”
溫樂那一股子的傲氣幾乎要將這小屋子都塞不下去了,自豪到眯起的雙眼之間都在迸射五彩精光:“你太庸俗了,我對他的欣賞怎麽能是語言就能描繪的呢?他的品味、嗜好、才學無一不讓我欽佩,我遇見了一個知己!”
溫潤木著臉,對討人厭的諫郡王更加覺得不耐煩了。
……
身為封地的藩主,溫樂並不能在大都留守太久,從踏入大都城門到這一日總計不過十天,皇帝已經下了明旨讓他們盡早啟程了。
這一回的溫樂走的可比上次風光,帶著賦春那幫子兄弟們數以百計的家眷還不算,整個車隊居然有三十輛馬車之多,拉車的好馬都是在喝茶時溫樂朝諫郡王要的,諫郡王是個言出必行的好人,一大早便派管家將馬匹調送到城門口給人上韁。上一回沒有來送行的溫家人這回齊齊都到了,連帶著姑婆們的親戚也有近百個,大都原是不允許聚眾的,但諫郡王府的管家親自在這兒給車隊分馬,卻叫守城的官兵沒有一個敢多言了,溫樂和溫潤照舊睡到了日上三竿,攜手而來的時候,城門內已經擠不下那麽多人,而是齊刷刷都送到城門外在等待他們了。
韋氏是坐著軟轎先來的,從那次在飯桌上發脾氣後,她仿佛是開了竅般,猛然領悟到該如何做好一個合格的貴婦了,溫樂看到她站在馬車不緊不慢的和溫府的其餘夫人道著別,身上的姿態可讓人絲毫不敢低估,反正就溫樂所見,那些原本對三房氣焰不小的姑姑伯伯全都謹慎了不少,一個個溫和的了不得,韋氏說一句話,隻有點頭應喏的。
他和溫潤一下馬車,送行的人便沸騰起來,都叫著“爵爺可算是到了”一擁而上,領先的便是大老爺和二老爺,他倆懷裏都抱著包袱朝車轅上看,硬是要讓溫樂清楚知道自己送了東西似的。
“樂兒啊,二伯如今半具身子入了黃土的人,溫家好歹出了你那麽個出息人兒,就算明日去了也能安心了。”二老爺仿佛忘記了前天的爭端,上來拉著溫樂的手不肯放開,絮絮叨叨的感慨道:“隻是你二堂哥我終究放不下,禮兒被你伯娘寵壞了,二十來歲的人也沒見有什麽出息,隻盼著你能拉他一把,二伯心中定然對你感激不盡。”
溫樂笑笑,拍拍他手道:“這是自然,如今賦春的形式並不好,若有機會,我肯定不會忘記自家人的。”啊呸,拉拔你?當初三老爺得權倒是拉拔你倆入朝了,倒沒見過你們為這個感激過三房,全是忘恩負義有奶就是娘的東西!
二老爺放心下來,立刻便撒了手,大老爺趁虛而入,又攥了上來,情深懇懇道:“樂兒,除了你二堂哥,大堂哥也別拋在腦後啊,憫兒他如今都二十五了,再不辦下點基業,我這身子……也不知道能照應他到何時!”
溫賢憫低著頭很是羞恥的模樣,是了,他這個年紀反倒要由老父帶著來和年幼的堂弟乞憐,當初高高在上的角色完全來了個對調,他能泰然自若才是奇怪。
大老爺沒多說幾句,城門便又出來一列人,不小的聲勢叫大家都掉頭看去,才發覺原來是那位舉止奇怪的諫郡王又來了。
諫郡王今日的臉色比平常更糟糕,走路時一邊一個攙扶他的小廝,他慢悠悠的過來,穿過人群自動給他讓出的通道,來到溫家兄弟倆麵前。
盯著溫潤看了一會兒,他顯而易見的失望了,隻能輕聲對溫樂說:“一等爵此番回封地,還需一路小心,日後若有時間,多多書信來往吧。”
溫樂點頭,笑眯眯的說:“下次回大都,郡王和我再痛飲一番,昨天聊得十分盡興!”
溫潤發覺諫郡王的臉色變得有些奇怪,笑容明顯是強撐出來的,思及溫樂說的和諫郡王投緣的事情,不由得懷疑起諫郡王他是不是又用他假惺惺的那套來騙了溫樂的感情,眉頭一皺便插·入兩人中間想要快點把這個瘟神弄走:“勞動郡王殿下大駕,草民實在惶恐。隻可惜天色不早,再不啟程,恐怕晚間就無法到臨近的城鎮落腳了。”
諫郡王眉眼帶著愁緒,為著溫潤對他的一板一眼和不苟言笑感到無比難過,溫潤是他這輩子唯獨覺得對不起的人,可偏偏卻不肯給他一丁點贖罪的機會,等到日後去了大都,他們隻怕又有許久不能碰麵。
他歎息一聲,左右都是閑雜人等,他無法再說更多,隻能意味深長的囑托了一句:“一路保重。”
保重你大爺,溫潤學著溫爾的舉止在心中翻了個白眼,暗罵諫郡王這種將自己都糊弄進去的偽君子恐怕一輩子都無法真正明白自己在提防他什麽。
我又萌上重生小市民的文了,下篇開這種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