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1章 賊心不死（第一更）
大明永樂二十一年，日本應永三十年，初夏5月16日，傍晚，平戶城天守閣。
百條勝元恭恭敬敬的跪在當中，非常用力的叩首下去五體投地道：“主公，拜托了！請允許勝元再次出擊，下臣已經選好了合適的目標，一定會再次大獲全勝歸來。”
跪坐在正上首的鬆浦龍直沒有立刻回答，反而拿起麵前的美酒，仰頭一飲而下。
“啪！”重重的將酒盅頓在桌上，鬆浦龍直閉上眼睛回味了半響後才長長的舒出一口酒氣來：“好酒！果然還是明國的珍藏美酒夠味道，比日本的清酒可是好多了呢！”
慢慢睜開眼睛之後，鬆浦龍直仿佛才看見麵前匍匐在地的百條勝元，連忙笑嗬嗬的起身將其雙手攙起：“百條君如何行此大禮？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雖然鬆浦龍直的表現非常謙遜，但是沒能達到目標的百條勝元卻堅持不肯起來。
距離上次的寧海鎮倭亂已經過去了整整2個月時間，期間大明也曾派遣使節來幕府舉行過外交會晤。但在幕府的淡漠與大內家無形的阻撓下，這次會晤很不成功。
不過百條勝元得到了最新指示，應該在幕府和明國之間緊張的關係上再燒一把火，爭取在最短時間內顛覆兩者的關係——無論是嘉寧寺還是大內家，都已經等不及了。
百條勝元目前臣屬於鬆浦家麾下，而且還擔任著侍大將的重任，負責統帥鬆浦家強大的水軍部隊。誰都不知道鬆浦家強大的鐵甲船，就是出自於百條勝元的手中。
正是因為鐵甲船的成功改造，百條勝元才會在很短時間內贏得鬆浦龍直的信任，從一名外逃浪人扶搖直上，成為了鬆浦家的中堅大臣。
不過就連鬆浦龍直都不知道，他其實始終都不曾真正的拋棄掉大內家。以前雖然宣稱他是為大內義憲的死亡負責，才不得不脫離本家出奔成為浪人。但事實上這不過是類似於趙氏孤兒的苦肉計罷了，至今他依舊秘密臣屬於大內家，接受嘉寧寺的暗中委派。
“主公若是不肯應允，下臣不敢起身。現在國內風起雲湧，正是我輩奮勇出擊之時。勝元雖不才，但也願為主公鞠躬盡瘁。”
鬆浦龍直卻有點猶豫起來，半響後才負手背身站直了軀體輕聲道：“倒不是對勝元的實力和忠誠有所猶疑，隻是近來的風聲有些不對。”
百條勝元頓時抬起頭裏，梗著脖子道：“主公是說商人們傳來的那個消息？”
雖然有些不情願，但想了想之後鬆浦龍直還是點了點頭。
百條勝元頓時連連叩首，腦袋將榻榻米砸的“砰砰”有聲：“主公這是被那些商人們給迷惑了呀！所謂明國朝野上下正在討論對日用兵一事，根本就是子虛烏有。”
“可明國商人分明是全部都撤離了平戶呀？這種事情總不會作假吧？”
“不不不，主公，明國商人們離開平戶的事實為真，但要據此肯定明國將進犯日本卻未免有些失之輕頗了。主公身在局中，所以被瞞過了。”
“哦？百條君有何證據，倒是願聞其詳！”假如沒有引來海對麵的那個龐然大物的朝廷關注，有關跨海搶掠這種好事兒鬆浦龍直也舍不得罷手呢。
“主公精通兵法，必然聽說過唐人中有這樣一句話：臣不密則失其身，君不密則失其國。類似兩國開兵此等大事要聞，又怎麽可能在還沒有動手之前就先鬧得沸沸揚揚？”
“晤，有道理。百條君還請繼續，讓我一飽耳福！”
“嗨伊！下臣更是聽說，明國皇帝為了給寧海鎮報仇雪恨，竟然將兩國征戰之大事發給民間讓天下百姓討論，這豈不是兒戲麽？如此大事，必然是一言可決，豈可眾人皆知？更何況還是舉策問民？以明國皇帝之雄才偉略，又豈會做出此等傻事？”
鬆浦龍直更是連連點頭，即便是身在異域，也聽說了這兩年大明東征西討、戰無不勝的種種傳奇。據說明國皇帝還率軍禦駕親征，連連攻破韃靼、瓦剌、別失八裏和交趾等地。
現在的明國，竟然升起了一種盛唐時節才曾有過的大氣磅礴之態。若說這種盛世帝國的皇帝是個傻瓜，就算是小孩子也不可能相信吧？
“那百條君認為真相又是如何呢？綜合種種情況來看，也不像是無的放矢呀！”
“主公且聽下臣一言！臣以為此般種種，盡皆是明國皇帝的謀略。”
“哦？此言何解？百條君不放為我慢慢道來，來來來，先起身再說。”
“嗨伊！其實此事說穿了也不值一提，全都是明國皇帝搞出來的障眼法罷了。雖然近年來明國大軍橫掃宇內，可謂天下無敵。但就眼下看來，也尚未超出過當年蒙元時候的威風。”
這話說的倒是沒錯，當初蒙元大軍縱橫天下，滅國無數，戰力之強堪稱當時的世界第一。
鬆浦龍直剛剛點了點頭，就聽百條勝元繼續道：“以當年蒙元鐵騎之強盛，也不曾在日本占過什麽便宜。這茫茫大海，就是兩國之間永遠無法跨越的天塹。想哪明**隊再強，也未必就可以超越昔日蒙元的極限來渡過大海進攻日本。”
“這話說的很是，當年蒙元做不到的事情，明國人也不可能做得到！”
“所以此事便回到了起點上，明國皇帝肯定也知道本身的劣勢。因此他才使出了這招障眼法，在全國營造聲勢，以此收獲天下臣民之心。並順勢將風聲傳過海來，以待……”
聽到這裏，鬆浦龍直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當即便接下去道：“以待幕府驚慌失措，最後自毀長城，那就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了！哈哈哈，好算計，好計謀！”
百條勝元連忙拱手垂首，恭恭敬敬道：“主公所言極是，一眼便看穿了其中的小花招！”
“哈哈哈，這可不是什麽小花招，明國皇帝算計人心果然有一套。厲害，真厲害！”
“是的，明國朝廷中確實有不少高人。不過主公也沒有中計，而是一眼看穿了陷阱。”
“不，這都是百條君的慧眼。晤，真不愧是佛陀慧眼哪！不過我還有一事不明，希望百條君予以賜教才是。”
“主公請講，勝元不敢藏私。”
“既然大明皇帝是在造聲勢耍花招，為何明國商人們也都撤離了呢？”
“主公，其實明國商人不是撤離，隻是做完了生意，然後開船回去而已。”
“不，不對。他們不像是暫時離開平戶，根本是不準備再來了。否則你如何解釋，這些日子以來隻有明國商人離開，而不見新的明國商人前來呢？這其中必然有什麽陰謀。”
“主公，其實這也還是明國皇帝的小花招，為的就是營造緊張氣氛。我估摸著應該是明國朝廷準備限製商人前來，企圖以此要挾日本**應對。誰都知道國內對於明國貨物的需求量很大，若是長時間沒有商人過來交易，京都那些貴人們肯定會對此不滿……”
“說的沒錯！貴人們若是不滿意，那麽由此所產生的巨大壓力就肯定會轉嫁到鬆浦家的身上。誰都知道明國這麽做，就是為了給寧海鎮的事情討個說法。借力打力，好算計呀！”
“主公的判斷沒錯！這正是明國的狠毒計謀，想要借此來屈服鬆浦家，並達到從根源上解決海患的目標。不過他們卻算錯了一件事兒，我們根本就看穿了他們的策略呢！”
“哈哈哈，今日我才知道，大內家放百條君離開是犯下了多大的錯誤！百條君的兵法，就算是比唐人之中的孫武和諸葛亮，也是絲毫不差呀！”
“嗨伊！主公謬讚，勝元愧不敢當。全賴主公全力栽培，才有勝元今日之大膽。”
“哎，百條君什麽都好，就是太過謙虛了些。”輕輕搖搖頭之後，鬆浦龍直又道：“那值此敏感時刻，我們再動手還合適嗎？會不會激怒了明國，最後給弄假成真了？”
“主公太過高看那些家夥了，他們根本就不會有這個膽子的。茫茫大海，就是我們兩國之間最大的障礙。想要過來，除非會飛還差不多。若是想要從海上來，那蒙元大軍的前車之鑒，就是他們最後的結局。甚至不用全國動員，僅僅鬆浦家的水軍就足以將他們全部殲滅。”
想到了那些威風凜凜的鐵甲船之後，鬆浦龍直頓時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仰頭長笑起來：“哈哈哈…說得好！若是明國人敢於不自量力的過來，就讓他們嚐一嚐百條君的厲害。”
“此次寧海鎮事件明國反應強烈，斷絕了商人貿易後肯定會大幅度加劇日本國內明國貨的價值，這個時候我們出手再做一票大買賣，收獲的利潤絕對不可想象呢！”
“晤……”鬆浦龍直頻頻點頭，之前不安的心髒頓時沸騰了起來，凝聲道：“有什麽具體目標嗎？我說的是這次你準備再動手幹票大的！”
“恩！”百條勝元重重的點點頭，猛然起身站立道：“若是主公允許，下臣想要……”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大地上突然傳來的距離震動給晃得東倒西歪，“啪嗒”一聲就一頭紮進了麵前的湯鍋裏麵：“啊……”
空氣中隻剩下了他的慘叫聲，鬆浦龍直也比他好不到哪裏去，一頭栽到在麵前，鼻梁狠狠的砸在了桌角上，與百條勝元的慘叫聲相呼應道：“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