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狗狗果然是“雙飛燕”,李襄屏心裏暗自點頭,心說之前的研究也不是白費,至少這樣的開局,狗狗基本都是這樣下的,因此之前研究過無數。

考慮到和狗狗下棋容易陷入時間恐慌,這時候的李襄屏也不墨跡了。

接下來:“扳”,“長”,“托”,“扳”,“粘”,“粘”。

這三個回合6手棋,雙方幾乎都是不假思索,等到這六手棋下完,棋盤上就出現了“雙飛燕”的基本型。

嗯,應該說是“雙飛燕”在狗狗時代的基本型。

因為“雙飛燕”是一個非常古老的定式,從中古棋時代開始流行,發展到現代以後,人類創作了非常多的衍生變化。

然而到了狗時代以後,大多衍生變化都已經被狗狗淘汰。

少數變化能夠稱之為“趣向”。

能夠作為雙飛燕“基本形”,可能也就隻有今天出現的這一個而已。

所謂“基本形”,可以理解為“局部正解”,也就說不考慮全局配置的情況,隻看這個局部,雙方正解,局麵兩分。

至於“趣向”,則可能在局部某一方稍微吃虧,但綜合全局的子力配合情況,好像這樣下也可以,這樣的變化可以稱為“定式趣向”。

很明顯,現在才剛剛開局,沒有那麽多全局配置的情況需要考慮,這樣在局部肯定都不願吃虧,因此形成“基本型”幾乎是必然。

“嗬嗬定庵兄,我記得你那西屏兄曾言,起手雙飛,不無太緊,若從這個角度,狗狗如此早就下雙飛燕,卻是和你們當年的理念不符啊,算是違背了中古棋的棋理,我看這樣,今日此局就以你為主吧,我在旁邊幫你拾遺補漏,定庵兄加油,你用中古棋的精髓,和這個三代狗好好較量一番吧。”

“嗬嗬好的。”

本來根據兩人多年的實踐,兩人都一致認為:想要讓“雙劍合璧”發揮出最大威力,那最好是以李襄屏為主,然後老施為輔,這樣下勝率最高。

兩人開始也是這樣準備的。

可現在李襄屏決定讓出這個主導權,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因為這個“雙飛燕”定式。

因為這是一個典型的“星位定式”,而中古棋由於“座子”的緣故,其實就隻能誕生“星位定式”,比如這個“雙飛燕”,在老施那個年代非常流行,中古棋的一眾國少對此都有極深的研究。

不僅如此,從中古棋發展出來的“星位定式”,還是和從日本發展出來的“小目定式”有很大不同。

比如看上世紀八十年代日本的“定式大全”,那些小目定式都有一個基本特征:

以“雙方安定”作為定式的終點。

這體現的是一種收斂的思維。正是因為日本圍棋一直以這種思維作為主導,所以你看那些日本人創造的定式。

無論是“大斜”,“雪崩”,“妖刀”這些手數眾多的大型定式,還是那些手數較少的袖珍定式,那麽等到一個定式下完,看黑棋已經徹底活了,看白棋白棋也不會死,雙方皆大歡喜都是平平安安,這就認為一個定式已經完成。

反觀從中古棋發展出來的“星位定式”就不一樣。

由於“星位”有著“難攻難守”的特性,所以你看那些中古棋流傳下來的定式,看黑棋,嗯,明顯還沒活,但好像也不會死,因為不好攻。

再看白棋,好像也和黑棋差不多,說它是活棋吧,又還沒有兩個明顯的眼位,說它會死,你又不知道怎麽攻擊。

等到圍棋AI出現,大家觀察狗狗時代的定式,會發現狗狗推薦的大多數定式,采用的思維倒是和中古棋類似。

就拿今天出現的這個“雙飛燕”為例,當“基本型”完成之後,黑白雙方都是處於“不死不活”狀態,並分別都留有一個斷點,這是雙方棋形比較明顯的破綻。

當基本型完成,接下來輪到該狗狗下,假如是按照過去日本圍棋那種相對內斂的思維,黑棋這個時候通常都要“拆”一個的,在搶大場的同時,又間接護住自己的斷點。

然後白棋多半也是拆一個,這樣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中古棋不會這樣下的,這並非單純的好勇擅鬥,隻是根據一種相對開放的思維,中古棋會認為這樣下太過消極,子率不高。

而狗狗同樣是這樣的。

比如今天,麵對今天出現的“雙飛燕”,狗狗絕對不會去單純補棋,它一定是強攻,先圍繞對方的那個斷點來做文章,期待在率先搶攻之後,能“自然而然”的把自己的破綻補住,這才是狗狗認為的高效率。

而以上這個,就是李襄屏今天讓老施主導棋局的原因了。

兩人的水平雖然差不多,但李襄屏畢竟是現代棋手,並且他小時候也是先從日本圍棋理論開始學起,這樣多多少少還是會受到一點影響。

而今天這個開局,注定會是一盤極其開放的格局,而對於這種格局,李襄屏還是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在這方麵自己是不如老施的,因此讓那他主導更加合適。

接下來的進程沒有出乎李襄屏所料狗狗開始搶攻,開始圍繞白棋的那個斷點做文章。

老施當然也不會示弱,在局部做過簡單包紮之後,他當機立斷脫先他投,直接“碰”在黑棋最開始那個“小目大飛守角”上麵。

那個“雙飛燕”是在棋盤的左上角,黑棋的“小目大飛守角”則是在棋盤的右上角,在自己的棋形還不幹淨的情況下,老施突然脫先他投,跑另外一個地方開辟新戰場,這看似有點無理,然而李襄屏卻是知道,這恰恰就是中古棋的精髓。

並且在反複研究過那麽多狗狗打架的棋譜之後,李襄屏同樣知道,這也是狗狗的戰鬥思維,他相信如果是換一個AI來和穀歌的三代狗交手,那多半也是差不多的選擇。

老施的那步“碰”,同樣也有點“試應手”的意思。

這其中的道理是這樣的:當狗狗率先發動攻擊,他發動的方向正是從上麵的那條邊上開始。

而老施一旦消極防守的話,那麽很容易遇見,一旦黑棋在這一帶的子力增多,如果再被她搶個先手,這樣這些子李和那個“小目大飛守角”配合,很容易形成傳說中“兩翼張開”的絕好型。

一旦黑棋真的形成“兩翼張開”,那麽白棋再想進去就困難了。不,也不能說進去困難,隻是很容易形成單方麵的治孤,然後可能十幾二十手全麵都是沒有目的單官,子率底下到沒法爭勝負。

老施早早“碰”進去就是這意思。

反正左上角“雙飛燕”那裏的棋形是“難攻難守”,就算你搶先發難又如何?反正你一手棋也殺不死我,既然這樣,那我就換個地方試試你的應手吧,你這裏要肯屈服讓我沾點便宜,那我就會到那邊老老實實補棋。

你這裏要是一毛不拔寸土不讓,那就兩個角卷在一塊來殺吧。

反正根據棋局的流向,如果兩個角真的卷在一塊來處理,那麽雙方子力必定是在棋盤邊上匯合的,而隻要雙方子力一接觸,那你剛才率先搶攻的棋子總是要變薄吧?而隻要你的棋邊薄,那我的“雙飛燕”就更不難處理。

作為“宿主”,李襄屏對老施的如意算盤還是秒懂。

隻不過他能明白外掛的意圖,接下來狗狗的應對去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狗狗選擇了一種看似最委屈的應付。

然而卻又是最強硬最“黑”的下法。

狗狗竟然選擇了放棄實地,任由白棋把一個肥角打穿。

一番衝拆之後,當白棋徹底把黑角打穿並且揚長而去,如果單純看這個局部,那毫無疑問是白棋獲利巨大無疑。

不過李襄屏卻不敢有絲毫樂觀情緒。

原因有二,第一,剛打穿黑角的那串棋子看似很爽,可李襄屏注意到,狗狗允許你打穿肥角,但卻不允許你做眼。

換句話說,白棋剛跑出來的這一串棋子其實還算孤棋,將來還是有受攻的可能。

第二也是更重要的,就在剛才的那一番衝拆中,黑棋在“不知不覺”當中已經在邊上多下了一手。

有了這手棋,黑棋已經把自己的棋子加固不少,這樣在彼消此漲之下,白棋的“雙飛燕”自然就顯得更薄。

全局才剛剛50手不到,狗狗貌似就已經具備了“纏繞攻擊”的條件,在自然就讓李襄屏不由感到擔心。

當然嘍,狗狗的這個“纏繞攻擊”也不是白來,它是以放棄大量實地的情況下獲得這種攻勢的。

圍棋中最怕的就是“空多棋又厚”,或者是“空少棋還薄”。

不過今天倒還不是這種情況,因此李襄屏擔心歸擔心,倒並不覺得自己這邊的形勢已經就差了。

因為這次的對手是機器,並且聽說機器下一盤棋極其耗電,因此這個比賽是沒有中午休息的。

上午11點半左右,右上角的衝拆暫時告一段落,一場席卷全局的大混戰格局已經形成。

“嘿嘿定庵兄,今日此局卻像是懸崖邊上的格鬥了,當真是步步驚心,接下來每一步都容不得半點閃失,你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定庵省得,對了不僅是我,襄屏小友你也要打起精神,幫忙在旁邊看著點。”

“嗬嗬那是自然。”

兩人交流到這裏的時候,李襄屏招手示意讓酒店工作人員給自己送點糕點過來。

這個時候一定要補充一點能量,以迎接和狗狗的惡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