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6點多,當李襄屏趕回家,他都顧不上吃飯,當及就打開電腦,借助國產“絕藝”對今天的比賽進行研究和複盤。

複完盤之後,李襄屏再次陷入無法釋懷的狀態。

因為對於今天這盤棋,“絕藝”顯示的勝率變化曲線非常簡單,在138手之前,“絕藝”認為自己一路領先,穀歌“阿發元”的勝率則是從百分之四十八左右一路下滑到百分之三十幾。

然後就是因為那手棋,自己的勝率直接跳水,直接從百分之六十多掉到百分之四十五左右,然後繼續平穩的下滑,直至終局時候不足百分之五。

後麵的勝率曲線變化平穩,這證明自己的官子也發揮了高水平,至於勝率繼續下滑那也是沒辦法——

同樣是差半目,但是你全局100手時候差半目和全局200手時候差半目,狗狗肯定會顯示不同的勝率。前者可能還會在百分之五十左右,後者基本就要掉到百分之二十以下。

做完這個工作後,李襄屏繼續借助AI拆解棋局,他假設自己如果沒有下那步致命的“擋”,而是像老施局中說的那樣,當時如果先“貼”一步的話,最後的結果又會怎樣。

“絕藝”認為當時下“貼”就是正解!

當時的白棋隻要做這個一點都不起眼的交換,那黑棋就不存在那個火中取栗的官子手段了。

而隻有防住了狗狗在實戰中下出來的那個手段,“絕藝”認為自己依然能維持一目半左右的優勢。

等把這些徹底都搞清楚,李襄屏更加無語了,如此優勢局麵竟讓狗狗用這種方式逆轉,這讓李襄屏真的很受傷。

丫丫輕輕走進書房,兩個手按住李襄屏的太陽穴:

“襄屏,吃飯去吧,你中午都隻吃了一點糕點,我晚上幫你做了……”

李襄屏回頭勉強對女友一笑:“沒胃口,好了你自己先吃吧,讓我在書房再待一會。”

等丫丫出去後,李襄屏繼續發呆,而他現在這個,狀態卻是連老施都看不下去了,幾分鍾之後,老施突然開口說道:

“襄屏小友,我看你無需這樣,此局雖然輸得可惜,可是正如你下午所說,此局卻讓你我收獲了信心,在這之前,我們一直都把狗狗想象得太過恐怖,就算我倆一直在用各種方式給自己打氣,但你我其實都心知肚明,這是心裏沒底的表現,內心都覺得這次比賽勝算不大,但通過今天這盤比賽,我不知你內心到底是怎麽想,但是我是踏實不少,至少在技術層麵,隻要你我聯起手來,已經完全不懼這個狗狗,你說是也不是?”

沉默!

麵對難得如此長篇大論,李襄屏就像是沒聽到一般,他繼續盯住麵前的棋盤發呆。

老施也不知道怎麽勸了,隻好沒話找話般地說道:

“唉~今日此局確實可惜,你我二人竟然都忽略了一個如此簡單的過門,可惜當時已經讀秒,要是用時再長一點就好了……”

“定庵兄,”

這時候的李襄屏突然開口道:

“對了之前我都忘記告訴你,其實我在之前和穀歌團隊商談比賽條件的時候,穀歌的黃博士曾給過我一個建議,他發郵件告訴我說,這個狗狗下一盤棋,那肯定是用不了三個小時的,因此他當時提了一個建議,同樣是三個時辰,狗狗用一個時辰,給我們兩個時辰,用這種方式來下這個五番棋。”

“哦?”

李襄屏繼續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麽沒告訴你嗎,因為對於黃博士的這個好心,被我當時就拒絕了。”

老施讚道:“襄屏小友做得極好,圍棋作為一門競技,最重要的就是公平,在也是所有競技項目的魅力來源之一,如果換作是我,我亦不會讚同如此不對等的條件。”

“是啊,為了公平,也是為了能在完全平等的條件下堂堂正正擊敗狗狗一次。唉~~”

李襄屏歎口氣繼續說道:“可能狗狗永不犯錯的特征,這是一個無法比擬的巨大優勢呀,就拿今日此局來說,定庵兄你要承認,就算我們犯了一個錯誤,這基本也能代表我們的最高水平了,因為從概率角度,或者是從哲學角度,人類犯錯才是絕對,一點錯不犯隻是相對,我們今日隻犯一個錯誤,從概率學上來說,這已經是小概率事件了,可是在小概率事件上我們依然不敵狗狗,所以我剛才就在想,這樣下去不行,想要真正擊敗狗狗,我們不僅在技術上不能比它差,可能還要想點其他辦法。”

聽到這老施放心了:“嗬嗬襄屏小友,原來你剛才是在思考這個問題,卻是害我白擔心了,那說說看,你想到什麽法子了嗎?”

李襄屏直截了當地說道:“最好的辦法,當然是想辦法讓狗狗也犯錯了。”

“這個……”

李襄屏繼續對自己外掛說道:“定庵兄,其實我們之前就探討過,機器在麵臨問題複雜度時候是有它邊界的,而一旦超過了它的邊界,它必然出現程序紊亂,其實對於這一點我們不必懷疑,因為起源於西方的這門計算機科學,這門科學的奠基人名叫圖靈,此人被譽為人工智能之父,他當年發明了一種圖靈機,奠定了這門科學的理論基礎,其實也是現在所有AI的源頭,這位西方高人當年就說過,通用圖靈機在計算時,其‘機械性的複雜性’是有臨界限度的,超過這一限度,就要靠增加程序的長度和存貯量來解決。而他提出的這種思想,其實就開啟了後來計算機科學中計算複雜性理論的先河。”

李襄屏頓了頓繼續對外掛說道:

“更詳細的我也不多說了,因為繼續展開的話,一來我說不清,二來定庵兄你也肯定聽不懂,總之你隻要記住一點,其實直到現在,這門科學依然還沒突破此人奠定的理論框架,既然還在這個框架之內,那狗狗就一定還存在我剛才說的這個破綻,也就是複雜度臨界點的破綻。”

老施突然說道:“可是在那400局狗狗打架棋譜中,我們為何沒有發現這個問題?”

李襄屏微微一笑:

“這個問題問得極好,其實也正是這幾個月一直在看那400張棋譜,倒是讓我忽略狗狗還有這個破綻了,那400局沒這個問題原因很簡單,那位西方高人不是說了嗎,要解決複雜度臨界點的問題,過去一直是靠增加程序的長度和存貯量來解決,而一代狗到三代狗都是由同一個團隊開發,這樣他們在進行測試時,肯定都是采用相同的硬件配置,既然硬件配置一樣,那幾個機器的臨界點肯定基本一樣,而他們的較量,多半也是在同一個臨界點範圍內較量,這樣自然就讓我們看不出問題。”

“那,那……”

說到這樣的話題,作為古人的老施那肯定是連李襄屏都不如,於是他轉移話題道:

“那襄屏小友已經想好怎麽逼出狗狗破綻嗎?”

李襄屏苦笑道:

“這哪裏能想好,因為這樣的臨界點隻在理論中存在,我等又看不見摸不著,還是那句話,要感謝韓國的李世石,畢竟他在上一次人機大戰中,已經給我們提供了一個鮮活的例子,所以明天的第2局,我們當然沒法完全模仿小李,但是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們的比賽思路還是可以往那個方向靠,嗬嗬好了,不說了,假如繼續說下去的話,我可能又要鑽牛角尖,總之一切隨機應變,我去吃飯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要養精蓄銳。”

在作為一番心理建設後,在當天晚上,李襄屏竟然睡了一個好覺,然後到了第二天,他繼續鬥誌昂揚的出發,準備和狗狗展開第二局的較量。

第二局是輪到李襄屏執黑,為了在布局時候多節省一點時間,他依然采用自己職業生涯用得最多的“二連星”開局。

狗狗同樣是以“二連星”應對,這樣棋盤上就形成在AI時代非常常見的“四星大戰”。

到了第5手,李襄屏簡單思索一分鍾,他就直接在白棋占據的左上角“點三三”。

值得一提的是,這手棋雖然是由李襄屏“首創”,並且因為他本人的戰績彪斌,導致這個下法在職業比較流行。

可這手棋的流行隻是依靠李襄屏的戰績支撐,並不是所有人都認同這手棋的。

尤其是老聶等老棋手,依然曾公開表示不喜歡這手棋,認為這手棋違背了“厚勢形成越早就越有利”的棋理。

隻是到現在AI出現以後,大夥發現狗狗好像也認同這手棋,這才讓大家無話可說。老聶今天當然也來到了現場。

他不僅來到了現場,並且在開局還不到10分鍾,棋盤上還不到10手棋,他就已經在觀戰室嚷嚷開了:

“哈!小李飛刀,大家看,這個狗狗竟然用襄屏首創的小李飛刀來對付李襄屏,今天有好戲看了,狗狗既然能下在這,看來它也是很認同這個下法的嘛,可是這把飛刀可是襄屏的原創啊,那到底是假李鬼幹翻真李逵,還是真李逵教訓假李鬼呢?今天倒是要好好瞧瞧。”

嗯,老聶說的“小李飛刀”,其實就是真實曆史中的羋氏飛刀。

很明顯,由於這個定式提前出現了16年,那自然是不可能姓羋了,現在已經是姓李。

又因為這個下法第一次麵世,那還是在遙遠的2000年,是在當年的“三星杯”半決賽中,李襄屏用這把飛刀,一舉擊潰了當時的韓國天王劉倡赫九段。

李襄屏當時就是把這個定式當成一把飛刀來使用。

再加上這個定式的變化確實非常複雜,確實具備圍棋中很多“飛刀”的屬性。

因此就而久之,等到了現在以後,這個定式貌似已經有了一個更加拉風的名字:小李飛刀。

在對局室內,當李襄屏本人看到這個下法,他稍微放緩了落子速度。

因為點三三雖然是他點的,但是想要形成這個變化,選擇權其實是在狗狗一方。所以他之前是真沒想,在今天這樣一盤比賽中,這把“小李飛刀”竟然以這樣一種方式重現江湖。